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水行周 第869节
镖局可以登记为邸店的一种,和行商一样,都是把“东西”从某地运到另一个地方,同样是“做买卖”。
如果这个东西是人,那么就是一种雇佣关系,而不是贩卖人口:客人花钱,到镖局雇佣镖师,作为护卫护送自己抵达目的地。
这个客人,可以是小商贩,也可以是寻常百姓,甚至可以是出身微寒没有多少随从的官吏。
当然,为了防止被官府通缉之人利用镖局掩盖行踪,镖局在各地的分号都得在当地官府登记,客人的身份要确定不是官府通缉犯才能“出镖”。
镖局里负责和官府打交道的当然是良民,至于镖局的镖师,由镖局担保其身份,所以镖师只要不是官府的通缉犯,那么官府没必要对镖师的身份大惊小怪。
“这样一来,出身大山的寨民,担任镖师就没什么麻烦,一旦护卫商队时击杀盗贼出了人命,镖局当地分号的负责人会和官府交涉,不怕有人泼污水。”
听了宇文温的设想,王越颇为意动,这可比设置侨郡把山蛮收编为良民要好,由镖局分号负责人同当地官府交涉,总比让镖师自证身份要方便和有效得多。
“大王,镖局的构想着实不错,可是万一运镖途中出了意外,涉及赔偿问题就怕扯皮,说不得镖局里要有鉴定之人,对货物的价值进行鉴定。”
“此是自然,细节部分就由王掌柜和诸位东家们商议了,当然,镖局不仅限一家,又不能太多,如何把握,还是得大家讨论决定。”
“黄州商会原有的护卫队伍,还有托运业务,可以考虑成立镖局来进行。”
宇文温说到这里意犹未尽,既然说到了镖局,那么另一个行业也就可以顺势推出。
“镖局负责保护‘镖’的安全,抵达目的地,这可以称之为保镖,但路上有风险,也许‘镖’会损坏或者遗失,那就涉及赔偿。”
“客人委托镖局保镖,若是有担心,可以为“镖”保险,王掌柜如何理解‘保险’一词?”
“保...险?”王越沉吟着,这个名词他也是第一次听说,不过很快就想通了其中关键,面露惊喜的问道:“大王所说保险,商机无限呐!”
“当然,在镖局委托保‘镖’,客人若担心路上有风险,那么可以花钱保‘险’,镖若平安到达,那保险的费用自然不会退,如果镖损坏,那就按照预先定好的赔偿额度赔偿。”
“保险的收费可以分多种,譬如...”
宇文温化身保险推销员,开始向王越灌输何为“险种”,最简单的,按照赔付金额的一定比例缴纳保险费,同样是一个拳头大小的物品,一个鸡蛋和一面琉璃镜,其保险费可是天差地别。
客人若觉得自己在镖局委托保“镖”的琉璃镜有风险,要求出意外后镖局按一万贯赔偿,那么好,保费按赔偿金额的一成收,一千贯。
客人如果觉得自己委托镖局送的鸡蛋价值一万贯,出问题要赔一万贯,那也行,保费按赔偿金额的一成收,也是一千贯。
如果客人觉得有自己佛祖保佑,无论委托镖局送的是琉璃镜还是鸡蛋,最后都会平安抵达目的地,所以不打算付费保险,没关系,本镖局有规定,每件镖物加收十文,损失后每件赔钱一贯。
各种保费和险种都有,可以列成“套餐”,丰简由人,来镖局委托业务的客人可以自己决定。
“竟然能有如此方法盈利?”
