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水行周 第2228节
这不是宇文温自己危言耸听,而是切切实实发生过的事情,一度还引起公愤,激起不小的风波。
譬如,镖队走镖途中,见着路边几名村妇长得不错,于是镖师吹起口哨或者出言戏弄;
譬如,见着路人势单力孤,便故意大喊一声,吓得对方坠马或者呆若木鸡;
还有仗着自己人多,和路上商旅起口角然后爆发冲突,住店时把先住店的客人赶走,亦或是经过人群密集的村镇时,为了快速通过,推搡百姓。
种种“恶行”,使得地方官及百信对镖队的意见很大,经过几次大整顿及行业自律,这种情况才渐渐减少。
作为执政者,宇文温不允许任何武装团体欺凌百姓,他不会容忍权贵、世家大户、豪强们的部曲私兵横行霸道,同样也不会允许镖队发生异变,变成在各地横着走的“黑恶势力”。
押镖就押镖,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夹着尾巴走完全程即可,不许惹事生非。
所以宇文温定下的规矩,就是镖队具备足够的自保能力即可。
镖队走镖,想要保得安全,主要靠的不是武力而是沿途打点(花点买路钱)、人脉(与沿途地头蛇搞好关系),但没有武力做基础又不行,所以必要的兵器得有。
有了兵器,还得有技艺,如此方能自保,所以平日训练不能懈怠。
宇文温在一旁看了看,对镖师们的表现很满意,转到厢房,听取李新禾的“秘密报告”:去年一年,有哪些“瘤子”开始“异变”。
镖队走镖,路线是固定的,会和沿途的地头蛇打交道,这些地头蛇,包括各种山大王和当地大户,而那些山大王,实际上是治安毒瘤,威胁着过往行人及周边村落的安全。
镖队给地头蛇以好处或买路钱,不是怕或者打不过,而是因为“划算”,毕竟若发生冲突导致镖师伤亡,这笔开销可不小,所以选择花点钱买平安。
镖队财大气粗,可以花钱买平安,但寻常百姓可没钱,即便是结伴上路,人数也不多,遇到了拦路抢劫的匪徒,下场可不妙。
作为执政者,本该将这种治安毒瘤铲除,然而以当前官府的控制能力,这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因为这些山寨、贼窝和野草一般,除不干净。
于是,宇文温退而求其次,以镖队为耳目,探查主要道路上的“瘤子”,若这“瘤子”是良性(未成气候),就暂时留着,若是已经“异变”,马上派人铲除。
首恶斩首示众,从犯流放澳州开荒。
天下各地,“瘤子”会不停冒出来,然后“异变”,那么流放到澳州的人,就会源源不断。
现在,按照李新禾提供的资料,宇文温发现又有几个“瘤子”开始“异变”,不由得心中大喜:这是怎的,澳州开荒缺人手,你们自己作死送上门,真是体贴啊....
第二百八十五章 应对
临近午时,散朝,文武官员陆续离开太极殿,返回各自官署,中书令王頍亦是其中之一,中书省还有很多事务要处理,所以时间对于他来说很宝贵。
从向西阳王毛遂自荐时起到现在,一眨眼十几年过去,他已是知天命的年纪,眼见着就要到花甲之年,终于更上一层楼。
王頍在市舶使任上兢兢业业,精心布局近十年,又作为行军元帅长史,辅佐燕王东征讨伐高句丽,立下大功,战后论功行赏,任中书令,位列宰执。
跻身宰执之列,已够资格称为位极人臣。
无论是对于个人还是仕途,王頍觉得自己都不能浪费时间,所以若不是宫里不得策马,他真是要骑马冲去中书省。
刚下玉阶,却有宦官赶来请他留步,说是天子召见。
王頍在殿外等了一会,经由宦官引领,来到东侧的东堂,得传召后入内,见天子正与四人交谈。
一人是散骑常侍许绍,一人是新任秦州总管宇文十五,一人是左卫大将军史万岁,还有一人是右骁卫大将军杨济。
如此会谈组合有些奇怪,但王頍能以此猜出一些端倪。
这四人是天子潜邸元从,许绍于相州刺史任上丁忧,待得三年丧期结束,立刻奉诏入京,杨济任行军总管,于辽东之役立下功,终于从营州边疆调回京城,算是风风光光回来。
至于史万岁,这些年来都在带兵,时不时出击草原,如今任左卫大将军,而宇文十五是天子家奴出身,新任秦州总管,王頍觉得,天子似乎要在陇右“动一动”了。
果不其然,议题正是关于陇右,宇文温今日散朝后召集心腹开小会,是要讨论一下吐谷浑的问题。
自从数年前,宇文温遣使西海,向吐谷浑可汗慕容伏允及贵族们威逼利诱之后,对方消停了几年,但也许是时间抚平了慕容可汗的“心理创伤”,如今这位又开始蠢蠢欲动起来。
或者说,是吐谷浑的“国人”们又起了坏心思。
吐谷浑,其实是一个部落联盟,可汗是共主,国内许多部落首领(贵族,或称‘王’)都对国事有发言权,其中又以诸慕容氏为甚。
这些人都算是宗室,被称为“国人”,对于吐谷浑可汗有极大影响力,可汗若是违背了“国人”的共识,轻则被架空、重则暴毙或死于非命。
所以,即便慕容伏允本人也许不想和周国交恶,但那些桀骜不驯的“国人”若按耐不住要翻脸,慕容伏允也只能默认。
现在,种种些迹象表明,吐谷浑皮痒了。
这几年,周国和吐谷浑进行边市,甚至与对方分工协作:吐谷浑各部在河湟谷地种植棉花,周国陇右织造司以合理价格收购,互惠互利。
周国想以边市笼络吐谷浑的贵族们,让对方意识到和周国做买**抢劫要划算,由此化干戈为玉帛,边疆平靖。
理想是美好的,现实是残酷的,对于吐谷浑的某些贵族来说,和周国做买卖总是不如抢来得直接。
吐谷浑的地盘,在西海及其周边广袤地区,每次遇到强敌来袭,便举族逃亡数千里之外,待得避过风头又转回来,数百年来俱是如此。
西海之地颇为荒凉,外来者多有水土不服,所以无法久待,吐谷浑的一些贵族大概由此有恃无恐,选择抢劫而不是进行边市来致富。
周国的商队、镖队,在西海、河湟地区遭到袭击的频次渐渐变多,伤亡开始增加,这让前几日还去镖行坐了坐的宇文温十分不快。
那些劫匪如此猖狂,敢把周国的商队、镖队当肥羊,宇文温可不会忍。
虽然劫匪来无影去无踪,没有明确证据是吐谷浑一方所为,但这是明摆着的事,不需要什么铁证如山。
随着时间流逝,对方越来越肆无忌惮,甚至有不明身份游骑在周国河州州治枹罕城外游荡。
河洲位于河湟地区东面,若吐谷浑试图东侵,河州首当其冲,宇文温觉得吐谷浑既然不老实,他必须尽快应对,让对方“悬崖勒马”。
或者,赶在吐谷浑翻脸之前,主动出击,兴师问罪。
王頍听许绍说完事情始末,先问有无初步商议结果,或者大家有何建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