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风流 第482节
“那就好。”
里外远近,张尧佐还是分得清的,既然陈庆之说必胜,那自然就没有什么可以顾虑的,自己自顾自地倒上酒,又吩咐下去让这些青楼的花魁准备好笔墨纸砚,自己就等着看好戏就是了。
相比顾允明这些人冥思苦想的样子,陈庆之倒是轻松得很,一早起来自己就没吃什么东西,现在闻到这酒肉的香气,肚子里居然咕咕叫了起来,刚夹起一块肉塞进嘴里的时候,身边突然多了一道淡淡的香气,接着听到有女子好奇的声音:“难道小官人已经有腹稿?所以才此般的自信?”
陈庆之侧过头看了一眼,却见二八芳华的少女坐到了自己身旁,娇小的面容上写着大大的不解,似乎不明白陈庆之为何不像他人那样一般。
陈庆之笑着摇了摇头:“哪里来的腹稿。”
“难道小官人不在乎先生身边的座位?”女子更是惊讶。
这一次,陈庆之倒是诚实地点了点头:“本来就是过来打个招呼的,坐哪里不是一样。”
只是他的话落在女子眼中,却成了他胆小懦弱之言,大概是觉得自己赢不了别人,所以干脆给自己找好了理由,以便一会糊弄过去。
原来是这样,那还是奴家高看你了。
女子转过头,偷偷地给顾允明使了个眼色,得到她信号之后,顾允明终于松了口气,这个陈庆之原来还是那个草包,自己倒是高抬他了,早知道这样,自己随意填一首词肯定就能赢过他了。
想到这,顾允明拎起笔来,便在纸上写了一首词,等到墨迹干了之后,自己得意洋洋地看着陈庆之,嘲笑道:“陈兄怕是几天都没有吃东西了吧,喜欢吃就多吃点,对了,记得你好像住在锣鼓巷那边,应该是好久都没有吃到肉了吧?哈哈哈!”
就像是听不出他话里的讽刺一样,陈庆之点了点头:“真的是有些日子没有吃到这么好吃的肉了,那我就多吃一些,看顾兄的表情,应该是已经填好词了,不如给大家念念如何?”
“那是自然。”顾允明点了点头,冲着坐在陈庆之不远的那个女子一点头,笑道:“这首词就麻烦弦歌姑娘替我唱出来如何?”
那女人慢慢地起身,轻笑道:“小官人不要嫌弃弦歌唱得不好听。”
“哎,整个杭州府,我还没听到谁唱得比弦歌姑娘更加好听,切莫推辞。”
“既然小官人喜欢,那弦歌就献丑了。”
第643章 江南憔悴客
“红妆春骑。踏月影、竿旗穿市。
望不尽、楼台歌舞,习习香尘莲步底……”
弦歌的嗓音宛转悠扬,似余音绕梁一般回荡在陈庆之的耳边,自己心里倒是有些吃惊,没想到此女的歌声居然如此之美妙,而且不光如此,这顾允明的词的确也有些水准,能写出红妆春骑这句话,还真配得上他江南四大少年才子的称谓。
一连唱了三遍,弦歌的声音这才缓缓停了下来,羞涩地看了顾允明一眼,接着便拎着裙摆到了他身边,缓缓地坐了下来,却是看也没看陈庆之一眼。
看到这种情况,陈庆之哪里还不知道,敢情这小娘子刚刚坐到自己身边哪里是关心自己,分明就是想偷窥自己写的是什么,见自己似乎放弃了这次比试,便放心地回到了顾允明的身边。
真是可气。
这种被人瞧不起的感觉的确有些不太舒服,陈庆之心里微微一叹,就在这时,那顾允明却突然开口了:“陈兄,为什么要叹气?现在该轮到你献词了?哦,你似乎好像还没有想出来,既然这样,那就在多想一会,先让其它兄台献词也可以的。”
这摆明了就是笑话自己填不出来吗。
陈庆之微微一笑:“不就是填首词嘛,这有何难,来,把纸笔递过来。”
一挽袖子,陈庆之来到了案前,手中的毛笔饱含墨汁,只是犹豫了片刻,便在纸上奋笔疾书起来。
一看陈庆之毫不停留的动作,顾允明心里也是吃了一惊,他能写得这么快,那就证明他早就已经想好了腹稿,可是他既然已经想好了,为什么刚刚不写?非要自己开口之后再写?
难道……他这是有意而为之?
