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水行周 第391节
他向父亲告御状说周法尚谋反,于是周大郎周法僧因此入狱最后瘐死,周二郎周法尚带着家人叛逃北朝,周家在南朝的荣华富贵随之烟消云散。
此仇结下不死不休,陈叔坚本不怕周法尚来寻仇,只是自从五月份领军西进,到了郢州地界后危险越来越大,他已经探得清楚,周法尚作为周国的水军总管,指挥周军在鹦鹉洲、峥嵘洲大败官军。
想想峥嵘洲大战的战况,那时他差点领着后队撞入周法尚大军中,若是不幸被俘那么会死得很惨。
平心而论,按着他的身份就算被俘也无性命之忧,周法尚不过一个客居北朝的叛将,就算想杀他也不敢杀,但是有了那个宇文温撑腰就不一样了。
始兴王陈叔陵被俘,宇文温说杀就杀了,他被俘虏了也不例外,因为宇文温已经和周法尚勾结在一起,齐昌城下官军惨败就是这二人在作祟。
搞不好袭击新蔡的周军也是这两个人派出的,而此次周军袭击西塞山也许就是这两个人在搞鬼,目标说不定也包括他陈叔坚。
陈叔坚想到这里心中不安愈发严重,细细回想三日以来的安排,判定湓口固若金汤才松了口气,不光如此,他想起来西塞山江面拉有三条横江铁索,守将也是谨慎之人应当不会有大碍。
江北周军迟早会卷土从来,这是众人早已定下的结论,所以应对之策已经制定好:固守,等水军实力恢复之后再反击。
无论是夏口还是武昌,亦或是江州州治湓口,新的战船正在赶制,新招募的水军士兵正在操练,再过几个月成军就可以争夺长江控制权,周军来去自如的日子也不会再有了。
无法跨过长江天堑,周军就无法渡江袭扰,郢州各地的庄稼也可以安心播种,驻军那沉重的后勤压力随之减轻,所以对于秋收过后周军的南犯,陈军将领已做好准备。
其实是提前做好了准备,所以陈叔坚静下心来后觉得西塞山定会安然无恙,有横江铁索在,周军无法直接袭击水军营寨,驻扎西塞山的水军实力不弱,足以击退来袭的周国水军。
陆寨就更不用担心了,横贯两山之间的营寨固若金汤,周军来袭要么走陆路从西面进攻,亦或是击败水军登陆从东面进攻,反正从那边进攻都不是容易得手的。
西塞山距离湓口水、陆均有两百里左右,当然阳新会近些,大约是一百二三十里,阳新援军抵达西塞山最迟就是三日,再加上后续赶到的江州援军,陈叔坚觉得西塞山定然无恙。
还有东面二十多里处防御蕲口的韦源口戍,那里也有上千驻军,陈叔坚觉得再怎么说守上几日都不成问题,只是他心中依旧惶惶不安,总觉得会有什么事情发生。
唯一可能就是声东击西,当然周军击的不是西面的武昌,搞不好是东面的湓口,所以陈叔坚这几日坐立不安,就担心仇家周法尚领兵突袭要害他性命,甚至都担心到茶饭不思的地步。
陈叔坚调整心情,让人进来将饭菜拿下去热热以便进食,他走出书房来到院里透透气,看着红红绿绿的花草心情刚好转,却见屋顶落下几只乌鸦。
遇见乌鸦可不是什么好兆头,随从见着陈叔坚心情瞬间变差赶紧将乌鸦驱离,那些乌鸦飞离屋顶后却没走,绕着院子在上空不断盘旋,不停的呱呱叫着。
陈叔陵扭头便走,刚走几步就见数人急匆匆的跑了过来,说是西塞山那边有紧急军情传回来了,听说人在前院他随即快步向前院走去。
“情况如何了?”陈叔陵问道,见着面前三人那垂头丧气的模样,他心中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果不其然接下来来的回答让他如遭雷劈:西塞山失守了。
这个消息让在场众人目瞪口呆,西塞山驻扎数万水陆兵马,防御森严的水、陆两寨怎么会被周军短时间夺下,许多人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周军是何时攻下西塞山的?”有人问道,来人说是当日凌晨周军顺江而下偷袭,拂晓天刚亮就攻克水、陆两寨。
“这么快!”多人惊叹。
“莫非是有内奸接应么!”陈叔坚咬牙切齿的问道,他在西塞山驻守了一段时间,不觉得周军光凭猛攻就能拿下西塞山,只能是内奸接应才会让对方轻易得手。
