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水行周 第177节
“陈贼许了尔等何种好处,竟然丧心病狂到胆敢谋逆!”禁军将领指着这些试图冲击寝宫的士兵破口大骂。
行宫外围已被对方突破,因为事发突然负责外围防御的周军伤亡殆尽,如今陛下带着后宫娘娘以及皇子公主们就躲在寝宫中再也无路可逃。身为梁帝近卫他们决意以命相搏。
面前这些士兵似乎是今日傍晚由大将军陈世武从北面基州带来的援军。在城门外经过一番检查后方才放进来。原以为是心向陛下的忠勇之士未曾想现在竟然冲击寝宫。
一名身着锦袍手提宝刀的男子在几名近侍的簇拥下分开禁军士兵来到前排,他面色平静的环顾眼前一众冲击行宫的士兵开口说道:“朕即天子,尔等为何勾结陈贼坏我大梁河山,如此恶行可对得起江陵城中抗敌军民!”
士兵们看着这位梁国皇帝默不作声既不前进也不后退,梁帝萧岿见状正要继续感化‘乱兵’却见对方人群中忽然分开一道,一名身着铠甲的年轻将领顺着这条临时出现的通道来到士兵前排。
“官家,外臣并非陈贼内应。”年轻将领抱拳行了个礼缓缓说道,如今对皇帝的称呼有陛下、至尊、天子、官家、官、主上等。其中‘官家’适合别国臣子称呼而‘外臣’是臣子对别国天子的自称,。
‘外臣,莫非是安州那边。’萧岿心中暗道,梁国的主要将领他都记得却毫无面前之人的印象所以对方应当不是梁国人。
“将军是何人?”
“官家,外臣大周襄州刺史宇文明。”年轻将领再次行了个礼,“昔年,先帝平齐时于邺城宴请陛下,外臣有幸侍奉先帝左右得见和曲起舞一幕。”
四年前大周伐齐并一举灭之,周天子宇文邕在邺城接见了前来道贺的梁国皇帝萧岿,宇文明作为宗室子担当皇帝近卫侍从于宴会上护卫左右算是和萧岿有一面之缘。
“邺城。”萧岿似乎想起了一段往事不由得失神。
那年。他作为大周藩国的皇帝到故齐国都邺城觐见大周天子宇文邕,起先宇文邕虽然对他以礼相待却对不是很重视。后来经过几次交谈后宇文邕改变了态度对这个藩国皇帝亲近起来,一次酒宴上相谈甚欢宇文邕一时兴起甚至亲自弹起琵琶为萧岿献上一曲。
见宗主国天子如此自降身份萧岿自然不敢大意赶紧起身就着琵琶曲跳舞免得事后被周臣进言说自己大不敬,对方既然说起此事那么应该确是侍卫天子左右的宗室贵族子弟。
“原来是宇文使君,不知为何率军攻打行宫?”萧岿平静的看着眼前之人说道,说实话他对这个人没有印象但是一听名字便知道对方是什么来路。
宇文明为杞国公宇文亮长子现任大周襄州刺史而宇文亮、宇文明、宇文温父子三人如今正起兵反对大周的辅政丞相、隋国公杨坚。
“外臣奉安州总管宇文亮之命领兵南下助梁国击退陈军。”年轻将领平缓的说着,如同在陈述一个理所当然的事情:“我军并无恶意,方才清除奸相杨坚党羽惊动了官家,外臣万死不辞。”
“奸相?使君何故如此出言不逊?”
“杨坚受先帝之恩不思报国却借辅政之机以外戚身份把持朝政屠戮宗室意图不轨,陛下莫非认为此人乃大周忠臣?”
这纯粹是无聊的口舌之争,萧岿当然知道周国辅政丞相杨坚想干什么但他一个小小藩国皇帝又能如何,梁国大势已去不过是苟延残喘罢了。
宇文邕,那个即将统一天下的雄主却在数年前正值壮年时突然病故,继位的太子宇文赟和他那英明神武的父亲相反可以称得上是荒淫无道把好端端的周国弄得人心涣散。
去年五月宇文赟‘龙驭宾天’周国一时间暗流汹涌,梁国将领们纷纷暗地请命发兵策应反杨的尉迟迥、宇文亮,一来可为大周尽忠二来可为梁国抓住机会扩大地盘。
但是萧岿知道隋国公杨坚非池中物,他认为尉迟迥、宇文亮、王谦斗不过这位把持大周正朔占据关中的权臣,所以小小的梁国玩不起火。
恰逢杨坚派使者送来信件其间颇有威吓之意故而萧岿最终压制住将领们的意见决定坐视不理,不过战事进展出乎萧岿所料,除了益州王谦兵败身亡外相州尉迟迥、安州宇文亮竟然站稳了脚跟和周国朝廷分庭抗礼。
两头大象争斗倒霉的是他们脚下的小草而梁国就是那丛小草,萧岿自知光大梁国已是水中月镜中花所以只想将这弹丸江山维持下去,能多维持一年是一年也算对得起梁国列祖列宗。
杨坚对梁国颇为友善想必他执掌天下大权后梁国的国祚还能再多延几年,但是这杞国公、安州总管宇文亮对梁国的态度却完全不知好坏,只是如今形势不由人了。
“宇文使君意欲何为?”萧岿直接切入重点,他一个小国君主事到如今已是砧上鱼肉了。
“官家,外臣此次领兵南攻陈贼是为全君臣之义,还请官家亦全君臣之义!”
