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末不求生 第296节
“乐山的警惕很对,张皮绠!你从亲军标带七百名骑兵去协助摇旗!留好骑兵的预备队,盯好河对岸的小袁营,也要防备好我们的左右两翼,免得在渡河过程中受到人家的偷袭,死伤惨重!”
张皮绠给李来亨回了一个军礼,这个曾经十分稚嫩的热血少年,现在已经成长为了一名坚毅精悍的骑兵将领。
他对河对岸那些散乱的小袁营士兵抱以蔑视的眼神,这些人在颍州之战已经被闯军从精神上彻底击溃了,即便他们现在半渡而击,张皮绠也不相信他们能够获得多大的战果。
亲军标的军士全都是闯军中精挑细选出来的当世锐士,他们全部穿着涂有扬武蓝染料的精制布面甲,连马匹都披挂上了做工考究的绵甲,可以在中远距离挡住官兵的火铳射击。
第338章 满洲入寇(下)
亲军标的骑兵衣甲器械冠于全军,只有马匹稍微差了一些。湖广闯军身在楚地,虽然也能够通过汉水商路从汉中、兴安等地买到矫健的战马,或者从左镇手中缴获到一些北方的良马,但数量终归较少。
张皮绠自己骑的“小玉蹄”也有骠悍的精神和充沛的元气,可比之秦军和中原闯军那些来自塞上和河湟地区的战马,不论是体态还是速度,都要差了一点意思。
但那又如何?
跟在张皮绠身后的是亲军标下所属军官们组成的铁骑大队,这些精悍的具装甲骑一律手执兵刃,跨下骏马,应着铜鼓和金钲的节奏,踏出一阵阵齐整匀称的马蹄声,轻提缰绳,操纵自如地飞速奔驰。
这样的一支军队,不管是战斗力还是军容威仪,都不会因为战马的血统而稍有逊色、低人一头。
后面全部的七八百名骑兵风驰电掣地跟进了过来,他们先和郝摇旗掌握的几千名骑兵汇合,接着就在河岸边上分成三支纵队,冲向了不同的侧翼位置。
铛铛琅琅的马甲声吸引了河对岸小袁营士兵的注意力,眼神极好的袁大奎看着对面衣甲鲜明的闯军骑兵,满心羡慕地感叹说:“瞧瞧人家这一彪全都是骑兵,后面又一队接着一队地跟上来,都是披铠带甲的,好不威武!”
他是小袁营里有名的“千里眼”,也是最初发现闯军活动,第一个向军官汇报,并且奉命留在原地上继续观察对方动静的士兵。
另一个因颍州之败而无精打采的小袁营士兵,也把兵器丢在地上,一屁股坐在河岸的泥地里,阴阳怪气道:
“看人家这铁甲铮铮,一堆马儿跑得拍挞拍挞的,想是一个个兵强马壮,憋着好几口气要给咱们小袁营大干一场呢!看看人家,再看看咱们,袁将爷还想着官兵来救咱们!嗨……这真是、这真是,瞎了眼睛巴拉的!”
他的这番话在小袁营的士兵里引发了很大的反响,大家都对袁时中叛离义军的做法十分不满。更何况你叛逃就叛逃了,说好的朝廷招抚却也没有落一个好,说好的衣甲粮饷一样也没能见着,连个落脚地儿都没有,以至于小袁营走到了今天进退两难的局面里!
看看河对岸的闯军,是何等的士马精强、衣甲气盛。再看看小袁营自己!真是叫花子和龙王比宝啊。
“兄弟们休要胡说八道,”这群人中的军官一本正经地指着对岸说,“大家看那拖到河滩边上来的黑黝黝的家伙是什么鬼东西?”
“那是条船吧?”
“俺跟你打赌,没边没缘的,是一条筏子,哪里是一条船?”
“那边不是又拖来了几条筏子?看样子他们想扎起一座浮桥来,”军官又指着那边对袁大奎说,“好兄弟,你和袁将爷是同乡,烦请你快把这消息带回去。”
“又是全身披挂的人,又是全副兵装的马,凭着这几条筏子,就能把这许多人马都渡过来?”有人却替闯军操起心来,唯恐他们渡不成河。
袁大奎以前跟着袁时中在黄河北岸混过,他解释道:“别小看了筏子。咱们小袁营以往渡过黄河时,那里的河岸高、河身宽,河水又急。凭着几只皮筏,几个来回,就把咱们都渡过来了。怎见得闯军就不能用这木筏渡条淮水的小河?这淮河还能同黄河比吗?”
