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都督 第98节
结果这已经成了大明军队里最打击士气,也是最坏事的一个恶劣行径。
当一个一心为国的人,却被明目张胆的监视,那样的心情是可想而知的。
而这个监军,在原则上,只是负责监视将领的一言一行,然后将这些东西会报上去。
但正是因为重轻武,官们有一种自来的高高在上的感觉,让他们总感觉到自己的能力要远远高于这些粗鄙的武将,于是在军事上就开始指手画脚,干脆凌驾于这些打仗的将军之上,儿武将只要违拗一点,便是喊杀喊打。在大明,监军杀大将的事情时有发生,屡见不鲜。
然而作为朝廷,却不为冤屈的武将做主,官杀了武将,杀对了,当然是褒奖有加。如果杀错了,官集团也会极力为他开脱,最终这件事情也就不了了之。
刚开始还是杀一些小兵小将,最终发展到袁崇焕以十二罪杀了比他大了几级,独镇一方的毛龙,结果崇祯还是出于对官的信任,对这个严重的事情给予了事后背书。
当然,最终杀袁崇焕的时候,崇祯又将这事情提出来,指出了这是袁崇焕最大的罪责,那就是没经过皇帝和内阁批准擅杀大将。
但那都已经是于事无补。于是就开了一个恶劣的先例,每一个官被派出督师,为了提高自己的威望,为了让自己统辖的这批军汉对自己畏惧,都要杀一个战功卓著的武将来立威,就比如后来,孙传庭杀了贺人龙是一个道理。
最终的结局是什么呢,官视武将为猪狗,武将对官如寇仇,双方的对立越来越大,最终是军无战心,才有了后来大批的官军哗变,成为了各路起义军的主力,成为了埋葬以官集团为支撑架构的大明。
监军的弊端多多,但监军也有一个好处,那就是他们是由官集团组成的,代表了官的耳目和皇帝的委托,于是在武将做了一些事情之后,通过他们可以得到承认,并且避免许多猜忌麻烦。
还是那句话,毛龙之所以被杀,十二条大罪竟然都被人相信,崇祯也默许的原因,就是没有一个监军作证。
在这里,毛龙犯了两个最致命的错误
首先,大明朝重轻武,都已经达到了变态的地步,而皇帝对武将也是身怀戒备。在这样的大环境之下,整个朝廷就形成了一个不是规矩的规矩,那就是所有在外征战的武将,都将家属安置在两京,也就是变相的在作为人质,这样才能让官放心,让皇帝安心。
结果自己这个前身开始进入辽东,在四面皆敌的情况下,却宁可将妻儿放置在战乱不断的辽阳,也不将妻儿老小送到皇帝手做人质。后来,辽阳陷落,毛龙的妻小被自己的亲兵舍命保护抢救出来,他还是没有将其家小送到京城去,而是直接送回了自己的老家杭州,这在还算厚道的天启朝时候,还没显现出巨大的危机,但在多疑成性的崇祯朝时候,在多疑的崇祯眼里,就成了最致命的毛病,这也就是为什么袁崇焕杀了毛龙,崇祯皇帝还为袁崇焕在事后背书,虽然有崇祯急于要求袁崇焕五年复辽的操切情绪在,但对毛龙的极度不信任,也是重要原因之一。如此看来,袁崇焕杀毛龙是不是也有讨好崇祯的意思在,或者是得到了崇祯的暗示,最终不管是毛龙还是袁崇焕,都成了崇祯摆布的棋子呢?
第二一个,就是毛龙坚决的拒绝了朝廷向他派遣监军的事情,这就更加加剧了朝廷对他的不放心。
在这个历史大环境里,有了这两个最致命的缺陷,毛龙不死都出了奇了。
所以这一次,毛龙主动请求舅舅代替自己写奏折,向皇帝请求派监军一个,当然,也将自己将监军的看法说个通透,希望舅舅能从斡旋,寻找一个老实的,不喜欢指手画脚的人派到自己这来,这个非常关键。
还有一点,就是向舅舅事先说明,自己的儿子慢慢的长大,杭州虽然风鼎盛,但终究没有京师这样的人荟萃,尤其舅舅一家,本身就是诗书传家,正所谓家学渊源深厚,所以自己想将自己的家小接到京城来,请舅舅帮助教导自己的儿子。名义是冠冕堂皇的,但其的内因,也是无可奈何的。
谁让自己生在这个万恶的,令人发指的封建时代,谁让自己将来会摊上一个刻薄寡恩,多疑善变的崇祯,要想在这个大明活下去,并且能有一番作为,在自己不能撼动这个可恶的基础的时候,那就只能自己向这个制度妥协,正所谓,山不就人,那就只能人去就山了,要不还有什么办法呢?
