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水行周 第414节
事发突然,吴六惊讶地看着已经死去的络腮胡,他和同伴们都以为络腮胡是告密者,方才出列是要躲开随后的清算,未曾料竟然是以死谢罪。
看着络腮胡的尸体,看着他脑袋上溢出的鲜血,吴六只觉得自己热血上涌脑袋都要炸了,即将丧命的恐惧已被愤怒冲散。
“畜生!有胆告密没胆出来么!”吴六咆哮着冲了出去,其他人也冲了出去,事到如今跪地求饶已不可能,唯有壮烈的死去而已。
“放箭!”
一声令下,周军弓箭手纷纷放箭,困兽斗的陈军俘虏们在箭雨中伤亡殆尽,有少数几个身中数箭,但依旧踉踉跄跄的向前跑,被随后而来的长矛取了性命。
嚎叫声、哀鸣声传来,那些牢门已经打开,但没敢出来逃命的俘虏有了动静,他们悄悄地把牢门再次关上,其他牢房里的俘虏,听着外面传来的声音,个个都默不作声。
有人捂着耳朵,有的则是低声叹气,但更多的人是松了口气,对他们来说能活着比什么都好,逃跑所要面临的风险很大,亏得方才没出来否则就活不过今夜了。
他们在战场上选择了投降,从那时起脊梁骨已经断了,如今再后悔想要逃就是折腾自己,好死不如赖活着,反正在这里也能吃得饱不是?
。。。。。。
次日,巴河城。
忐忑不安的张顺走在院子里,前面有一名士兵带路,而后面则跟有两名士兵,他昨晚一夜未合眼,而如今就是最关键的时刻了。
同伴临死前的咆哮依然回荡在他耳边,九条人命...不,是五十九条人命,全都断送在他手里,每个人那愤怒的面容不停在脑海里浮现,与其说是睡不着,还不如说是不敢睡着。
七窍流血的什长张牙舞爪,吴六则是张着血盆大口,其他人要么脑袋少了一半,要么是胸膛血淋淋,一个个咆哮着向他扑来。
一身身的出冷汗,一阵阵的哆嗦,好容易熬到鸡鸣,好容易捱到最后一步,张顺只希望自己所做的一切能有个好结果。
他想回家,家中老母年迈多病,婆娘拉扯着一子一女,如果没有他这个顶梁柱,家是会塌掉的。
不是没想过逃跑,可是看着那一个个‘先行者’被挂在架子上风干,张顺畏缩了,他之前在战场选择了投降,就是为了日后有命回到家,既然逃不掉那就要另想办法。
于是他成了周军的耳目,然后上面下了个命令,让他鼓动别人暴动,事成之后可以放他回家。
也就是用同伴的命换取回家的机会,张顺纠结过许久最后还是决定做这种事,只要能回家他什么都愿意做,但是当络腮胡等人真的响应时,他心中百味杂陈。
原以为只有一两个什参与,结果后面竟然有六个什聚在一起,看着这些人满怀希望的策划暴动,他甚至觉得干脆就趁机起事逃走算了。
但那不可能,他的一举一动都在周军监视之下,暴动不会成功,所以那些人只有去死,而他一定要回家。
“到了。”前方的士兵说道,他们已经来到院内一处房间外,见着门被推开,张顺深呼吸一口气走了进去。
房内上首坐着一名年轻郎君,正翻看着面前案上的书卷,一个瘦子站在右边,而张顺熟知的那个郝军主则站在左边。
“使君,人已带到。”领路的士兵说道。
“张顺是吧?昨夜之事,郝军主已经向本官禀告了。”宇文温看着面前男子说道,“本官便是巴州刺史,你有什么要求?”
“使君,小的想回家。”张顺行了一礼说道,他不敢有任何多余的动作,免得让人误会另有所图,万一那不怀好意的瘦子拔刀砍来,那可就是冤枉了。
“张顺,据郝军主说,一个月前你的要求就是想回家。”宇文温放下书卷,坐直身子,尽量露出一个和蔼的笑容,“如今你立下大功,若是留在西阳可以分田地,要不要再仔细想想?”
张顺闻言摇了摇头,他说就想回家,宇文温见状也不再废话,先是望向郝大胆,见其点点头便开口说道:“也罢,本官从不食言,你想怎么回去?”
见着对方有些愕然,宇文温见状便开始解释:要么在夜间用船送他到江南武昌附近登岸,这样他可以对守军说是逃回来的。
要么是等到后日,那时有陈国商船返回建康,可以搭个顺风船回去。
之所以这么折腾有两个原因,直接到武昌可以对陈国官府的询问有合理解释,只要一口咬定是横渡长江逃回来的,想来官府和旁人也不会起疑心。
当然若是被官府认为是做了周军的细作才回来,那就听天由命了。
至于搭顺风船去建康,好处是很快就能回家,至于到了地方如何对左邻右舍解释,亦或是对官府有个说法,那就是张顺自己的事了。
“小的愿意坐顺风船。”张顺答道,虽然他不知道为何会有陈国商船在这里,但是能早些回家正是自己所希望的,至于对方提醒的如何面对官府盘问,他自有办法。
若是直接到对岸武昌,就算能排除官府的怀疑,他也不大可能马上能回家,搞不好依旧作为士兵驻守武昌,万一哪天面前这位又把武昌攻下了,届时他又变成俘虏岂不是冤枉。
昧着良心出卖同袍,好容易换回来的机会,他不想浪费。
“也罢,你在这里安心住下,后日上午搭船去建康,本官预祝你一帆风顺。”
张鱼将张顺带出去安顿,宇文温问郝大胆昨夜伤亡如何,听得回禀说伤亡轻微之后,他笑着问郝大胆是不是觉得这样做有些‘不地道’。
郝大胆笑了笑没吭声,他负责领兵看守修河堤的陈军俘虏,为了防止俘虏们逃跑、暴动,收买耳目刺探消息是理所当然,可是动用内线鼓动俘虏逃跑、暴动,却让他一直无法理解。
这和教唆别人犯罪有区别么?
一个饿汉在街上看着炊饼摊流口水,虽然饥肠辘辘但也只是眼巴巴的看着,结果你在旁边撺掇着他去抢去偷,等到他真的去抢去偷,就要得手拿到炊饼之际,你又忽然抓住他拉去衙门报官,这也太缺德了吧。
郝大胆自然是不敢说出来,不过宇文温也知道他肯定不理解,所以还是决定开导开导:“本官说个故事...”
第一百零四章 本官有只猫
郝大胆闻言愣住了,他不太懂这个时候说故事有什么含义,不过宇文温有时说起话来就是这么不着调,他便认真的听着。
“本官有只猫。”宇文温开始讲故事,“它被关在一个木箱里...”
“木箱里放着一只鱼,一只刚死掉的鱼,这条鱼浸过毒药,猫若是吃了就会死...”
“鱼用一条线挂着,猫抓不到,但是挂鱼的线绑在一炷香上,香在烧着,迟早会烧断线...”
“本官知道线肯定会烧断,鱼肯定会落下来,只是不知道那猫什么时候吃鱼,也许是马上就吃,也许是等饿了再吃,但迟早它都要吃...”
“猫在箱子里,本官看不见猫,也听不见猫的声音,那么在没有打开箱子之前,这只猫也许还活着,也许已经死了...”
“你觉得这箱子里的猫是死是活?”宇文温问道。
郝大胆无语,他虽然听得懂宇文温说的每一句话,可是最后这个问题有些怪,无论答什么都有可能,但他还是搞不懂宇文温为何提起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