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水行周 第2173节
以周国一方来说,对鸭绿水沿岸用兵是逆流而上,即便兵马可以走陆地,但粮草转运必须走水路才安全,运输效率才高。
而要想逆水行舟,投入的人力不少,消耗很大。
鸭绿水在丰水期时,水流湍急,满载粮食、物资的船只靠着桨帆并用,每日也就只能走二、三十里,这还得大量桨手轮换划船,甚至在某些河段需要纤夫在岸上拉船。
近几年,官军沿着鸭绿水向上游用兵,都是靠着投入大量人力来实现粮草、人员、物资的水上运输,若只是袭扰式的进攻,这倒无所谓,但要维持一条沿江防线,逆水航运,消耗很高。
高句丽面对周国的连年袭扰进攻,实行坚壁清野的战术,所以周军消耗的粮草,基本上都要靠后方转运,前线将士要消耗粮食,参与运输的青壮同样要消耗粮食。
参与运输的人越多,意味着运输途中粮食的消耗越大,那么运送到前线的粮食就越少,这是个无解的难题,直到火轮船的出现。
火轮船不消耗粮食,只烧煤,在大江上都能日行一百五十里,在鸭绿水上逆流航行,每日走的距离,也不会低于这个数,除了船员要吃饭,粮食在运输途中的消耗几乎没有。
有了这神奇的船只,周军沿着鸭绿水用兵不再费时费力,可以投入更多的兵马,沿着鸭绿水沿岸设防,各堡寨之间形成防线,阻断南北。
但控制了鸭绿水,并不能真的将高句丽国境“腰斩”,因为鸭绿水上游地区是绵延群山,高句丽的小股军队,依旧可以经由群山中的山路往来南北。
即便如此,大规模的兵马调动是不可能了,即便人能走山路,运粮的车队也走不了。
所以,控制了鸭绿水中下游河段,就如同单手掐住一个人的喉咙,对方虽然不至于断气,却绝不好受。
宇文维翰如是想,看着鸭绿水沿岸江景,踌躇满志,前方河面,是乌骨水入鸭绿水处河洲,河洲北面山上,是高句丽的泊灼城。
现在,泊灼城已经换了主人,而乌骨水上游的乌骨城,同样如此。
距离周军攻克泊灼城,已经过去月余,如今泊灼城下河洲,已经变成一处巨大的转运港,数万军民在此忙碌着,为东征大军接下来的行动,提供有力的支援。
宇文维翰看着越来越近转运码头,又看向鸭绿水南岸,看着岸上已经成规模的陆寨,十分满意。
虽然连接旅顺和黄城的跨海电报线到现在都没接上,虽然沿海地区冰封期延长导致大举出击时间延后,但此次战役,一切都按着预定计划顺利进行。
所以,你们这些侵占中原故土的蟊贼,就等着倒霉吧!
第二百三十三章 夜
夜,四周漆黑一片,旷野里影影绰绰,也不知是草木在随风摇摆,亦或是有人摸黑来袭,钱常有睁大眼睛看了许久,也看不出外面有什么异常。
如今是春末,这鬼地方的晚上依旧寒冷,钱常有紧了紧身上裹着的被单,靠着木墙坐着,侧耳倾听外面的动静。
此刻,他在营寨寨墙上小屋里值夜,为了确保安全,没有生火取暖,也不可能点灯,所以无论做什么都是摸黑。
今夜乌云蔽月,月光时有时无,四周一片漆黑,正是睡觉的好时候,但作为哨兵他不能睡觉,要在同袍休息时值夜,一旦发现有人摸近寨子,就马上敲锣吹号示警。
若他或者其他哨兵睡着了,被人摸了进来,不但自己要死,其他人也要跟着一起死,所以责任重大,不能有丝毫懈怠。
钱常有所属队伍,共计五百人,在国内城西北方向数里外的这个新立堡寨驻守,作为官军国内城外围防线中的一个据点,抵御高句丽军队的反扑。
所以他们面临的危险很大,稍不留声就会被人夜袭,杀得干干净净。
夏日的夜晚,野地里会有虫鸣,吵得厉害,但现在还好,虫鸣声几乎没有,只有轻微的风声以及草木摇曳发出的声音,在野地里轻轻响起。
这声音是如此温柔,仿佛有人在耳边低声呢喃,钱常有听着听着眼皮渐沉,缓缓闭上。
“大头!”
一声低喝将钱常有惊醒,他睁开眼,却见眼前出现一个人影,在漏入小房的月光映照下,这人的面目十分狰狞。
他惊得要放声大喊“有鬼!”,却被对方轻轻拍了一下面颊:“臭小子,你又想婆娘了?”
“啊?啊..头儿....”钱常有擦了擦嘴边口水,挣扎着摇起来,面前这位不是鬼,而是他们队的队正,眼下是来查哨的。
放哨的时候居然睡着了,钱常有十分尴尬,正要解释,却被队正摇着肩膀:“醒醒啊大头!你一个光棍,尚未娶亲,哪来的婆娘,还想什么想...”
“那图册上的美娘子,可当不得真啊!”
“头儿!我没,我没有啊!”
“什么没有?口水都流出来了....”队正压低声音说着,促狭的笑着:“湿了没有?赶紧擦擦。”
“不,不不,头儿,我没有啊....”
被队正这么一说,钱常有愈发尴尬,他因为脑袋比较大,所以诨号“大头”,家境不怎么样,所以即便已二十多岁,婚事都没着落。
他和许多同龄人一样,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对女人是如饥似渴,却囊中羞涩,无处发泄。
“机缘巧合”之下,他看到了一种神奇的画册,虽然看不懂图册上的文字说明,但图上那娇艳欲滴、身材火辣的美娘子,“武艺”了得,以各种让人看了流鼻血的招式,将形形色色的好汉降服。
于是钱常有有了一位红颜知己,那就是“五娘子”。
眼下,见队正误会自己找“五娘子”谈情,钱常有急得满头汗,却因为嘴巴笨,不知该如何辩解。
队正拍拍他的肩膀,笑道:“行了,这一次我就当没看见,仔细些,兄弟们的脑袋,可都在你们几个值夜的腰间系着。”
两人正低声交谈间,忽然外面传来轻微的一丝异响。
那声音,钱常有很熟悉,是挂在铁丝网上特制铃铛响起来的声音。
这种铃铛不会被风吹响,一旦响起来,那就意味着有东西触碰了铁丝网,而他们所处的堡垒,外围围了两道铁丝网,以防夜里有人偷袭。
方才那动静,就在两人所处寨墙外传出,所以他俩能听见。
想到这里,钱常有颇为紧张,但队正很淡定,将右手食指放在嘴边做了个“嘘”的动作,慢慢将自己戴着的兜鍪取下,然后摸黑出了小屋,来到外面女墙边。
队正用一根短棍挑起兜鍪,伸出女墙,做出有人向外张望的样子,钱常有在一旁看着,手心出汗。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一点特别的动静也没有,队正将“头”缩了回来。
钱常有松了口气,心想大概是什么野物钻铁丝网时弄响了铃铛,不是有人试图翻越铁丝网来偷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