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末不求生 第192节
李来亨站在前标军队伍的最前列,将马鞭高高扬起,阳光从他的背后照射过去,使得士兵们只能眯着眼睛看到一个将军腾马的黑色剪影,一种令人不可捉摸的神圣气氛因之滋生起来。
“这些日子,大家都憋著一股劲,还窝了不少火。在上蔡营咱们吃了官军的不少亏,险些让虎大威给整个吞掉,这是从小虎队、从前标建军以来,从未有过的事情。”
“然后打信阳,没同左镇交过几下手,没和左良玉好好讨教几招,便又急急忙忙北撤。我知道大家心里都是有怨气在的,现在大家知道了,打郾城咱们是主攻,是先锋,是头队。”
“郾城的敌人就是杨文岳,就是差点在上蔡营把前标精骑都吃掉的虎大威余部!这次打郾城用什么思想打?就是准备房倒屋塌,倾家荡产,把缸缸罐罐都甩进去,怎么都要把傅宗龙和杨文岳打痛!”
李来亨猛地将腰刀抽出,利刃出鞘的蜂鸣之声响彻战场,战士们随即跟着举起刀枪,成列的号角和海螺被一齐吹响。
这一切一切的声音,最后汇聚成一道波浪,一道汹涌且奔腾,足可冲垮面前敌人的滔天之浪。
“今天适宜捐躯……适宜让我们的敌人去捐躯!”
“前标军……各部出列,整军出击。”
张皮绠带着亲兵队伍先出了列,紧接着郝摇旗、郭君镇、李世威、苗里琛各部也相继列成队伍。
除此以外还有高一功带着他的本部兵马也在此处,除了白旺留守山寨以外,这回可说前标军全部精华都聚集于头队之中,参与这场狂飙突进的奔楚之战。
高一功作为前标的副哨,李来亨所部体系里的二把手,地位自然不是李世威、张皮绠、苗里琛这些李来亨一手自微末中提拔起来的小将可比,即便郝摇旗、郭君镇等闯营老将也都没有高一功这等资望。
他立马在李来亨身旁,低声问道:“准备进攻了吗?”
李来亨轻勒丝缰,他难以抑制此刻心中沉重而激动的心情,立马沙丘,注目城头,顿首道:“一功哥,可以进攻,各部都准备一下,从现在开始,一直到承天府,都将是一场喘不过气来的硬仗了。”
他久违地尊称高一功为兄长,战云沉重的压力多少让“飘”起来的李来亨,又把半只脚踩在了地上。
郾城附近营垒要塞和各个据点上有许多大炮和火铳露出城垛,还有不同颜色的大小旗帜在城头飘扬。
官军的士兵从一个个的城垛缺口处露出头来,观察着李来亨所部前标军的动静。还有一些人在指指点点,对这支打头阵的“流寇”队伍的整齐阵列,感到确实不大容易对付。
第221章 奔楚(十)
李来亨勒马下了沙丘,继续一面走一面看,指点着地势,他指点着地势,和苗里琛商量着什么地方最利于掘洞,又同李世威讨论什么地方最适宜安置大炮。
高一功、郝摇旗、郭君镇等人都跟着李来亨,听着他的计议,准备好了一切作战的准备。
远处城头上忽然出现了一群骑马的人,后边还跟着许多步行的兵丁。这一群骑马的人衣装非凡,大概是为了观察前标军的动向才登到城墙上观察态势。
郾城的城墙颇厚,城头宽阔,有时武将们可以在上边骑马。
那些人不断向城下看着,对着李来亨这边张望,指指点点。骑马走在前边的是一条大汉,虽然看不清他的面孔,但从他的衣服、头盔,可以看出他是一个主要将领。他骑着一匹高大的枣红马,在下午的阳光下毛色闪光,显得特别威武。
李来亨心中估计守卫郾城的应该还是统率保定兵数千余部的虎大威,不过此时在城头巡视的将军实际上是刚刚入援过来的河南官军副将陈永福。
陈永福听过他的老朋友陈荩对李来亨的评价,知道这个“李公子”在闯军中是一个风格特殊的人物。他到郾城后,更从待死的杨文岳和依旧保有斗志的虎大威那里,获得了更多关于李来亨的第一手情报,对这个戴着毡笠、围着斗篷披风的年轻人更加感到奇异和忌惮。
他的身边有一个巡抚衙门的官员说道:“看来流贼南下攻信阳是假,而要来进攻襄城和郾城是无疑问的。我们只要按照傅总督的方略,坚守不出,闯贼的进攻就不足忧虑了。”
另外一个幕僚则说:“流贼立足未稳,又长途跋涉,将军援兵新到,锐气正足,我们不妨夜间派兵杀出逆袭,直薄贼营,必定能够取得一场大捷。”
陈永福回头望他一眼,摇摇头,说:“现在不谈此事,等议定战守之事。”
陈永福有较多的打仗经验,在目前紧要关头,不敢作侥幸想法。他自己的人马只有数千,纵然城中还有数量不少的保定兵,可是保定兵刚经新败,军心、士气颓丧。而且陈永福也听说,上蔡营之战以后有非常多的保定兵投降于闯贼,他无法保证城中留守的这些保定兵在之后的战斗中是否可靠。
虎大威这时候才上了城墙,他同陈永福说道:“看旗帜似乎还是上蔡营被围的那个李来亨,陈将军,何不趁此机会下令开炮,将闯贼一伙打死?”