“等到有一天,我有足够强大实力,我的命运绝对要掌握在我自己的手,绝对不会再去求人,而是让他们来求我。”毛龙就这样聊了几次的安慰着自己。
第140章 独相的愤怒
毛龙大胜的消息,是在正月十辗转山东递送到京城,当这份战报递到内阁的时候,被称为独相的首辅叶向高刚刚按照规矩,新年第一天坐班署理政务。当他在等待上朝的便房里接到兵部递上来的这个战报的时候,第一个反应就是那个好大言妄言的家伙毛龙,在为自己刚刚的大败虚报战功,以掩饰他的死罪。
于是叶向高就掂着这份战报,面带冷笑的对着屋子里的同僚,主要是对坐在一旁的那个沈光柞戏虐的道:“大明那些粗鄙的武将谎报军功也是有的,这也是一种你知我知,大家心知肚明的东西,每一次出战,要是不谎报一些军功,那反倒是出了鬼了。”
今天是大朝会,所有在京的三品以上要员不论是武都要上朝,要接受皇帝和内阁首辅最新一年的政事安排。所以现在等待上朝的人挤满了屋子,当然,能在这个房子里坐着等待上朝,而不是像其他武官员那样,站在午门外那巨大的广场上,经受着呼啸的北风,这都是相当有地位威望的人。
叶向高这么说,臣们就嘻嘻哈哈的伸长脖子准备看热闹。而那些功勋武将,一个个就是闭目不语,脸上真的是波澜不惊,对于叶向高如此的讥讽,大家就当它微风吹面,任由它来去。
沈光柞这时候还没接到毛龙的家书,不知道事情的真伪,因此却是老脸通红尴尬无比,因为叶向高说这话的时候,目光是望向自己的,沈光柞就知道,这一定是自己的那个好大言,好虚报战功的好外甥在胡说八道了。
“但是将一个刚刚的惨败,被建奴追的如丧家之犬的我们的毛大总兵,却上报说阵斩了一千个建奴,还收割了一个甲勒,三个牛录额真的人头。”然后还故意的看了一眼那个战报:“还有这个这个,缴获了认旗十面,刀枪器械无算,啧啧啧。”叶向高就故意啧啧有声,摇头道:“按照这样计算,原先的那个总兵,现在后面可以加个官了,要不然就委屈了我们这大明的第一天神。”
按照大明的军制,总兵是临时授予的,就好像后世的前敌指挥,战争起来的时候,由朝廷颁发印信,等战争结束了,就要交还回去。但总兵官却是正式的封爵。算是军区司令,可以开衙建府独镇一方。就比如说现在的大明,真正的总兵官,只有个,分别驻守云南边以山陕,可见其权势之重。
那些臣听了,就嘻嘻哈哈的一阵感叹,语气里满满的都是讥讽嘲笑,
“同时,还在林畔阵斩了五百汉军,在象关杀了汉军不下千。”然后就故意长叹一声,面带悲凉的道:“也不知道这一次有多少辽的汉家子民成为了刀下冤魂。”
然后再仔细的看看战报,叶向高就被气乐了。
“呵呵,一项刚愎自用目无余子的家伙,竟然转了性了,真是难得啊难得。”
大家就立刻伸长了脖子稀奇:“阁老,却是怎么转了性,快说说,也让我们见识见识。”
叶向高就将战报高高的举起,大声的将毛龙分配人头,为诸部门请功的方案大胜的念出来,每念一个部门,那个部门里的尚书侍郎什么的就哈哈大笑,每听到一个理由,就击节评论,指出这种荒谬,于是这个候朝厅就似乎成了说书场。
叶向高念完了,就满脸欣慰的道:“真没想到,我内阁也分了五十个建奴人头,名义上上我坐镇枢,运筹帷幄。”
大家就一起恭维拍马屁:“这个理由正当无比,内阁独相苦苦支撑,谋划这大明大事小情,真可当得坐镇枢运筹帷幄,到是这个毛大总兵,在采上也不属于我们这读了十几年圣贤书的人,有前途,非常有前途。”
