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水行周 第2033节
他麾下步骑两万多,一半是骑兵,所以一旦战事不利,随时可以后撤,然后不远不近的粘着对方,让其无法施展开来进攻安市城。
这种道理,他不相信敌军主帅不明白,然而对方却以孤军直击安市城,如果说是为了掩护另一支周军进攻建安城,这也太不值得了。
强行突破冰结的海域登陆,这种行为本身就很冒险,一旦发生意外,船队很可能有很大伤亡,而且万一登陆不顺,先锋登陆后主力上不来,那么这些先锋队伍就别想活着回去。
所以高进对周军的行为百思不得其解,他思来想去,只能做出一个大胆假设:周军的真正主力很可能随后经由营州东进,走陆路进攻辽东。
那么眼前这只军队只是前锋,负责打乱他们的布局,在辽水东岸安营扎寨,以便接应随后而来的大军。
这很有可能,所以高进向平壤派遣使者,向大王提个醒。
越过上级,直接向大王通消息,这种行为实际上不好,但作为旁支宗室,高进有这个资格。
想着想着,高进有些烦躁,如今国内权臣当道,掌握大权的渊氏家族已经尾大不掉,如何处理和权臣、莫离支(高句丽官官职,等同于中原丞相)渊子游的关系,是大王一直很头痛的问题。
而之前大王亲自率军进攻周国营州地区,本来想着立威,结果接连吃了败仗,只能灰溜溜撤军,让权臣一系官员看了笑话,政局变得愈发复杂起来。
作为宗室,高进当然希望大王的权力更稳固,但又不敢得罪莫离支渊子游,所以他只能小心行事。
大王之前的出击,引来了周国的报复,本来高进等宗室就不太支持大王主动挑衅周国,但这是高句丽和突厥的约定,这场仗不打不行。
突厥那边是希望以和高句丽联合对敌的方式,对周国来个东西夹击,这个设想不错,但如今看来,效果不行。
现在,突厥在和周国的直接交战中被打得大败,而周国尚有余力腾出手来袭扰辽东,这让高进愈发担心,担心这个大国一旦真的派出大军来犯,辽东能不能撑下去。
对方已经占据了辽东半岛南端,明显是要借助海路来实行辽东作战,面对这么一个咄咄逼人的强敌,高句丽应对起来会很吃力。
周军主力没来,却有偏师不断骚扰,这几年下来,辽东军民叫苦不迭,对方再这么骚扰下去,对于高句丽的国力消耗很大。
若这么耗上几年,国家会吃不消的。
高进看得出对方的意图,也知道大王和莫离支必然能看出这种意图,但大家却无可奈何。
周国的皇帝似乎已经下定决心,不接受高句丽的请罪,一定要打辽东的主意,如此,高句丽只能奉陪到底。
高进可不想大王妥协,因为辽东决不能丢,否则不仅无法对国人交代,也无法面对咄咄逼人的莫离支,但己方却没有太好的办法,应对周国自海而来的不断骚扰。
高进是旁支宗室,所以地位不是太高,也不是辽东地区的最高决策者,只能尽心尽力打仗,为国分忧。
所以,为了稳妥起见,他不打算贸然和来犯周军决战,决定和安市城守军互为犄角,与这支周军对峙,慢慢试探,弄清楚对方实力再说。
这也是为了后续南下的援军争取时间,待得第二拨援军抵达,兵力优势进一步扩大,到那时再决战也不迟。
高进正琢磨间,忽然听着外面传来喧嚣声,似乎是有人敲锣打鼓并吹响号角,听其动静似乎是从营地外传来的。
他披上披风,走出帐外,却见南面敌营方向有火光闪烁,不一会部将来报,说发现南面敌营鼓声大作,看动静似乎是敌军要出战。
“出战?他们若要搞夜袭,就该偷偷摸摸出击,哪有偷儿行窃还敲锣打鼓的?”高进很快做出了判断,却不敢掉以轻心:
“马上安排兵马提防,不需要所有人都起来,轮换着来,轮流休息。”
高进虽然不认为周军是真的夜袭,但该做的布置也得做,他看着南面夜空,听着那锣鼓声,忽然想到一个可能。
对方恐怕是要撤军,所以搞出这样的动静,让他们缩在营地里严加防范,于是周军才好开溜。
这不是没有可能,若是真的,现在出击,搞不好会打得周军伤亡惨重。
高进如是想,激动起来,他若是能一战打得周军落花流水,那么安市城面临的威胁由此消失不说,他还能立刻挥师南下,去救援建安城。
他原地来回走动了几下,越想越激动,正要下令,却忽然定住了。
若周军设下计中计,装作虚张声势要逃跑的样子,故意引诱他派兵出击,那么....
想到这里,高进宛若被人当头泼了一盆冷水,从头冷到脚,渐渐冷静下来。
又看向南面夜空,高进还是决定按兵不动,小心守着营寨,不能轻易派兵出击,一切,都到天亮了再说。
他的首要之务,是消除安市城面临的危险,而不是和敌军决战,两万兵马只要安然无恙,安市城就安然无恙,若是出了什么纰漏,敌军可能就要直接攻城了。
所以高进觉得若周军真的打算趁夜逃跑,那就让对方跑,自己求稳为上。
第一百零一章 魔军
夜色深沉,北风微微吹拂,旷野里一片灰白斑驳,除了轻微的风声和草木摇曳的声音,旷野里再无别的动静,蜷缩在地穴里的几名高句丽士兵,时不时将头微微探出地面,看着外面一片漆黑。
南面百余步外是己方大营,此外三面都是旷野,没有树林挡风,寒风就这么肆无忌惮的刮着,虽然士兵们躲在自己刨出来的大坑里,头顶又张起一块布挡风挡雪,但御寒效果聊胜于无。
虽然身上穿着寒衣,但几个士兵都觉得冷,相互间靠着取暖,要一起熬过漫漫长夜。
他们作为大营外围暗哨,在天寒地冻的野外放哨,必须履行警戒职责,所以再困也不能睡,一旦被临时起意查岗视的将领发现,那可是要吃鞭子的。
而前半夜南面敌营方向锣鼓喧天,弄出好大动静,虽然一直没见后续有什么动静,但谁也不敢保证对方后半夜不会搞偷袭。
也许从南往北正面过来,又或者是绕个大圈,绕到大营北面,从后背发动袭击也说不一定。
夜里人的视线范围变小,光靠箭楼上的哨兵放哨,当发现敌军摸来时,留给大营反应的时间基本等同于没有,所以需要在军营外围设置暗哨,延长警戒范围。
布置在大营四周的暗哨,距离营寨数十步到数百步不等,一旦真有敌人来袭,哨兵们的处境会很危险,但再危险也得示警,为大营组织防御争取宝贵的时间。
说是这么说,被派出营地当暗哨吹冷风受苦,这一般都是倒霉鬼才轮到的差事,要不是怕被人查岗查到,许多士兵真就打算睡了。
睡着了被人摸上来割喉是死,醒着放哨发现不对拼命示警,然后被人乱刀砍死也是死,反正都是死,不如偷懒?
然而被将领吊起来打,会被打得生不如死,虽说将领们实际上不太可能大半夜的出来查岗,但谁也不敢冒险,所以还是不敢偷懒。
北风吹拂,吹得暗哨们抖抖索索,夜色愈发浓厚,也不知何时才能熬到黎明,就在这时,旷野里忽然有许不一样的动静,让各处暗哨为之一惊。
动静来自北面,北风带来了些许气味,那气味对于暗哨来说再熟悉不过:这是马的气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