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风流 第42节
正在宋天南感慨着陈庆之的遭遇时,身边的宋娘子却轻轻碰了碰他,刻意地压低了声音:“夫君,这位陈小官人便是昨日妾身提起的那位。”
“哪位?”一时间宋天南有些发蒙。
宋娘子快速地白了一眼,伸手扯了扯自己的衣袖,那意思却是已经很明显:“就是这位。”
“哦。”见到宋娘子的动作宋天南一下子就明白了过来,敢情这位陈小官人就是替娘了裁衣的那位小官人。
只是他空有神童之名,为何不好好的在家读书,怎么又会自甘堕落,跑去当那裁衣的匠人,这实在是让人心痛的一件事。
再者,别人来参加诗会,均是一身淡雅的春装,唯有他一人,居然穿了一件与仆人相似的衣裳,若不是坐在那里,恐怕自己还以为他是这里的仆人呢。
恐怕宋娘子也没有想到,就是因为自己的几句话,就让夫君对陈庆之的印象一下就跌到了谷底,早知道是这样的话,那自己干脆就不要提好了。
就在夫妻二人在这此低声交谈之时,另一边的毛衡已经不甘心于置身事外,绕过桌子笑眯眯地来到了陈庆之的面前,故做样子的拿起墨锭,还装模作样提醒道:“在下磨慢一些,小官人不妨多考虑一会,免得弄得不伦不类,影响到你神童这名。”
“呸,这里有你何事,还不快闪到一边去。”不管怎么说,陈庆之毕竟是自己带来的,看着他被这么多人嘲讽苏小容的心里也难免有些过意不去,直接上前把毛衡手中的墨锭抢了过来,狠狠地剜了他一眼。
毛衡敢对陈庆之冷嘲热讽,但对于苏小容,他还没那么大的胆子,见苏小容动了怒气,自己讪讪地笑了笑,递过墨锭之后便仓促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拿着手中的墨锭,就算自己不抬头,苏小容也能感觉到四周无数的眼神全都集中在自己身上,自己并不在乎这些目光,自己在乎的乃是身边的陈庆之到底还能不能写出诗词来,哪怕是拿出以前一星半点的功力,管它好坏,只要填完一首诗,不让自己把脸丢尽便好。
“小官人可有把握?”借着磨墨的功夫,苏小容小声地问起。
“呃?什么把握?”一直没有说话的陈庆之终于开了口,却让苏小容一下愣住了,面带惊慌之色:“就是刚刚他们要你作诗一事。”
“我作不作得诗又与他们有何关系。”陈庆之面带嘲讽地从这些所谓的士子脸上一一扫过,不等苏小容开口,自己突然缓缓站起身,冲着四周淡淡一笑:“看来诸位都希望陈某在此赋诗一首,不过既然是诗会,那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不如请宋官人选个题材,诸位与我一起动笔可好。”
说来说去,还不是自己心里没底。
张文秀鼻子里冷哼一声,目光扫过众人,得意地笑了笑:“庆之兄放心,我等虽无神童之名,但只是做首诗而已,自然可以答应下来。”
说罢,张文秀转身面对宋天南:“还请宋官人出题。”
“好。”宋天南缓缓站起身,目光扫过四周,微微思考了片刻,接着点了点头说道:“既然诸位士子有意,那宋某便毛遂自荐,今日乃是春暖花开之时,众人不妨以这‘春’字为题,至于格式嘛则没有任何限制,以一柱香的时间为限,胜者嘛,便以掌声的多寡做为评定的标准如何?”
若是以掌声为准,那自己岂不是赢定了?
张文秀心里暗笑,满面春风地点了点头,正想满口答应之时,谁知这时另一边却声音喊道:“宋官人,在下还有句话要说。”
“哦?陈小官人有何话要说?”宋天南淡淡地问道。
似是没有听出宋天南口气里的冷淡,陈庆之一伸手,把腰间挂着的一块玉佩给摘了下来,这块玉还是他昨日为了搭配这件衣裳特意花几十贯买回来的,没想到这么快便派上了用场。
“既然是比试,那少了彩头怎么能行,这块玉虽然不值什么钱,但也是花了在下几十贯买回来的,愿意拿出来,不论谁拿到最后的头名,都将此玉奉上。”
不就是几十贯的一块玉吗。
张文秀心里冷哼一声,一伸手也把自己腰间的玉佩给摘了下来,大大方方地往四周一亮,洋洋得意道:“你那块不过几十贯的玉而已,我这块乃是百年前的宝玉,价值嘛我就不多说了,也就比庆之兄那块多出十几倍的价格罢了,今日也愿意献出,愿有能力者而得之。”
不管是几十贯还是几百贯,这两块玉的价值都不是一般士子所能想像到的,本来稍显轻松的气氛顿时变得紧张起来,这么几百贯放在眼前,若说不动心那肯定是假话,自然要拿出自己最得意的本事才行。
一看到这般场景,宋天南倒也是笑了笑,苦恼道:“既然二位士子已经拿出重宝,本官若是一毛不拨的话,也未免太小气了些,不如这样,本官这里正巧有把范希文亲笔提词的扇子,今日谁若胜了,便拿去吧。”
第58章 十年磨一剑
宝玉有价,字无价。
这可是大名鼎鼎的范公提的字,在这些士子的眼中,这把折扇的价值要比那两块美玉高出几倍、几十倍不止,甚至可以用价值连城来形容,当注意到宋天南把折扇放下之时,众人的眼中顿时一亮,方才已经打好了的腹稿立刻全部推翻掉,一定要拿出自己最好的状态出来,将这把折扇抢到手中才行。
倒是陈庆之显得有些后知后觉,看着宋天南已经点燃那根用来记时的香,自己还有兴趣与苏小容打听道:“七姐,这范希文又是哪位?”
