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水行周 第492节
尉迟惇三年前离开长安,家眷随后陷在那里,后来经过俘虏交换,妻儿来到邺城;其胞弟尉迟佑耆已婚育有一子。光凭有无子嗣这一条,尉迟顺要争肯定争不过。
除非有儿子,这也不是没办法解决,尉迟顺可以从兄长尉迟谊的儿子里过继一个,但关键是那几位能活着回来,还得是正常人,没有被阉掉,这可不是开玩笑的。
当年宇文泰创建西魏,他的侄子宇文什肥陷在权臣高欢手中,没多久便遇害,宇文什肥之子宇文胄年幼,虽然幸免于难但被阉了送入宫中做宦官。
后来东西魏交换俘虏,宇文胄回到叔公宇文泰身边,但是身有残疾无法繁衍子嗣,是叔叔宇文护将自己的幼子过继给他,延续香火。
宇文护摄政,害了两位做皇帝的堂弟性命,被第三个做皇帝的堂弟宇文邕干掉,儿子悉数被杀,出继给宇文胄的儿子宇文会也未能幸免,宇文胄又变成孤家寡人,最后在大象二年的战乱中阵亡,绝嗣。
有鉴于此,宇文温觉得杨坚玩行为艺术阉人有很大可能,所以不要抱太大的希望,尉迟顺若是没有儿子,争来争去也没意思,虽说女婿也顶半个儿...
反正宇文温变成尉迟温那是不可能的!
“西阳郡公,时辰快到了。”一旁的吏员忽然提醒道,宇文温听得这么一说,想起岳父提起还要试爆一次轰天雷,不过此处距离那处场地颇远,想来声音不会震耳欲聋。
宇文温如今来到林边一处大池边,看着波澜不惊的水面,静静站着等待那声巨响的到来,林间树上落下许多鸟儿,时不时叽喳数声。
周围渐渐的安静下来,就在这时忽然一声沉闷的雷响从东面传来,惊起林间无数鸟雀,见着那一群群受惊的鸟雀在上空中盘旋,宇文温的思绪也飞上天空。
轰天雷问世两年,还是无可奈何的出现技术扩散,迟早会扩散到各国。
轰天雷就是用火药制成的炸药桶或包,火药成分很简单,但历史上要到晚唐才由炼丹师发现,其特性为人发现随即投入军用,但轰天雷的这种形式,要到宋代才出现。
宇文温将轰天雷的出现时间,提前了四五百年,从其投入作战的那一刻起,技术扩散就在所难免,毕竟如此犀利的武器,是谁都想要,而朝廷一旦起了心思,山南这边是捂不住的。
除非他们自立为王,不臣服于别人,但实力太弱,那是不可能的。
不但如此,重力投石机也已扩散出去,这个结构简单的攻城器械,其实并无出奇之处,和人力投石机相比,原理简单不过是隔了一层窗户纸。
基于隋国可能掌握重力投石机技术的推测,山南将重力投石机的图纸,主动献给了朝廷,而饱受重力投石机之害的隋国,果然掌握了此项技术,双方的攻防再度回到起点。
双方各处城池不断加固的城防,让重力投石机威力减弱,当年只花数日便攻破襄阳的战例,很可能难以重现,而江南的陈国,获得这一技术想来也不会太久。
‘幸亏没有推出火炮,不然真就是完蛋了。’宇文温心中如是想,技术扩散的阴影,正是他不敢让火炮“问世”的原因。
战争连绵不断,军事科技一出现突破,除非持有者能迅速荡平敌国,否则各势力自然群起而效仿之,战争就是科技进步的最好催化剂,宇文温知道火炮的结构,可是不敢制造出来投入作战。
火炮、火枪,是火药利用形式的一个重大革新,火炮更是野战、攻城、守城的利器,而国力的大小,直接影响到火炮的数量。
铸炮需要大量的金属,炮弹也不例外,火药需要大量的硝石、硫磺,而这些山南都缺,一旦各方势力来个铸炮的军备竞赛,山南肯定垫底。
硝的问题,宇文温有秘法解决,但是硫磺就很难,山南州郡地界天然硫磺不多,用硫铁矿来制备硫磺又是“高科技”,火药产量上不去,更别说铸炮所需大量的铜。
铸炮金属可以是青铜,也可以是铁,但铸造铁炮的难度要大过青铜炮,无论是铁还是铜,如今的山南都没有大矿,原料不足就别想和别人比赛造炮。
而火炮的威力明显要远超轰天雷,原理也复杂不到哪里去,宇文温的顾虑就是一旦火炮问世,各方势力迟早会掌握这一高科技兵器。
中原也就罢了,万一给草原上的突厥掌握了火炮,那就是灾难。
一如后世明末的后金,没有火炮部队时只是祸乱辽东,有了火炮后便势不可挡,明军野战打不过后金军,唯有凭借坚城固守待援,可对方有了攻城火炮,什么都完了。
如今的中原纷争不断,而草原上的突厥大军,凭着马多机动力强,可以肆无忌惮的入寇中原“打草谷”,中原军队只能据守城池,坚壁清野等主力部队来救,一旦突厥获得火炮,城也守不住了。
突厥,本为前任草原霸主柔然的打铁锻奴,冶金水平可不差,反噬柔然后成为草原上的新霸主,一个骑兵众多的帝国,又掌握了火炮这等利器,那场面太美,宇文温不敢想。
火药从晚唐出现,到元代出现火炮雏形,期间花了三四百年时间,若不加干涉,按照正常的演化路线,也许宇文温这一辈子也不会见到火炮的出现。
‘轰天雷...日后在战场上,万一虎林军遇到凶残的轰天雷,那该怎么办?得未雨绸缪了...’