君君臣臣,大周为宗主是君,梁国为藩国是臣,大周保护梁国是为君臣之义,梁国效忠大周亦为君臣之义。
第三十七章 护卫们
?枇杷寺外宿营地,某处营帐内灯火暗淡,在月光下透过黑压压的树林远远看去里面似乎‘魔影重重’。??w?w?w?.
前半夜率兵袭击江津戍陈军大营的宇文温如今肿着右眼眶颜面尽失的坐在帐内让军医帮忙消肿,李石磨等人围在一边如同做错事的小孩子般低着头。
因为这几个糙汉弄巧成拙把宇文温的伤势弄得更严重了。
先前袭击江津戍陈军大营时骑战半桶水的宇文温被自称‘孤’的陈将一拳打在右眼眶肿起来,平安回到枇杷寺宿营地后宇文温觉得右眼都快睁不开了便急着让担当随身护卫的李石磨打水来敷一敷。
然后这帮糙汉拿来热水用手帕帮着统军敷眼睛,宇文温也没想那么多便从了结果淤血情况更加严重整个右眼眶愈肿起来,待得军医赶来时他的右眼已经肿得完全看不见了。
“淤血要先用冷水敷才能止血!”杨济在一边哭笑不得地说着,宇文温那‘心腹仆人’宇文十五方才回来时忙着安顿麾下骑兵故而没在身边伺候,平日里负责照顾宇文温的张鱼领着襄阳‘水鬼队’袭击江津戍还没回来结果就弄出个笑话。
出现淤血的时候要用冷水(冰水)敷以便止血防止淤血范围扩大,一天后再用热水敷促进淤血消散吸收,李石磨等人经验不足算是好心办错事。
“没事,吃一堑长一智嘛!”宇文温也哭笑不得,谁让他定下规矩在新军中不许任何人包括他带仆人和部曲,没了贴心会伺候人的家伙在只能靠这帮糙汉了。
所谓以身作则宇文温也没额外从府里带护卫跟着自己,除了那个开始长肉的排骨精张鱼外跟在身边的都是一个什的新军士兵,张鱼玩刀技术不错主责是保镖顺带承接‘勤务’,宇文十五则完全负责麾下骑兵在军中不算是仆人。
“如果将领要额外带人保护自己的话那就说明他对自己麾下军队没信心,既然主将对士兵们没信心那士兵们为何要对主将有信心?”
这是宇文温和手下将领交流时说的话,源于他和杨济十分痛恨的‘家丁制’,说的就是明代那种武将身边的‘家丁’,连带着对部曲制也没好感。
部曲的战斗力要强于一般的士兵这是事实但只适用于群雄割据的小规模冲突。若是展到了争天下的国战那么部曲制会扯后腿。
很简单,部曲是将领们的私产他们不太会为了国战拿自己的私产去拼命故而进攻的积极性不高毕竟谁打得狠谁吃亏,换到现代来说你会用全部积蓄去炒股赚了上缴可亏了自己承担?
正是因为部曲制的缺点,历史上北朝末年已开始实行府兵制并在隋、唐得到扬和壮大走向辉煌然后随着均田制的瓦解穷途末路。宇文温的这只军队目前是募兵日后决定‘顺应历史潮流’不走回头路。
“不知者无罪,大伙下次作战可得多捅翻几个敌人抵过。”宇文温无所谓护卫们毛手毛脚,他铁了心要贯彻自己军中无部曲的规矩所以要让将领对麾下士兵有信心,要让士兵知道将领对他们有信心。
新军的主要作战方式是长枪结阵对抗步骑,讲的就是守纪律敢拼命被步卒围攻被骑兵冲击敢硬抗。结果指挥作战的将领们都有部曲环绕护卫并备好马匹随时准备逃命这种做派让士兵们怎么想?
更何况长枪阵的作战方式对于指挥方阵的将领来说方阵就是他最大的保障,你连自己的方阵战斗力都不相信那就不要做了赶紧走人,士兵技能不好可以强化训练不是将领带私兵保护自己的理由。
将领要和方阵共存亡,宇文温要和自己的兵共存亡所以谁敢带私兵谁就滚蛋没得商量,就算是除他外唯一有能力带部曲的‘官三代’许绍入伍也是孤身一人。
听得统军话说没事,好心办错事的李石磨等人如释重负,他们满脸愧疚的东张西望试图做些什么事弥补自己的过失。
“大家伙怕是都渴了,去打水来喝吧,记得要烧开过的水。”杨济看着眼前一帮榆木脑袋也是无奈,宇文温给军医治疗瘀伤坐了这么久这些汉子没一个想起来端水。
一个榆木脑袋急吼吼的拿着水罐出去打水其余的又呆若木鸡般站着不动。眼见着军医处置完毕告退离去而护卫们无动于衷,杨济心中苦笑一声随即起身过去帮宇文温卸甲,那帮糙汉见状才回过神来呼啦啦一声围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