“什么?你连范希文都不知道?”苏小容惊讶的表情也吓到了陈庆之,难道这位范希文真的是很有名气之人,自己就必须要知道吗?
一琢磨,苏小容便把陈庆之当成那种‘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读书人了,不由轻叹一声:“范希文你没听说过,那范仲淹这三个字你总该听说过吧?再不然《岳阳楼记》……”
当苏小容说到范仲淹的时候,陈庆之便已经恍然大悟,说来说去还是自己对这个时代的人不是很了解,别人提到范公说的都是他的字,而自己却只记得范仲淹这个名字。
想到这,陈庆之脸上露出羞愧的神色,苦笑着摇了摇头:“我这十几年,不光是江郎才尽,居然连范公的大名都记不住,真是惭愧,看来屡试不中还是有原因的。”
不知不觉中又提到了陈庆之的伤心之处,苏小容脸上闪过一丝愧疚,自己羡慕的眼神望着宋天南面前的那把折扇,低声轻语:“若是现在醒悟,倒也来得急,墨宝虽好,并不一定要拥有,小官人尽力便是。”
不过简单的几句话,却让陈庆之的心里热乎乎的,一伸手便抢过苏小容手中的墨锭,脸上微微一笑:“书圣当年有云‘夫欲书者,先干研磨,凝神静思,预想字形,大小偃仰,平直振动,令筋脉相连,意在笔先,然后作字。’”
顿了顿,总着苏小容比划了一下手中的墨锭:“我虽比不上书圣,但是研磨这件事,还是可以做得的。”
“贫嘴。”苏小容娇嗔了一声,知道陈庆之是想借着研磨的功夫好好想一想这首诗该如何去写,自己也不想待在他身边打扰,特意后退了一段距离,坐到了自己的三位姐妹之中。
一柱香的功夫转眼即逝,就在说话这功夫,已经有士人开始打完腹稿准备开始抄写了,倒是见陈庆之依旧不慌不忙地专心磨着墨,就像是这磨里有什么宝贝吸引着他的目光一般。
“七姐,陈小官人这样下去怎么能行,时间马上就到,恐怕他这次是输定了。”
苏小容虽然从来都没想过赢这件事,但心里隐隐期望着陈庆之最少也能写出一首诗来,输了一块玉佩并不是什么大事,可人要是输了信心,那这辈子可就再也没办法翻身了。
苏小容沉默不语,倒是身边的姐妹有些为她抱不平,低声埋怨道:“依奴家,这陈小官人根本就是银样蜡枪头……中看不中用的家伙,说不定小时候的诗也全都是他抄来的,现在长大了没有地方抄了,整个人便露出馅,对了,小容妹妹你说,刚刚陈庆之拿出的那块玉佩是不是你给他的?”
“我?”苏小容意外地转头看了一眼,摇了摇头:“三姐怎么会这么想,这玉佩应该是陈小官人自己买来的。”
“切,你就别骗我了。”李家三姐瞪了苏小容一眼,忿忿道:“你们不知这陈家的情况,我却有些了解,这陈庆之自从他爹去世之后,家道自此中落,你们知道他家住在哪里吗?是锣鼓巷呀。”
“居然是那个地方?”一听铜锣巷,几女顿时讶然,目光再转向苏小容的时候,俨然如同看一个傻子一般,还好心地劝道:“小容妹妹,陈小官人的确是俊俏,惹人喜欢,可是俊俏又不能当饭吃,你若是想嫁到了他家,先不说你们苏家同不同意,单是以后吃的苦,就有你受的。”
这好端端的怎么变成自己要嫁给陈庆之了呢,再说了,你们怎么又知道陈庆之就会一辈子窝囊?若是自己告诉你们,你们身上穿的衣裳全都出身他的话,还不得惊讶死你们。
当然,这这是苏小容想想罢了,关于这衣裳的出处,自己可是当成苏家最高的秘密,就算有的苏家人问起,自己也都是守口如瓶,要是哪一天陈庆之被别的家给挖走的话,那苏家再想翻身可就难上加难了。
几个人说话的功夫,那柱香已经烧过了一半,此时在场中的士子多是已经开始默写刚刚想好的诗文,甚至有些士子已经把诗文抄好,自己正在检查哪里还有不妥之处,趁着还有时间,还能改一改。
香又燃掉一些,剩下的怕是已经支撑不了多久,就在苏小容一脸担心之时,陈庆之磨墨的手终于停了下来,拣起放在桌子上的毛笔,轻轻地沾了沾墨汁,开始在白纸上奋笔疾书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