逆水行周 第1754节
当然,蔡氏和他的相遇,纯属偶然。
事情进展得很顺利,本来等梁叔谐的女儿入宫成为皇后,刺杀杞王的计划就能开始,只要铲除了杞王父子,外戚梁叔谐,就能在内史宇文化及的帮助下,渐渐把持大权。
然而让宇文化及和梁叔谐没想到的是,郕国公忽然去世了。
这就意味着,天子的婚事要推迟,而蔡氏此时已经有了身孕,等不下去了。
一想起那个女子,宇文化及就有些遗憾,他没想到自己一时控制不住下要了对方几次,竟然让其怀了孕。
如此一来,蔡氏日渐隆起的肚子迟早无法遮挡,无法再作为歌伎继续留在宫里,不能借着表演歌舞的机会,刺杀杞王宇文亮。
这是宇文化及唯一的法宝,失去了就很难有机会,所以,计划依旧,甚至还要提前。
至于蔡氏肚子里怀着的骨肉,对于宇文化及来说,没什么大不了的,他又不缺女人。
宇文化及瞒着天子,和梁叔谐做了约定,约定在元日这天起事,让蔡氏在太极殿刺杀杞王,然后梁叔谐攻入皇宫以为奥援,和禁军对峙。
届时杞王一死,世子宇文明未必镇得住场面。
然后天子号召百官甚至禁军将士“弃暗投明”,至少有过半的几率成功,如此一来,宇文明不死也只能仓皇出逃。
到时候,天子再号令天下兵马勤王,讨伐逆贼宇文明、宇文温,这两兄弟就会落得人人喊打的下场,迟早要完。
那么,弟弟的仇就能报了!
宇文化及就是这么想的,而昨日太极殿上,蔡氏真的成功刺杀杞王,宇文亮被火烧得那么惨,不死也差不多,只是宇文化及还没高兴太久,天子就死了。
天子这一死,直接导致宇文化及的计划落空,随后面临杀身之祸。
但现在,他好端端的出了宫,没人察觉他有问题。
因为天子死了,梁叔谐死了,死无对证,没人知道是他宇文化及从中牵线搭桥,而傻乎乎的刘居士背了弑君罪名,也死了,没法和他当堂对质。
宇文化及不仅全身而退,还因为指认逆贼刘居士有功,将会有赏。
为什么有赏?因为他无意间帮了宇文明一个大忙,指认刘居士为凶手,那就意味着,弑君的幕后真凶能够逍遥法外。
那么,幕后真凶是谁?
呵呵。
在生死边缘走了一遭的宇文化及,短短时间内经历了大起大伏,极度的刺激,让他宛若脱胎换骨,只觉得每一个毛孔都舒服得紧。
这种和刀头舔血类似的刺激,让他意识到,设下阴谋诡计把别人玩弄于股掌之间的那种感觉,实在是太美妙了。
此时此刻,独坐马车里的宇文化及,笑得面容有些扭曲却不敢笑出声,他再次坚定了决心,觉得自己屡次逢凶化吉,必然是老天保佑,所以绝不能放弃。
宇文温!你害死我弟弟,终有一日,我要让你家破人亡!
第五十三章 后事
剧烈的疼痛,让宇文亮备受煎熬,身上火辣辣的疼,烧伤的脖子也疼,不说开口讲话,就是咽口水都会觉得喉咙扯着疼,而这只是开始。
宇文亮身上的伤势开始恶化,御医所敷草药实际上作用不大,不是对方不用心,是因为烧伤严重,汤药已不可挽回。
他开始发烧,意识渐渐模糊,几次高烧昏迷失去知觉,随后迷迷糊糊醒来。
虽然时刻都有人在一旁伺候着,服侍他喝水、喝粥,出恭,还帮他擦汗、换药,御医也几乎寸步不离卧榻,但宇文亮知道,自己好不了了,时日无多。
人终有一死,他到了知天命的年纪才死,已经赚到了。
太祖去世时,四十九岁,而宇文亮的父亲宇文导,去世时四十三岁,他的兄长宇文广,去世时二十九岁,而他的三弟宇文翼(廙),去世时更年轻。
想到已故的亲人,宇文亮有些失神,很快就想到了身后事。
他死了就死了,但后事一定要安排好,不然死不瞑目。
宇文亮知道自己这一去,留下的是一座看上去完好但实际上四处漏风的房子,没错,大周皇朝,没有面上看去那么风光。
持续十年的内战,消耗了国力的同时,也消耗了宇文氏的声望,而宇文宗室人丁凋零,天子暴毙,让宇文氏的声望进一步受损。
对于各地世家门阀以及强宗著姓来说,宇文天子,没什么大不了的,御座谁来做,都无所谓,如果有机会,拥立新主收益还会大很多。
而皇权,实际上在许多权贵眼里,威慑力已经大不如前。
武帝平齐时,宇文氏的威望达到巅峰,而皇权的威慑力,可以让文武百官瑟瑟发抖,以至于继位的天元皇帝肆意妄为时,权贵们都不敢吭声。
现在呢?
天子在邺城时,不过是个傀儡,到了长安,实际上还是傀儡,宇文亮知道自己也有责任,但这是无可奈何的现实。
他不可能献祭自己和儿孙,让天子亲政、建立威信。
如果,他还能活几年,便可以从长计议,慢慢巩固自己和儿子的威望,待得时机成熟,取而代之,届时,大周的天子不再被人当做傀儡,皇权的威慑力,自然就能恢复武帝时的水准。
但这一切都已经烟消云散,宇文亮没几天好活,他知道自己一走,留下的只是烂摊子,儿子能不能收拾好,很难说。
宇文明如今三十出头,虽然有了收复邺城的大功,但实际上根基尚浅,若是多几年时间培养班底,这不是问题,然而现在,硬着头皮也要上了。
宇文亮知道,忠于他的那些文武官员,未必忠于宇文明,而当他阖然离世,那些权贵、世家门阀,必然会蠢蠢欲动。
届时,宇文明能压得住局面么?
宇文亮从十七八岁开始就踏入仕途,待得大象二年变乱时,已经沉浮宦海将近二十年,有资历,有历练,带过兵,做过父母官,和权贵们打了多年交道。
虽然政绩不是很突出,总体表现尚可,但有了这将近二十年的磨练,总归有些门生故吏,有些人脉。
但即便如此,他依旧需要出让利益以拉拢各方势力,做不到随心所欲,时不时要妥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