军官等的不耐烦,连声催促说:“我的老哥们,这都什么时候了?眼瞅着闯军就要渡过河来了,咱们可得赶紧禀告给袁将爷!”
可是大部分人却并不买账,有个士兵看闯军好像真的在扎浮桥,心里发虚,就回道:
“嘿!你们看!闯军真的是马上就要渡河了!我看大家伙还是赶紧做好开溜的准备吧。咱们在河岸边上也是盯了个大半夜咯,算是对得起袁将爷开出的一两银子赏钱。至于剩下的事儿……袁将爷不是指望着官兵嘛,那就看官兵来不来救咱们袁爷咯!”
小袁营的将士眼见闯军即将渡河,便都准备赶在天完全亮起来之前开溜,没有一个人打算继续为袁时中守住河岸——实际上以他们的兵力和饷械情况、战斗力情况,也实在没有任何守住的可能性。
大家都纷纷把兵器丢在岸边的泥土,甚至直接丢进河水里。还有人为了能够快点跑掉,连身上穿着的盔甲罩衣都甩了下来。
“嘘!”
袁大奎突然听见了些什么声音,他把手指竖在唇前,要其他人闭上他们聒噪的嘴巴,静下来听听远方传来的声音。
“那是什么声音?呜嘟嘟、呜嘟嘟地在吹什么呢?”
袁大奎睁大了眼睛,惊讶道:“是号角的声音!”
一个怀庆口音的黑脸汉子纳闷道:“小老虎的那支闯军最爱吹号子,上回在颍州他们的三堵墙就是在号子声里冲垮了咱们,这有什么奇怪的?”
“不,不是。这是号角和海螺的声音,不是闯军三堵墙的那种号子声,你们听仔细了啊!”
剩下的人都耳朵歪了过去,仔细分辨,这才听出来远处悠悠传来的声响,并不是他们听过的那种闯军号子声,而是官军常用的鼓角锣声。
“好像是从北边传来的?”
这群人中唯一一个比较正经的军官向北面探出了脑袋,他把手掌贴在眉毛前面,透过黎明时分半亮不亮的隐约看到了远处的人影。
小袁营的北面人影绰绰,衣甲和兵器碰撞的响声、士兵和战马踩踏地面的声音,还有许多旗帜被北风吹得哗哗作响。
“这他娘的……闯军是什么时候渡了河?怎么都绕到咱们的北面来了!”
在河边作“壁上观”的士兵们,刚才还全然没有半点紧张的气氛,他们亲眼见着闯军准备渡河,即将渡河,正在渡河,没有一个人怀疑他们渡河过来的目的是要进行一场厮杀。
可是这些在颍州之战中被闯军打破胆的士兵,却全然没有作战的准备和士气。他们中间也很少人想到自己首当其冲,马上就要成为厮杀的一方。他们没有以一矢相加,阻止闯军渡河。他们不知道接下来的战争将以怎样的形式开始,将以什么结果收场。
只是混混沌沌地盯着河岸,打着瞌睡,然后做好了一走了之的逃跑准备。
当侧翼突然有人出现的时候,他们当然是十分吃惊,甚至吃惊到了混乱、崩溃的地步。
“是闯军来了吗?这怎么可能!?快跑啊!”
已有被吓傻了的人慌不择路,到处乱窜。袁大奎的目力比其他人好得多,他仔细辨认远处军队的旗帜,隐约看出那似乎并不是闯军的旗号,再继续辨认北面军队的衣甲颜色,也好像不是那种使人骇然的深蓝色。
“不对,你们不要慌乱,那不是闯军……是官军啊!是我们的援兵到了!”
袁大奎惊喜地叫了起来,他看的十分清楚,从北面吹着号角飞驰而来的,就是小袁营等待已久的明军援兵。
大伙听到这话,先是疑惑,继而是惊讶,最后则是混合了惊、疑的一种不安定心情。
小袁营长期以来都和明军处于敌对的状态中,现在突然大家成为了盟友、成为了友军,而河对岸过去的友军、盟友,却成为了新的敌人。
这种关系上的变化,确实让人摸不清楚头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