叶向高就长叹一声:“若是别人,在前面战功取胜,我得几个人头分润,也是理所当然,毕竟我为他们做足了后盾,但是这位毛大总兵,这一场酣畅淋漓,旷世没有的大胜,我的确是没有能够尽一丝一毫的力气,更何况,我就对这个战争根本就没有得到消息,恬不知耻的收取人家的功劳,那我为人的底线就彻底没了。”
然后就激情愤怒的用眼睛盯住沈光柞:“人可以无耻,但无耻要有个底线,当一个人无耻到这种地步,那还叫人吗?”这话也不知道是说的毛龙还是说的沈光祚,然后猛的将袖子一甩,大踏步出了房间,直接走到午门前的广场去了。那意思再明显不过,他是羞于和这个没了底线的舅舅站在一起了。
之所以叶向高如此疾言厉色,根本的原因还在于督抚之争的根子上。
熊廷弼上叶向高推举的,而王化贞是兵部张鹤鸣支持的,如此一来,双方情绪对立严重,这次看到毛龙如此委过为功,在他认为,不单单是毛龙逃避死罪,一定也有王化贞在背后指使,用这个办法来证明他王化贞的策略是对的。
这是一个绝对不能容忍的胡说八道,这是再对军国大政变相的指责,这是对国策的攻击,这是会危害大明帝国的。所以,叶向高站在为国的角度,坚决的要将这个以虚有而坏国策的家伙给于坚决的打击。
见独相甩了袖子走了,其他的人也一起站起来,故意大声的道:“如此战功,我等实在是消受不起,还是留给他那个毛大总兵吧。”然后纷纷扬长而去。只留下尴尬的沈光柞坐在那里羞愧无地。
久久之后,才不由得无奈长叹,自己的这个外甥,老毛病又犯了,但往日里吹些大气,也无伤大雅,但像今天这样,吹的实在是过了。
在丢失镇江惨败之后,竟然来个大逆转,这本身就与理不合,若是说能够苟延残喘保得性命,在一个地方站住脚跟,这已经就算是不错了,结果他这一次竟然上报,阵斩建奴一千,阵斩汉军三千五,这绝对是太过过份了。
那些汉军的脑袋还算了,但是那些真女生的人头你到哪里去找?大明朝廷可不像宋朝,底下报上个数字,上面如果不认真追究,也就默认了。
现在大明朝不管官员多么,武将多么贪功,但是在战功人头上,那可是非常较真儿的,不但要派有关部门的官员亲自核查,而且大内还要派出锦衣卫,东西内厂的番子亲自勘验,那都是一群有经验的家伙,对真假女真的人头,那是一眼就能看出真伪的,你想杀良冒功,那是绝对是过不了那关的。
如此一来,自己的这个外甥,这一次算是吹大发了,其结果绝对是悲惨的。即便是在丢失镇江大败的情况下,由于皇上眷顾,应该不会杀你毛龙,但这一次,皇帝绝对不会再保你了。这次,毛龙你死定了。
人抢占武将军功,这已经变成了天经地义的事情,有的时候,前方将士获得的一点点可怜的军功,都被朝廷各部瓜分的一干二净,最终那些真正血战的将士,只能是空欢喜一场。但这一次,从各部门的官员表情上看,大家都已经看出了这其巨大的谎言,头一次洁身自好,破天荒的不要了前线军功,真的是不要吗?那是怕这虚无的战功而惹祸上身啊。
沈光柞这时候也只能长叹一声:“这一次,我是无论如何也保不住你的性命了,可惜了,我那苦命的妹妹,怎么就摊上这么一个儿子呢?”
沈光祚站起来想要上朝的时候,却发现还有一个人没有走,却是兵部尚书张鹤鸣,沈光祚就上前见礼:“见过张老公祖(老公祖是下级对上级的称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