似乎感觉到有些不妙,顾允明心里多少有些慌张,可是又想了想,似乎觉得一个三试不中的人好像对自己起不到什么威胁,虽说他以前的确有神童的美誉,可是那毕竟已经是过去很久的事,再说,这些日子以来根本就没听陈庆之有什么新作,怎么可能超过自己。
想到这,顾允明心里似乎有些底气,目光好整以暇地看着陈庆之,似乎只等他念完诗,自己便好好取笑于他。
陈庆之的词似乎有些长,等到他一气呵成之后,那纸上已经满是浓墨,放下笔之后,陈庆之的目光在四周看了看,终于落到一个方向的时候,脸上突然露出一丝得意的微笑,手一指道:“弦歌,你来替我唱出来。”
“我?”弦歌似乎有些意外,毕竟自己跟陈庆之之间也没什么瓜葛,他怎么会点到自己的名字?难道他真的以为自己是那种谁都能指使得动的姑娘不成?自己今天来这里,也看的是顾公子的面子,你陈庆之又算得了什么。
见陈庆之冲着自己点了点头,弦歌琼鼻中却发出轻轻的哼的一声,微微摇了摇头,语气果断道:“对不起陈公子,你还是找别人吧,奴家还要陪顾公子呢。”
“哦?你可别后悔哟。”陈庆之笑了笑,似乎弦歌的拒绝早在自己的意料之中,目光看了看其它花魁,只是眼神路过的时候,每个人似乎都不想跟自己扯上关系,纷纷把头低了下来。
陈庆之不由苦笑道:“看来我在这里还真的不太受人待间,看来这词,不念也罢。”
说完,陈庆之也懒得再念,一伸手就要把那新词团成一团给丢掉,谁料这时突然有一只手伸了过来,一下就把纸给抢去,只听张尧佐哈哈一笑:“认识庆之这么久,也没听过你填过什么词,这就要撕去,岂不是可惜,她们不给你念,老夫来念。”
以张尧佐的身份,又岂是这些歌女、花魁能够比的,她们这些人说破天去,也不过是男人身边的玩物而已,可是张尧佐是谁?汴梁城里的相公,开封府的前任府尹,到了杭州府,就连范仲淹也都得给他几分面子,他居然要替陈庆之念词,这……
顾允明心里一惊,脑子里想到的却是等一会张尧佐念完之后,自己该怎么办。
鼓掌吧,那岂不是说陈庆之的词比自己的好?
不鼓掌吧,那是不是不给张先生面子?
一时间顾允明顿时心生后悔,只是这些再让弦歌上去念词已经来不及,只见张尧佐抢过纸之后,便大声地朗读了起来:“闻道汴梁灯夜好,雕轮宝马如云。蓬莱清浅对觚棱。玉皇开碧落,银界失黄昏……”
只是几句话,便勾勒出汴梁城上元夜时众灯争艳的画面,四周的众人听到时皆是一惊,大概谁都没有料到,这陈庆之居然还有此等本事。
念完第一段,张尧佐故意停了一下,极为复杂的目光看着陈庆之,好半天的功夫才从他脸上挪开,目光重新回到纸上,缓缓念道:“谁见江南憔悴客,端忧懒步芳尘。小屏风畔冷香凝。酒浓春入梦,窗破月寻人。”
言必,屋子里似乎一下便安静了下来,众人全都在品味着陈庆之刚刚创造出来的意境,隔了有那么一会,顾允明突然不甘心地咳了一声,低声道:“陈兄的前半阙倒是极为的华丽,可是这后半阙……”
就在顾允明打算硬要指出陈庆之词中不妥之处时,只听张尧佐突然长长叹了口气,幽幽道:“好一个谁见江南憔悴客,端忧懒步芳尘,庆之这句词,怕是填给老夫听的吧。”
一听张尧佐这么说,顾允明已经到了嘴边的话立刻就咽了回去,脑子里满是莫名的感觉,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旁陈庆之笑道:“倒也不是特意,先生若是这样以为也没什么不妥,只是事情已经过去,往事不堪回首,还是向前看的好,现在的日子不比在汴梁里舒服许多。”
“哈哈哈,庆之说得对,实不相瞒,老夫在开封府时整天总是担心会有人给自己使绊子,什么时候会把自己的位置给抢去,现在好了,整天游山玩水,岂不快哉,少了人家的惦记,自己却活得更自在些,这首词填得不错,来,喝酒喝酒。”
既然张尧佐已经这么说了,那潜意思就是说陈庆之的诗比自己的要好,顾允明心里一阵不舒服,可是看张尧佐那般的维护陈庆之,自己只能是暗暗叹了口气,一口闷酒喝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