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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末不求生 第205节

不过当李来亨最初将这个“免赋均田”的执行办法透露给方以仁时,这位狗头军师还是闻言惊骇失色,震惊道:“计口授田、均田永业,此北魏之古制,并不为奇。可北魏均田,是将黄河南北等处大量无主土地和荒地,均田授予百姓,未尝闻有将贵戚、宗主、大姓、门阀之田均于民者。”

“北魏之贵戚即今之藩王,府主杀之夺田再均分于民,未尝不可。可北魏之宗主,即今之卫所将门,北魏之门阀即今之搢绅,夺将门之田则天下武人强兵必皆与府主为死敌,夺乡贤搢绅之田则天下士绅名流必皆以府主为桀纣。”

“府主欲均田,只需夺藩王之田即可,若全面扩大化,学生恐怕闯军将为天下之人所共击之啊!”

闯军的拷掠并不是一项阶级性的打击措施,并不因为你是士绅、你是大地产所有者就进行拷掠,而一般要先考量你的官声、清名,有民愤者才会进行严厉的拷掠,名声较好的一般则不进行拷掠,只需要“助饷”而已,交个几十两几百两就可以过关。

事实上拷掠具体而言是分为了两个政策:其一为“追赃”,这是一般比较常见的拷掠形式,以刑罚强迫贪官污吏、土豪劣绅吐出赃款;其二为“助饷”,这个程度比起“追赃”就轻了很多,“助饷”至少名义上是自愿的,而且“助饷”的数目通常也比“追赃”低很多。

而且拷掠本身并不是一种死刑,的确,在拷掠之中常常出现有人被活活夹死的情况,但这属于过激情况,而非拷掠制度本身规定的情况。

总之拷掠虽然是一项会引发士绅阶层反感和敌意的政策,但拷掠不等于对士绅阶层的宣战:第一,它不是阶级性、全面化的;第二,它的力度不是毁灭性的,而是留有余地的;第三,它保留了“助饷”这样的过关模式、合作模式。

简而言之,闯军即便推行拷掠,当闯军在军事上占有优势的时候,依旧会有很多搢绅出于投机主义心态和闯军政权合作。

所以历史上大顺军进入北京以后,大行拷掠,官绅们却还是发了疯一样到处托人求人,想做大顺朝廷的官。直到大顺军在山海关战败,丧失军事上的优势以后,这些官绅才转而发动叛乱。

可是不分清名、恶名与否,不分程度、规模,直接将随州所有乡绅的土地一次性没收,这可就相当于是和搢绅阶级决裂、和士绅团体宣战了。

也无怪乎方以仁听完李来亨的想法以后,会如此骇然失色。

这一不小心,就是同天下士绅为敌,自取灭亡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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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李来亨将以实际的革命行动,反驳众多读者所谓的大野心家屑来亨之论!

第235章 着佃交粮

后世的红军在基层政权建设、人才梯队培养、军事技战术等等各个方面,不知道比闯军强大了多少倍。

可即便这样强大的红军,在土地战争时期也只能控制湘赣边、鄂豫边这样位于军阀势力交界处,处在深山丘陵中的贫瘠根据地。

而且最后还被敌人击败,被迫进行长征。

这不是红军的敌人有多么强大,而是红军的政策将大地产所有者全部推向了对立面,在自身力量尚不充足的情况下,被迫同一个中国历史上最为根深蒂固的阶层进行你死我活的存亡战争。

你李来亨手上才五千战兵,你这样搞均田,天下士绅群起攻之,一根手指头就可以按死你了!

这就是方以仁的言下之意。

“北魏隋唐能够推行均田制,是因为朝廷手中控制有大量的闲置土地,又可以通过官吏力量进行精准的户口调查。可是随州虽然有一些无主荒田,可数量并不多,而官吏……闯军现在哪有官吏?那些掌握鱼鳞册的胥吏也都让郝摇旗和艾卓夹死了,这怎么进行均田?”