第五十六章 夜行
?夜,月兔未起,满天繁星,星光映照下的邺城,如同一条沉睡的盘龙,闪耀着零星灯火的皇宫是龙头,棋盘布局的城池是缠绕的龙身,而鳞次栉比、灯火全无的里坊如同龙鳞。
龙鳞间,有些许火光游动,如同围绕在盘龙身边的萤火虫,飘忽不定的四处游荡着,映衬出别样的风景。
那是巡夜队伍点亮的火把,在各处街道上巡逻,入夜后无论是州郡还是京城,都会执行宵禁,巡夜队伍通宵值守,如遇夜行者立刻上前拦住盘查,若无正当理由如公事、行医等,一律将其锁拿押到秋官府大牢。
统领队伍巡夜的是司寐,为秋官所属,司寐有中士为正二命,亦有下士为正一命,《周礼》所云:司寐氏掌夜时,以星分夜,以诏夜士夜禁,御晨行者,禁宵行者、夜游者。
简而言之,司寐领着人巡夜,执行宵禁制度,但是品秩很低,在州郡还好,如今这京城里满街都是大官,遇见了‘不可名状’之高官显贵,一样得“下不为例”。
所以要做好司寐一职,不光要忠于职守,还得眼力好、消息灵通,尤其是城中的达官贵人、高门世家,一个个都得记清楚了,免得当晚铁面无私之后,次日便丢官罢职。
尤其是权贵们居住的里坊,特别要小心,即便是一个夜行的醉汉,说不定就是哪个权贵府里的子弟,亦或是七拐八绕的亲戚,拦下来被对方发酒疯打了只能自认倒霉。
反打回去得眼神好,就是贵人家里的一条狗都不能伤到,更何况是人,但是见着人夜行不去盘查也不是个事,所以巡夜时如何‘两全’避免大家倒霉,一个合格的司寐必不可少。
邺南城西南一隅,一辆马车行驶在街道上,车前挂着灯笼,又有十余名随从手持火把同行护卫,宵禁不光禁行人,也禁灯火,而这些人明目张胆的夜行又点着火把,煞是显眼。
经过一处十字路口时,这队人很快被巡夜发现,他们吆喝着追了过来,不过见着如此明目张胆的夜行者,又是从富贵密集的里坊群过来,心中便暗暗提防。
领队的司寐年约四十,瞥了一眼马车上挂着的灯笼,见着上面写着“医”字便心中有数,他领着左右上前,和颜悦色的询问护卫,是何人、从何处来、要到何处去,最主要的是要做什么。
“我家郎主出诊,原本要在宵禁前赶回府邸,奈何大司马盛情款待,所以耽误了时辰,司寐还请见谅。”一名随车男子说道,不卑不亢,轻描淡写间把利害关系说清楚了。
出诊,大司马,这两个词就说明了一切,对方是到权贵家出诊,奈何受款待耽搁了时辰,若是不分青红皂白拿人,那明日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当然光凭一句话可别想唬住巡夜,他们见过的场面多了,可不会被一两句话糊弄过去,不过司寐却也痛快,点点头后直接让人放行。
眼见着马车渐渐走远,一名巡夜小心翼翼的问道:“司寐,这样就让他们走了?万一是有人使诈,扯虎皮做大旗可如何是好?”
“所以你们要多历练长点记性,别成日里就知道吃酒、赌钱、睡懒觉!”司寐训斥道,“那马车上的灯笼都看到了么?”
“看到了。”众人说道。
“看到了还不知车里的人是做什么的么?”
“司寐,我等不识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