那三名回来报信的人俱是身着戎服,领头一人为增援西塞山的江州援军所派传令兵,另两人则是西塞山驻军的幸存者,见得陈叔坚发问便将实情一一说出。
那日凌晨,周军顺江而下袭击西塞山,经过黄石矶江面时驻军及时点火示警,西塞山驻军接到警讯后立刻吹号示警,水军士兵很快便驾船出击。
周军顺风顺水桨帆并用所以速度极快,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将西塞山拉着的三条横江铁索瞬间弄断,在陈军战船刚来得及离开水寨时就堵了上来。
“他们用车船筑成一堵墙把官军战船堵在水寨中,然后就趁着顺风放火...”一名士兵心有余悸的说着。
陈军战船被挤做一堆然后‘火烧连船’,连同岸边水寨都化作火海,周军趁势登陆追杀溃兵向陆寨进攻,又有奇兵从陆寨北端的西塞山壁缒坡而下,内外夹击下陆寨失守而守将自刎殉国。
“缒坡而下...”陈叔陵喃喃自语,他身形一晃站立不稳,亏得旁人搀住才没有倒下,西塞山陆寨他知道,北端就是西塞山陡坡,没人可以安全的从山上下来,结果周军却做到了。
西塞山要地就这么完了,原本还以为驻军能撑到援军到来,结果却被周军轻而易举的攻破营寨,连带着驻泊的大量战船,说是全军覆没都毫无疑问。
“周军破寨之后把俘虏都装船了,我等几个好容易趁乱逃了出来...后来遇见了援军才逃得一命。”士兵说着他们的逃生历险,可陈叔坚已经听不下去了。
西塞山完蛋了,数万大军伤亡惨重,水军战船损失殆尽,幸存的将士无一例外的被带往江北,援军赶到时西塞山空荡荡,除了残垣破壁外就只有侥幸逃生的些许溃兵。
堆积如山的粮草没了,营寨化作平地,一如被周军三顾的武昌般,除了满地尸体什么都没有留下。
不光如此,西塞山西北方向的黄石矶营寨随后也被攻破,同样也是活着的被掳走,营寨被搞毁留下满地尸体和残垣断壁。
陈叔坚只觉得欲哭无泪,他已转任江州刺史,西塞山并非江州防地所以失守不是他的主责,可是作为陈国宗室见着官军如此惨败,心里已是隐隐作痛。
传令兵见着陈叔坚失魂落魄的样子想说些什么,纠结了片刻后鼓起勇气说道:“大王...使君,敌军主将,就是那独脚铜人留了个什么檄文,说是请使君亲启...”
第八十四章 檄文
?“檄文?”陈叔坚闻言有些意外,周军今年四月大举南下进犯陈国郢州,当时都没发什么檄文,后来再度挑起战火更是没有檄文,如今宇文温袭击西塞山,竟会莫名其妙有个檄文给他。
说来说去都是已殁的始兴王陈叔陵犯的事,若不是他年初夜袭江北周国的巴州西阳城,周军也不会以此为借口报复陈国。
不过话说回来,周军要真想兴兵南犯也不缺借口,反正从三年前周军攻占陈国江北、淮南时起,两国就处于战争状态,不宣而战的问题根本就不是问题。
“上面都说了些什么?”陈叔坚问道,不用猜都能知道这檄文内容不会好听,他就想知道大意如何。
传令兵从怀中拿出一卷锦缎刚要奉上,听得陈叔坚如此说便愣住了,和另两名士兵面面相觑片刻后低声说道:“我等...不大识字。”
这年头的士兵几乎都是文盲,能写出自己名字的都不算多,有时为免军情传递过程中泄露,就连递送军情都是启用不识字的士兵,所以檄文这种东西他们根本就不可能看懂。
一名随从毛遂自荐接过那卷锦缎(檄文),展开来看了看随即面色大变,陈叔坚见状便问上面写的什么内容,随从一个劲的说内容不堪入目,周军无礼请大王莫要当真。
“念。”陈叔坚不以为意,宇文温的檄文肯定没什么好话,但是他若连内容都不敢知道那就是让人贻笑大方。
“大王,这檄文十分无礼...”
“念!”
随从闻言干咳数声,拿着檄文念道:“告陈国长沙王陈叔坚书...”
“目下陈国因战事不利退守江南变成丧家犬,若有丝毫的自知之明,陈军兵马按道理应据守城池堡寨,但汝罔顾广大士兵停战的心意,纯粹出于反周篡位阴谋挑动战争目的,悍然派出刺客入西阳行刺,上演了严重污辱、威胁和恐吓巴州军民的闹剧。”
“汝此次对巴州的一举一动,恰似找来两只赖皮狗置于他人门前便溺的无赖泼皮,又像是个踢寡妇门、挖绝户坟的丧尽天良的人间渣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