方以仁的反对其实切中要害,并不仅因为他出身桐城方氏,自家也算大地产所有者的原因,而是多少出于维护李来亨和湖广闯军未来前途的考量。

“正如乐山所说,随州胥吏大多被我们一网打尽,杀了个干净。而朝廷用来控制、调查田产的鱼鳞册也因此大量失散,虽然我们也缴获到一些黄册,但没有皂隶指点,闯军的人根本看不懂这些复杂至极的土地文书。”

白旺听李来亨和方以仁这样讲,也感到均田免赋的难度不仅极高,而且闯军严重缺乏实行起来的行政资源,不禁问道:“我们没有鱼鳞册,连随州有多少田产、有多少户主都搞不清楚。冒然强行均田,会不会激起民变?我也怕真正忠厚老实、受尽朝廷和官绅盘剥的农民均不到田,而一些品性无赖的青皮土棍会趁机在均田中谋夺巨利啊。”

随州是三面环山的河谷,地形比较复杂,有土质肥沃、收获较高的水田,也有处在丘陵谷地里的旱田和梯田。

大明朝近三百年来的黄册层层叠加,地方胥吏一手遮天,在最基层的领域内他们的权力甚至比封疆大吏还高,堪称是真正的封建领主、十里之侯。

李来亨派人将随州的胥吏群体一网打尽、彻底捕杀,虽然是做了一件大快人心的好事。当时郝摇旗才将一群皂隶拘捕出门的时候,随州百姓就群起攻之,对着这班庙小妖风大的基层小吏砸东西,群呼之“打小鬼”。

可是没有这些“小鬼”帮助,闯军根本理不清楚随州的田产数据了。

当然李来亨也可以快刀斩乱麻,完全不去管随州被闯军占领以前的土地分配情况,不分良莠,直接把土地全部瓜分掉。

但这种近似于“分浮财”的粗暴手腕,就必然会大大损伤随州自耕农的利益,使得闯军丧失一般民众的支持。

“这确实是进退维谷、左右为难了!”

方以仁长叹一声,但白旺心想李来亨既然任命他做了随州营田使,一定是腹中已有韬略,便沉声问道:“看来节帅已有破局良策?不知道节帅是想出了什么主意,能把这样一团乱麻、里外不是的情况理清楚?”

李来亨哈哈一笑,他带着闯军众人从公审大会的校场返回帅府,一路上沿途百姓全部驻足观看这位闭门天子的气度威风。而李来亨也是一副毫无压力的样子,一边骑在马上时不时向围观市民们挥手致意,一边同白旺继续讲解均田的政策办法。

“既然我没有人手,那就不去搞均田了!”

李来亨随口一说,白旺闻言却大感诧异,既然李来亨已经把均田的方方面面都考察了一番,又发给了自己随州营田使的札委,怎么可能这时突然就放弃均田?

帅府大门在闯军攻入随州城时,曾被郝摇旗放火烧坏一部分,现在虽然已经修补完善,但门柱、照壁上还能看到不少烧焦的痕迹,使人联想到闯军在随州的地位还并不是真正的稳固。

只是官军暂时腾不出手来。

白旺的神经也因大门烧焦的那一角而紧张了起来,他语带犹疑,反问道:“节帅是何意?难道真的要放弃均田吗?那样的话我们的饷粮就全部只能指望于拷掠,不仅无法扩充兵马应对丁启睿、宋一鹤之后的反扑,是不是还需要精兵简政一番?”

“哈哈!”

“老白,我说的没有人手,就不去搞均田确实是肺腑之言。”

李来亨放声大笑,看起来并没有压力,白旺也因此放下了心中的紧张感,他知道李来亨这样说想来是另有什么办法,便不再焦虑反问,静静等待节帅的答案。

“既然我们不能去改变现状,那么不若就暂时先承认现状。”

白旺对李来亨这句话不大理解,他想了一会儿后说道:“节帅的意思是……?乡绅之田依旧归乡绅,随州城里一切照旧交粮?那免赋又要怎么办呢。”

李来亨嘴角上翘,他所用的办法其实也并非自己创造出来的,而是后世太平天国最杰出的经营家忠王李秀成创造的出来的。

“若照旧交粮,我们岂不是白打仗了?我的意思不是承认之前的现状,而是承认现在的现状,也就是着佃交粮。”

“着佃交粮?”

白旺和白鸠鹤两个人都不大能理解李来亨所说的这四个字,他们从字面上去理解,只能想到这应该同佃农有关。

“对,着佃交粮。闯军承认的现状不是乡绅之田依旧归乡绅,而是谁在种这块田,这块田的收入和因交纳的地租就归谁。”

李来亨进一步解释道:“我们没有人手和资源去清理随州多年积累下来的田产、户主资料,所以也只好一刀切了。不管这块田以前归谁,现在都只归在这块田上耕种的人,即便你是士绅富户,只要你在这块田上进行劳动,那么田产所得就归你,而即便你是穷户饥民,若不按田耕种,照样没有粮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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