王越自诩经商多年见多识广,可是这“保险”行业却是第一次见识,其中的利润有多高,他大概能想象出来。
镖局接镖,客人为防万一付费“保险”,如果镖局将镖平安送达,那么保险费入了自己囊中,如果镖局的业务正常开展,那么保险费的收益恐怕不会小。
长途跋涉风险极高,每个到镖局委托的客人,恐怕都会为自己的物品买“保险”,毕竟一旦出意外还能有全额赔偿,这些钱也值得花。
基于此种心理,托运的物品越值钱,那么客人就越舍得花钱“保险”,只要镖局安全送镖的比例高,那么需要支付的赔偿金就越少,大额保险费会成为重要盈利来源。
如果,镖局承接了大宗货物的业务,那保险费的收入,甚至会过保镖费!
从山南黄州到河北邺城,数十辆车的商队,只要安全抵达,光靠保险费的收入那就是暴利啊!
第二十一章 立规矩
做大事,首先要分清楚谁是自己人,谁是敌人,或者哪些人能够拉拢,哪些人不能拉拢,宇文十五如今宴请的三位,就是三种身份的“自己人”。
他们的经,可以作为相关群体的缩影。
衡州司马周法明,其兄鄂州刺史周法尚,本为南朝陈国将领,因为被宗室诬陷谋反无奈迫叛逃北朝,为当时周国皇帝宇文看重,当了顺州刺史。
然而他对于北朝政治派系来说,是不怎么起眼的客将,南朝回不去了,在北朝又没什么势力愿意拉拢,周法尚的处境有些尴尬。
不是哪个世家大族的门生故吏,也不是哪个勋贵的忠心部下,没有出身士族的好友四处鼓吹,除非皇帝青睐否则根本没有太多的“使用价值”。
周法尚当时的处境,是许多普通武将、官员的缩影。
他们出身寒门庶族,凭着军功或者机遇小有成就,然而想进一步发展却后续乏力,想联姻,自家女儿嫁不入好家族,儿子娶不到好家族的媳妇。
想投效,身居高位者未必看得上,只能玩命立军功换取向上走的机会,一辈子大约就这么过了。
黄州本地宗族田氏的少宗主田益龙,标准小地方豪强坞堡主模板,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上唿风唤雨,却没什么门路入仕,往来都是些狐朋狗友,没什么读书人。
豪强出身,没有文化,大不了请先生来教些知识,会简单的读书写字,会些算术能看懂账本、写自己的名字,地方官召集文人雅士聚会,那是没资格参加的。
成日窝在家里和族中旁支勾心斗角,和州郡官员虚与委蛇,守着祖宗传下来的土地过日子。
年轻时飞鹰走狗好不快活,人到中年继承宗主之位,然后儿子继续自己当年的人生轨迹,一辈子就这么过了。
田益龙原本的轨迹,就是各地大大小小豪强的生活缩影,占山据泽自给自足,很难有机会融入朝廷体制内,朝廷也没多少位置容纳他们,大家井水不犯河水凑合着相处。
数百年时光,朝廷变来变去,豪强还是那个豪强,眼前的风景百年不变。
而豪强坞堡主的变种,就是大山里的寨主们,少寨主田六虎和少宗主田益龙,上溯不知多少代的祖宗也许是同个碗里吃饭的兄弟,区别是一支在平原站稳脚跟,另一支躲进了山里。
原因有很多,反正祖祖辈辈住在大山中,已经和山外的世界有了严重隔阂,地方官当他们是茹毛饮血的蛮族,他们也当地方官是居心叵测之辈,如无必要根本就不打交道。
除了换些诸如盐、铁等生活必需品,田六虎以及寨中的寨民大约也不会出山,和父辈一样居住在山寨里,打猎为生,辅以刀耕火种。
不通官话,不要说读书写字,就连山外的官府如今姓什么都未必搞得清楚,想要入仕简直比登天还难。
就算时来运转被朝廷收编,没什么见识的土豪,在政治斗争中根本看不清形势,很容易站错队被株连,连带着全家上下和族人倒霉。
外面的世界太危险,所以还不如守着自家山头过日子,这也是其他山寨的生活缩影。
他们三人,代表着各自处境相同的人群,这些人根本入不了权贵法眼,可以说是可有可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