虎大威是援剿总兵,陈永福则只是河南内地官军的副将,两人官位差异较大,理应是虎大威为上、陈永福为下。
只是虎大威经历上蔡营的大败,即使后方的傅宗龙、李仙风、高名衡已经决定好要把所有责任推给杨文岳一人承担。可是虎大威一样亲自参与上蔡营之败,不可能完全撇干净,依照崇祯的脾性,他也不过是待死之人而已,反而陈永福近来表现一直不错,升为总兵恐怕花不了多少时间。
此消彼长,虎大威还要倚靠陈永福带来的援兵守住郾城,态度自然恭维很多。
陈永福笑笑,说:“我们的大炮现在并没有瞄准,他们离城又很近。我们炮口一动,他们马上就会散开逃走。开炮没有用,反而会打草惊蛇。我们可以置之不理,看他们如何窥探,等到闯贼正式攻城的时候,再发力吧。”
大家听了陈永福的话,都佩服他的老练和持重。可是,过了片刻,陈永福忽然有了把握,回头吩咐一个亲兵快奔往转角的地方,传谕那里的守城军官,快准备三四尊大炮,将炮口瞄准城外转角的路上,等李来亨一干人等凑到一个半近不近、半远不远的距离观察敌情时,突然众炮齐放。
只是李来亨也不傻,他凑到离城墙较近距离的时候,熟悉火炮的前标铳炮队管队李世威就十分机警,猜到守城官军会在这里打炮,劝说李来亨不必再探看形势,径直攻击便好。
李来亨会意,笑着点点头,挥手示意大家退回队中,准备开战。
正在城墙上的陈永福看着李来亨一队人马突然退走,不禁在心中通骂道:“狡贼,逃过一劫!”
不过在这种距离上,以河南官军炮手的技术和火炮的质量,李来亨真的站在那里让它轰半天,也未必能伤到一根汗毛。
城头上的陈永福和虎大威很快便发现闯军准备攻城的动向了,陈永福便对保定兵诸将大声说道:“本协是奉制台之命前来主持守局,也要虎将军多多帮忙。各位都是一片忠心,为皇上尽心尽力守此片城池疆土,本协备有薄酒,与大家同饮起誓如何?”
陈永福所说的制台自然是三边总督傅宗龙,而非已经失势成为戴罪之人的保定总督杨文岳。
虎大威暗暗点头,保定兵其他将领就都拱手说了一声遵命。陈永福随即让部下端来一大盆酒和二十几只碗,又提来一只白公鸡,当场将公鸡杀死,鸡血洒在酒中。
陈永福先舀了一碗酒,对天发誓:“我陈永福深受国恩,誓愿以死相报。今日守城,倘若爱惜性命,天诛地灭!”
他说完这句话,就将酒一饮而尽。其他将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又都看向虎大威,见虎大威也一口喝下这碗酒,便也跟着喝完,然后说了同陈永福大同小异的豪言壮语。
陈永福和虎大威都是真正知兵事的宿将,他们在郾城的防御准备极为充分。不管是如何对付掘城,还是怎样保护城墙,都做了一些应对的紧急措施。
陈永福挂游击将军衔的儿子陈德也带着一队牌刀手队伍顶在城墙最薄弱处,准备迎接闯军的猛烈进攻。陈永福对这个儿子有些担心,再三嘱咐他小心谨慎。陈德走后,陈永福便和虎大威一起各领部众,守卫城墙。
“他妈的,流寇来了!”
他和虎大威都命令亲随在城中传谕,说守卫郾城的大将都亲自在城墙上督战,以此激励人心士气。
“命人快去取柴,越多越好,棉被棉絮都要,油也挑几担来。”
陈永福还提出一些更切实际的建议,他这道命令一下,立刻有许多人跑下收集易燃物,准备用来烧毁李来亨的攻城器具。
只是李来亨这回还是决定用新到手的红夷炮开门红,让李世威麾下炮手们,也尽快用实战去掌握操纵、校正红夷大炮的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