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水行周 第2105节
打开一看,还是没有人。
如此情形,一定是有人搞鬼,于是户主半夜蹲在外面,看看是谁在偷偷摸摸敲门。
结果人影不见一个,依旧有“人”敲门。
夜半鬼敲门,一家老小哪里受得了,这时奸商出现,请来法师,假惺惺说只要租地,法师就能做法,保得一家平安。
好吧,为了保命,签了租地契约,法师便在家里转了几圈,哼哼唧唧跳来跳去,哟呵,当晚果真就没有“人”来敲门了。
类似的手段还有不少,奸商就靠着装神弄鬼恐吓百姓,在这种卑鄙手段下,没有人敢不租地。
听到这里,窦建德面色凝重起来,他隐约听孙万全的儿子说过,说之前有一段时间,夜里家中闹鬼,当时他还认为小家伙胆子小乱说话。
如今看来,孙万全也是有苦衷的....
王八蛋,果然无商不奸!
窦建德如是想,见着李良田愤愤不平的控诉奸商恶行,心中本已泛起的心思却没有消散,他觉得即便马靖是奸商,但说的话确实有道理。
大丈夫生于世,怎么能终日为了一日两餐而长吁短叹呢?
窦建德觉得即便世道还是那个世道,但道理没变,如果想吃香喝辣,坐拥万贯家财,光靠种地是做不到的。
正如戏剧《刺马》里演的那样,一个落魄书生马新贻,如果以佣书为生,那么他这一生也就这样了,只有出海做海贸,才能在短短数年时间变成大船主,手里有了万贯家财,买田买地不在话下。
当然,马新贻这种忘恩负义、杀弟夺媳的小人行径,他窦建德可是绝不会做的,不然日后没脸见列祖列宗。
窦建德自看过《刺马》之后,已经起了心思,决定换个活法,出去拼一下,如那马新贻一般(剧情前半段),靠着努力创下家业,即便不是大富大贵,也能时不时在祖宗牌位前供上冷猪肉,自己和家人顿顿有肉有油吃。
窦建德见李良田这几年在外闯荡,似乎长了不少见识,心中不由得起了拉拢之心:“良田,你这几年在外闯荡,见识一定比兄长高,不如...前方指个路?”
窦建德本意是想请李良田出谋划策,看看开办什么作坊比较合适,然后一起大干一场,毕竟永济渠开通之后,沿岸商机增多是事实。
虽然自古商人被打为贱籍,但如今朝廷好像对商人很宽容,表现好、“依法纳税”的作坊主,还能有官身,是为“员外”。
窦建德不想做行商,想当作坊主,靠着依法纳税做员外,这可就算是当官了。
但李良田听了之后,以为恩人是为防日后走投无路,想要他指个避难的地方,不由得来了精神:
“兄长勿忧,我这有个好去处!”
窦建德闻言一愣:“好去处?”
“对啊,那地方正是好去处,就在贝州境内,地方大,可以避兵!”李良田说着说着,又激动起来:“日后,兄长若要避难,就到那里去,报我的名号就行了!”
窦建德听着听着,心中一惊,随后脱口而出:“你是说...高鸡泊?”
“对,就是咱贝州境内的高鸡泊!”
第一百六十七章 高鸡泊
风吹芦苇、碧波波荡漾,水草依依,随风摇曳,湖畔一处新坟前,大群男子正在烧纸钱,坟头上的招魂幡摆动着,似乎在呼唤墓主魂魄归来。
新立的墓碑上,写着“李良田之墓”,以及立碑的年月日,除此之外,再无文字。
一名男子站在最前,带领众人祭拜新坟,此人三十左右年纪,面白无须,身材孔武有力,是颇有任侠之名的庄主高必达。
高必达的高家庄位于名为“高鸡泊”的水泊边缘,今日隆重下葬好兄弟李良田,使其有一处“栖身之地”。
新坟位于高鸡泊内一处高地,不怕水淹,而这片名为“高鸡泊”的水泊,广袤数百里,芦苇丛生,不会有什么人来打扰李良田的在天之灵。
祭拜完毕,高必达抚摸着冰冷的墓碑,喃喃着:“好兄弟,这一路走好,来世投个好人家,莫要再受罪了...”
听得高庄主这么说,众人默然,他们之中有人认得李良田,有人却是因为初来乍到,所以不知李良田何许人也,不过大家既然都是高庄主的客人,那么庄主的好友身故,总得来祭拜一二。
数年前,犯了人命案的李良田,正是因为逃入高鸡泊,得庄主高必达的庇护,才躲过官府追捕。
自那以后,李良田便跟着高庄主,结交江湖好汉,行走周边地区,因不愿在庄内白吃白喝,便带着几个同伴,在外干起了收人钱财、与人消灾的营生。
这种刀头舔血的营生,不是那么好做的,正所谓“夜路走多了必然撞见鬼”,不久前,李良田和同伴行事时,被对方反杀,伤亡惨重。
身负重伤的李良田独自逃回高鸡泊,没撑过一日便断了气,庄主高必达便用棺木将其收敛、下葬,立了个坟。
几位新来的好汉,见着高必达黯然神伤的模样,心中感动,上前劝说:“人死不能复生,高庄主还请节哀。”
高必达闻言叹了口气:“唉,这世道,真是...真是混账啊...”
“谁说不是呢?”几名好汉也感慨起来,跟在高必达身边,往别院走去,便走便骂,骂这个混账的世道。
这几年风调雨顺,没有什么天灾,粮食连年丰收,按着往年惯例,粮价必然有所下跌,但不会跌得太离谱,结果外来奸商恶意压价,使得各地粮价连年走低,土里刨食的农户,日子越过越难。
这一情况,在已通航的永济渠沿岸地区特别明显,许多农民迫于无奈,将土地租给奸商,然后另谋生路,想办法做工养家糊口。
虽说替人做工、靠工钱买粮食也能养家糊口,但这让一些年轻气盛的青壮难以接受,他们不想给人呼来换去、做牛做马,成日里被困在工场、邸店、酒肆里做工,不得自由自在。
所以,有人想了别的办法,那就是投奔“能人”。
贝州地界有高鸡泊,绵延数百里,多有芦苇、水泊,自古是官府不好管的地方,如今又有好客的“高庄主”,于是许多向往快意恩仇生活的好汉纷纷来投。
他们在这里不需要看人脸色,不会被人呼来喝去,每日里比划武艺,大碗喝酒,大块吃肉,日子过得好不快活。
高家庄在高鸡泊边上,有良田数百亩,而庄主高必达又在高鸡泊深处建了别院,靠着庄客在芦苇荡里打猎、打渔,过着自给自足的日子。
但要供养越来越多的好汉,却有些吃力。
于是乎,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高庄主带着好汉们,暗地里做起了无本生意:打劫过路商旅。
这种行为,在江湖好汉看来那就不算事,更别说高家庄人马打劫时,打劫对象都不是本地或者临近地区的小商小贩,如今横行河北各地的所谓镖队及外地行商队伍,才是高庄主眼中的肥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