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水行周 第854节
官至天官大冢宰,风光无比,实际上却是位高权轻,没有了“五府总于天官”,宇文宪其实是明升暗降。
这是无可奈何的事情,有了晋王宇文护的前车之鉴,宇文邕提防宗室理所当然,不过他对弟弟宇文宪是既防又用,而宇文宪确实有才华,渐渐地功高难赏。
事已至此,只有韬光养晦,收拢锋芒,齐王宇文宪一直小心谨慎,王府用度从不逾制,卫队人数甚至还不满员,府里府外根本挑不出一丝毛病。
后来皇帝宇文邕想任命宇文宪为主帅,率领大军讨伐突厥,宇文宪婉拒,因为再立大功,可真的会赏无可赏了,面对宇文邕的质疑,他无论如何都不松口。
都已经小心翼翼至此,结果还是....唉。
李纲陷入回忆,像是思考,旁边吏员不知所措,没人敢吭声怕打断上官思路,一旁的记室参军刘文静琢磨片刻,佯装失手打翻纸笔,声响让李纲回过神来。
“上官,这是王府食邑租调的账目,请上官过目。”
吏员赶紧把账目捧上前,这位长史刚正不阿,连西阳王都碰了一鼻子灰,他们这些做下属的哪里敢掉以轻心,就怕有什么公务没做好被训斥。
“王府食邑户数,分布在何处?”
“都在西阳郡内...”
继续查账,西阳王宇文温食邑一万户,和国公爵相同,当然就是先前邾国公的食邑数没变。
大部分情况下,周国无论何种爵位本该是虚封,也就是没有实际的封地,宇文温这食邑一万户的钱粮布帛,由朝廷调拨。
只是如今情况有些特殊,宇文温的爵位介于虚封和实封之间。
实封,那就要有西阳王国,西阳王宇文温要到王国就藩,一如当年的赵陈越代滕五王那样,可如今西阳郡依旧是黄州辖地,为朝廷直辖。
虚封,所谓的食邑也就存在于纸面,食邑数对应的钱粮布帛,由朝廷来调拨,如今宇文温却可以直接从黄州西阳郡的租调里拿,也省却朝廷的调拨之苦。
所以对于西阳王这种介于实封和虚封的情况,清查食邑的账目十分有必要,免得这位借机侵占百姓的租调,说是食邑一万户,实际收的租调却远于此。
如今黄州的户数已过四万户,能承担起西阳王宇文温的食邑,但宇文温若是胡作非为,那可是会败坏名声的,所以李纲必须要查账,一旦现问题要及时匡正。
然而细细,没有现任何问题,这几年下来,王府(公府)的食邑收入,都跟当时的食邑数相当。
放下卷宗,李纲陷入沉思,宇文温的表现,从账目上很正常,他注意了历年账目的墨迹,根据年份不同新旧不一,说明不是新近书写的内容。
要么,历年来真的都没问题,要么,历年来都在做假账,会是哪一种?
然而账目确实是可以作假的,李纲见识过各种手段,即便是墨迹,可以有目的调配做旧。
所以,光还不行!
第六章 所见
中午,西阳城热闹非凡,书肆街,身着便服的李纲在某间书肆内翻,这书他当年是竹书,名为《华阳国志》。』..
《华阳国志》,又名《华阳国记》,由东晋常璩于永和四年至永和十年间撰写,记载着巴蜀之地的历史。
全书分为巴志,汉中志,蜀志,南中志,公孙述刘二牧志,刘先主志,刘后主志等,共十二卷,李纲当年求学时,沉甸甸的竹书,而如今手上却是轻飘飘的“线装书”。
轻归轻,书的用纸不错,上面的文字清晰,李纲粗略,书中内容没现错漏之处,《华阳国志》他可多遍,本卷《刘先主志》亦是其中之一。
书肆伙计将一篮书提了过来,将当先一本放到他案前:“客官要的书来了。”
李纲拿起那本书,封面上三个字十分显眼:越绝书,下面又有一行小字:外传记宝剑篇。
《越绝书》,所载内容时间跨度大约是以春秋至战国初期,主要是吴越争霸的历史,还记载着吴越地区的各种风土人情,是地方志的鼻祖。
其上所载,如勾践行计倪范蠡之术,其道在富米贵谷,在太史公的《史记》里亦有相似内容,还有许多内容,可以和《史记》《左传》相互印证。
这书他只卷,还是当年帮人佣书补贴家用时手抄本,而《外传记宝剑篇》就是他亲手抄写过的一篇,记忆犹新。
如今黄州书肆居然有全套《越绝书》出售,价格也没有想象中那么高,真是不能错过的机会,想想那些只闻其名,却未能得见的篇章,李纲就有些激动。
轻轻翻过封面,映入眼帘的是本书之序。
黄州书肆的书和别处不同,是“印刷”出来的,其源头当然是来源于手抄本,而手抄本的质量很难保证,毕竟历经数百年的传抄,其内容很容易有错漏之处。
所以需要校书,并将本书可能存在的问题,事先向读者声明,以免误人子弟,这些声明就在序中。
校书可不是谁都能做的,大家本都是手抄本,原版大多由高门望族世代保存,不能你说有错就有错,所以校书的人必须是公认的饱学之士,说出来的话得有权威。
李纲的末尾,却见一行字迹:“校书:信都刘焯”。
信都刘焯,字士元,名扬士林的二刘之一,精通南学北学的经学名家,即便是经学传家的高门子弟,或者成名已久的大儒,都没几个能辩得过这位。
李纲家乡在河北,又是读书人,信都刘焯的名号对他来说可谓如雷贯耳,有这位做校对,本书质量还有什么可怀疑的?
不服?可以去和刘士元辩论啊,候是谁下不来台!
但李纲也有疑虑:会不会是有人借用刘焯的名号,随便出本书就说是刘焯校对过的?
有可能,毕竟买书的不可能找到刘焯,问这本书到底是不是他校对的。
“店家。”
“客官有何吩咐?”
“这套《越绝书》是求学社出版,可贵店似乎不是求学社肆宅?”
“客官说得极是,《越绝书》为求学社出版,校书的是信都刘士元,不过黄州书肆已经联合,各家独版的书籍相互间可以低价拿货,所以鄙店亦有《越绝书》出售,售价不比求学社高多少。”
伙计见多识广,见这位有疑问,琢磨对方多半是担心有人冒名顶替,所以按着路数继续介绍:“好教客官晓得,别处不敢说,西阳各家书肆出售的书籍,那可绝不会有赝品。”
“客官请张书页内都有底纹,然后才印刷文字其上,这些底纹,要仿制不是不行,但那样成本可就比原书还要贵了。”
李纲仔细纸张随后点点头,算是认可伙计的说法,信都刘焯如今在黄州定居,又在州学授业,这事情人所众知,所以书是没什么疑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