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水行周 第2372节
对此,常宏不太敢确定:“可是,天灾非人力所能抗拒,和顺兴的靠山再大,也不敢保证济州就不会发大水吧?”
“没错,所以人家是在赌,而且是有了一定把握才会赌,那么,咱家要不要赌呢?”
常秀说完,看着儿子片刻,苦笑:“和顺兴和另外几家保险商社都是财大气粗,这些年做海贸保险发了大财,本钱足,敢赌!”
“人家是大庄家,就算这次赌输了,也伤不了筋骨,而我们,输得起么?”
“呃....”常宏想说输不起,但按照父亲的分析,感觉济州遭灾的可能性相对较低,所以他觉得好像可以赌一把,赌济州不会发大水。
毕竟按着梁驵主方才算的一笔账,他家要是给棉田“上保险”,保费可不低。
这笔钱能省下来,当然最好不过。
可万一赌输了,济州真发了大水,把他家棉田都淹了,结果自家每买保险,那么就只有损失,没有赔偿。
这样的结果虽然不至于让常家倾家荡产,但家族接下来数年缓不过气是必然的。
那么,到底该不该赌呢?
第四百二十章 保险(续)
绵绵细雨之中,站在河堤上的通济渠转运使李纲,看着滚滚黄河水,眉头紧锁,入夏以来,荧州地区的降雨量相对往年十分频繁,让人心烦不已。
荧州是这般,其他黄河沿岸地区也大多如此,所以黄河水位快速上涨事实必然,而上涨的水位,也牵动了无数人的心。
无论是身在长安的天子、政事堂诸公,还是黄河边上讨生活的什斗小民,大家现在最关心的事情,自然就是黄河水情。
黄河水患,千百年来都是令人头痛的问题,不过这二三十年来,黄河中下游流域总的来说频发的是小灾,大规模水灾是没有的。
看着眼前的滔滔黄河水,李纲只盼大水灾不会发生。
将视线从河面上收回,李纲转头看向一旁。却见那根水位标尺上,上涨的黄河水已没过刚化好没多久的警戒水位线。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李纲转头看向身边吏员,说道:“传令,开闸!”
“开闸!”
“开闸!”
“开闸!”
此起彼伏的喊声在吏员们的接力下,沿着河堤向不远处的船闸传去,不一会,在机器的轰鸣声中,规模庞大的通济渠黄河船闸处传出巨大的水流声。
随着闸门开启,大量黄河水涌入水位略低的通济渠内,汹涌向东南而去。
这是抗洪预案之中的一步,当荧州河段黄河水位达到一定高度后,通济渠黄河船闸就要开启,将通济渠作为分洪通道,分流一部分黄河水。
李纲来到船闸边上瞭望楼,上到最高层,看着通济渠船闸处汹涌流水,又看运河向下游。
按照计算结果,当通济渠船闸开启到特定位置时,会有“定量”的黄河水涌入运河,向下游而去,最后汇入淮水,完成分洪。
但用通济渠分洪也有风险,一旦分洪流量控制不好,会导致通济渠及其主要地表支流水位急速上涨,在沿岸地区引发水灾。
为此,通济渠转运司组织技术人员进行了大量计算,算出了一个“每日安全流量”。
理论上来说,只要通济渠黄河船闸“放进来”的黄河水,每日(十二时辰,即二十四小时)流量不超过这个“每日安全流量”,通济渠沿岸地区就不会有事。
这个“每日安全流量”,李纲再熟悉不过,因为他自己就拿着计算资料仔细琢磨、验算,确定无误之后,才上报朝廷。
现在,就是这个数字接受考验的时候,理论毕竟是理论,能否经受住实践的考验,就是李纲现在最关心的事情。
船闸下游一里外运河河面上,有一艘火轮船在激流中巍然不动,其船头有两条铁索,末端分别固定在左右两岸,和船身形成一个“丫”字,使得船只稳稳“定”在运河中心。
李纲拿起千里镜,仔细看着这艘船。
虽然他看不清船上人员在做什么,却知道对方在做什么:转运司的吏员,此刻正在水文测量船上测量河水流量。
河水流速乘以该河段的“截面积”,就能得到河水的流量,而眼前这测量船所在河段的“截面”是个“矩形”,于是根据矩形的面积公式,该河段的“截面积”等于长(河宽)乘以宽(水深)。
测量船上有许多水文器材,其中包括测量水流流速的“流速仪”,只要测量船一直“定”在这个河段,就能不断地测量出河流的“实时”流量。
李纲就需要这种“实时数据”,来把握船闸的开合,毕竟通济渠是来“帮忙”分流黄河洪水,而不是一起倒霉的。
同样的情景,在黄河对岸也在上演,永济渠转运司,同样开闸分洪,用永济渠分流黄河洪水,并且密切关注分洪的流量。
一如先前的预警那样,因为入夏以来黄河中游流域的大范围降雨,黄河下游水位果然上涨到危险的程度,现在,朝廷手中唯一能依靠的手段,就是靠通济渠、永济渠分洪。
但因为永济渠流域降雨量也不小,所以分洪量相对要小一些,于是分洪重任就落在通济渠“身上”。
对于通济渠的分洪能力,李纲是颇有底气的。
通济渠沿线及主要地表河流,之前都建有几个大、中型堰坝,这些堰坝按照朝廷的要求,已经提前开闸放水,腾出“库容”,协助通济渠分流洪水。
一旦通济渠引入的黄河水过多导致水位快速上涨,那么这些已经腾空的堰坝,会“吃进”大量洪水,确保通济渠安全。
通济渠本身也是个完善的水利工程,这就是李纲的底气,根据计算结果,通济渠能分走不少的黄河洪水,将其“转移”到淮水流域。
黄河中下游流域今年降雨多,但淮河流域的降雨量却很正常,所以有相对充裕的“容量”,容下一部分黄河洪水,而这种“北水南调”的壮举,全靠有了通济渠才能实现。
耗费无数人力物力财力修起来的永济渠、通济渠,并不仅仅是运输人员、物资的运河,还是一个围绕黄河的巨大水利工程之中不可或缺的左臂右膀。
朝廷正是有了这两条大型运河作为依靠,才有信心应对黄河水情。
然而,如果洪水太多,通济渠和永济渠都无法削弱“洪水”,朝廷最后的选择,就只能在下游地区泄洪,牺牲预定的泄洪区,保全其他地方。
李纲不想看到这一幕出现,所以,他对通济渠寄予厚望,希望这上千里长、连通黄河及淮水的大运河,能给下游地区“上保险”。
保险一词是新词,指的是一个新行业,李纲却觉得这个词不错,保险保险,保证不发生危险,他就希望黄河下游地区,全都平平安安,渡过此次水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