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末不求生 第681节
稍过一段时间后,不少逃难乡绅面对南明官兵的勒索抢掠,已经产生了后怕之心。面对前有狼后有虎的困境,他们又升起了新的心思,又想逃回去大顺军的控制区里。
毕竟不管大顺军在北清和南明的夹击下,看起来形势是多么危险。可是大顺军的控制区里,最不济也在推行着稳定、公平、合理,而且还算是比较清明的政治秩序。
除非是穷凶极恶,本地老百姓有着太多血债的土豪劣绅,一般的搢绅,无非是给谷经略他们多助点饷银罢了,也不会有太大损失。
就算是营田制改革,据说现在很多田主也能获得三成左右的田息收入。在公私合营的工商政策下,把这些田息债转股后,听说已经这么干过的人,收入都很不低。
逃难乡绅们在南明辖区内还没有待满一天,就打定了逃回顺军控制区内的主意。这也诱使华夏这样的忠明士人产生了别样的想法,跟着这群逃难搢绅,神奇的事情发生了,出于种种原因,还有估计数十百人的忠明士人,因为不满于南明朝廷的腐败现状和联虏平寇的反动政策,居然也跟着难民们奔去了顺军的控制区。
沿途处处是难民的队伍,接近徐州以后,偶然也能看到一些顺军骑兵的身影。
华夏听了自己老相识的山东士绅的话,主动亮出了盔甲,说他曾在南明军中赞画军务,就被小队的顺军骑兵直接带去了徐州城方向。
现在战事正紧张,按照李来亨和谷可成的命令,对于南明军队,大顺军没有必要分出大量兵力进行特别的监视和针对。
不过倒可以利用大顺军一般士卒的优渥待遇,吸引南明军队的士卒投奔大顺军,密布徐州守军的兵力不足。
毕竟除了不能肆意劫掠杀戮以外,在生活和饷粮待遇上,大顺军实在远远高于明军现在的情况。
对于明军的宽大政策,大顺军早就在河南和湖北实行过很长时间了。只要手中不拿武器,大顺军对于任何明军将士,都宽大处理,所有人都可以大大方方地回乡务农,也可以立即加入晋王的旗帜下。
越是接近徐州城,华夏的心中越是感到暗暗的吃惊。
他在江北时,已经见识过了部分流民的模样——那些流民都是因为江北军阀的肆虐,而被迫漂泊流离。
在华夏的印象里,流民就是蝗虫,就是一群只知道破坏不懂得建设的盗贼。
可是越走近徐州城,哪怕现在正是大顺军全面动员与东虏决战的关键时刻。在徐州城的南方,华夏还能看到许多井井有条的商队和小的集市丘墟。
大运河沿途的集市丘墟,华夏几年前,在大明朝还算太平光景的时候也途径过。他印象里这些地方平常一向人山人海,喧闹沸腾,这时竟然静悄悄的,鸦雀无声,变成一个古老的废墟。其实,并不是没有人,仍然有很多人,而且人山人海,全是他印象里“蝗虫”般的流民。
这些流民很有秩序地排着队伍,接受着很少几名大顺军士兵的安排,被组织了起来。没有一个人吵闹和大声讲话,也没有一个人插队,景象静谧,让华夏觉得好像太平盛世时也不会有如此安详的光景。
在道路上,华夏偶尔遇到一些勘察军情和巡视后方的顺军夜不收。这些全副武装的骑兵战士们,严格执行着晋王李来亨的军令,常常高声发问道:
“你们是哪个师哪支部队的?在这里做什么?”
华夏都和身边逃回徐州的搢绅们,一样说:“我们从江北淮上逃来,是躲避明军的兵锋。”
那些淳朴的战士们就一言不发,从没有一个人刁难。路上偶尔遇到一些流民成群结队地向南逃窜,这些流民还经常性地叱喝顺军骑兵:“让路!让路!”
他们每次也都踉踉跄跄地让路,见惯了明季以来师无纪律的明朝官军是如何穷凶极恶,突然见到这样的一支军队。
华夏突然间就对自己长年累月来形成的世界观,感到了疑惑:
这是流贼吗?这是那比蝗虫和洪水更可怕的流贼吗?
这岂不是古书上所说的:“妇孺与王者之师争道!”
第767章 密集阵
哭辣,又写错章节名,本章应为一百三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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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卫徐州百姓!”
难民的人潮正在向着四面八方涌动而去,谷可成要守护的是百姓的生存权利,对于这些难民最终是会留在大顺军的控制区内,还是逃往南明的辖区,他并不在意。
去年李来亨在关中迁民时,亦是如此。大顺军对于那些敌视起义军政权的士绅,没有采取任何强迫政策,而是按照他们自主选择的意愿,将这些人留给了多尔衮的剃发令来处置。
眼前的风沙烟尘翻卷滚动着,谷可成那隐藏在铁面具下的脸孔,却浮现出了充满信心的笑容。
他望着身旁如洪水般向徐州城大门跑去的难民队伍,再看看随同自己逆着人潮前进的顺军骑士,对于这场夹河大决战的胜负,已经完全了然于心。
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
百姓的力量从来不应该受到低估,一盘散沙的流民,并不是蝗虫,他们只是缺少一颗火星来点燃的希望之火。
唾弃百姓为蝗虫、为盗匪的人,才应该想明白,这世间的道理,究竟是“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还是“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
从古至今,百姓最无愧。
应该感到羞愧的人,是没能组织和教育起百姓的人。
清军南征的铁蹄,好像山顶上奔泻下来的洪流和雪崩。他们追逐和制造着难民潮前进,却不知道这些四散逃难的百姓,却给足了大顺军抵抗的力量来源,并且鼓舞起了一股最难抵御的高昂斗志。
“守卫——徐州——”
谷可成麾下的亲军标骑士们,已经组成了大顺军骑兵冲锋专用的密集阵队形。最前方的几个密集阵里,骑士们纷纷平举起马槊,队伍和队伍之间的空隙,也越发紧密起来,后排骑士们则将扬武剑出鞘。
这种专门为骑兵战准备的利剑,目的便是一击必杀。
大顺军的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竭尽所能,消灭他们目中所见的一切满洲人。因此追求一击必杀效果的直刃剑,比更加易于使用、但只能造成砍伤而非即死效果的马刀,更适合顺军骑兵装备。
马蹄奔腾,密集阵逆着难民的人潮越冲越快。眨眼之间,他们和清军甲骑之间的距离就已经缩小到了数个呼吸之间。
谷可成已经能够清晰看到对面清军甲骑的样貌,还有他们那隐藏不住的丑陋辫发。
有一些长长又卷曲的辫发,从布面甲的尖盔下蹿了出来,在空中摇曳着。从一些人的样貌、喊杀的语言、头皮上的痕迹来看,这些甲骑里汉军的数量并不少。
这就更让顺军骑士们感到一种备受羞辱的怒火,他们愤怒的不是清军以汉军甲骑来攻击谷可成所部,愤怒的是这些汉人,如何能够向中原的子民举起屠刀?
近了,又一个呼吸之间,两支骑兵队伍的距离迅速拉近,双方士兵都能够从对方兵刃的寒光里看清楚自己的样貌。
杀气凛然,冻结了沙场上的所有空气。冲锋碰撞的前一个瞬间,战场似乎就被奇异的氛围冻结了。
谷可成的两耳骤然失聪,那是一种因为激烈情绪造成的耳鸣。他的耳中暂时只能听到呜呜的空气撕裂声,再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