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倾南北 第132节
而陈顼饶有兴致的打量着吴家府邸的布置,似乎他这一次真的只是来拜访吴明彻的。
刚刚引着陈顼走入大堂,吴明彻便开门见山的说道:“陛下日理万机,这一次想必是有事前来,还请陛下无须隐瞒,只要臣能帮上忙的,臣一定尽力而为。”
“知朕者,司空也!”陈顼忍不住哈哈笑道,“好一个开门见山,司空还是当年战场上那所向披靡的大将啊!”
陈顼这句活说的有些奇怪,让吴明彻脸色微微一变。吴明彻自从上一次从吕梁率军归来,就已经明确表示过想要解甲归田的意思,只是陈顼并没有应允,而是让他继续担任司空,实际上还是主管整个南陈的军事。
毕竟算起来整个朝野也就只有吴明彻和淳于量这两个硕果仅存的老将,黄法氍以及徐度等有资格的老将都已经撒手人寰,而偏偏下一代萧摩诃等人还需要磨练,所以陈顼不得不用吴明彻。
也正是因为明白陛下只是需要有个人来镇场子,所以吴明彻当时对于陈顼的这个要求并没有拒绝,如果他一味的请辞,反倒是显得有些不识抬举了。
吴明彻不是那种性格刚直、认定了什么事情就决不回头的人,所以这样的妥协在他的接受范围之内。
不过今日听陈顼这么说,吴明彻却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这位陛下还真是“有事而来”啊!
“司空想必也看到忠武将军的奏章,司空以为应当如何处置?”陈顼一边在主座上坐下,一边不慌不忙的说道。
正在吩咐下人上茶的吴明彻怔了一下,他身为南陈的司空,总管全国军事,樊猛的奏章当然看过,此时自然没有装傻的必要,当即沉声说道:“钟离是我军在淮南重要的节点,钟离丢失则北周蛮夷向西可以进攻梁郡,向东可以进攻北徐州,淮南不可守矣!”
“如此说来,司空觉得可以答应樊猛所请了?”陈顼不慌不忙的端起来茶杯,用杯盖轻轻拨动着水面上的茶叶,却并不着急喝,似乎吴明彻不回答,他就会这样等下去。
“然北周蛮夷在此时进攻钟离之可能,微乎其微。”吴明彻也意识到什么,斟酌说道。有一些话不能从他的嘴中说出来,否则就是祸从口出,所以最好还是诱导着陈顼来说,“樊将军在此时以奏章上朝廷,虽然可见其防范北周蛮夷之细心,但是也未免有些小题大做。”
陈顼微微颔首,抿了一口茶水:“那司空的意思,就是不用答应了?”
吴明彻皱了皱眉,这可不是某的意思,要是按照陛下您这么理解,那以后樊猛怨恨起来,某这锅岂不是背定了?当下里他沉声说道:“陛下是担心淮南防线过长,樊将军无暇顾及整一条防线么?”
没有想到吴明彻不但不接招,而且如此快速的反问回来,这一次倒是陈顼怔了一下,迟疑片刻,他还是确认的点了点头。到底是因为什么原因,不用陈顼真的说出来,以吴明彻的精明程度,肯定也能揣摩到,吴明彻如此说,不过是给陈顼一个合适的借口和台阶罢了。
事已至此,陈顼自然也没有和吴明彻继续绕弯子的必要,吴明彻不过就是不想承担“祸从口出”的责任罢了,陈顼索性遂了他的意思:“淮南防线之漫长,司空要比朕清楚,因此朕觉得单单凭借樊猛,或许真的无法顾及整个防线,所以不知道司空还有没有合适的人选,或许可以和樊将军一起担负整个淮南的防务。”
顿了一下,陈顼放下茶杯,诚挚的看向吴明彻:“朕此次前来便是问计的,还请司空不吝赐教!”
吴明彻微微眯了眯眼,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陈顼不想让樊猛坐拥整个淮南的指挥权,自然而然就得派人前去分一杯羹。可是整个南陈现在将领不少,不过除了留在朝中诸如吴明彻这样的少数老人之外,其余都追随大军西征,甚至就连另外一员老将淳于量都去湘州坐镇。
因此现在朝中可用之将,少之又少。
也难怪陈顼会登门,这分明就是想要请自己出征坐镇淮南的意思啊。毕竟吴明彻虽然年迈,却是南陈军中第一人,也是一手拿下淮南的人,因此整个南陈恐怕没有谁比他对淮南更了解、在淮南军中的威望更高了。
更重要的是,恐怕也只有吴明彻坐镇钟离,樊猛才会不敢说什么,毕竟相比于吴明彻,他樊猛终究还是差了些。
吴明彻轻轻咳嗽一声,说句实话,这淮南吴明彻是真的不想再去了,归根结底他现在也是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了,年少时候征战沙场落下的大大小小旧疾时不时都会出来折磨他,对于沙场征战,早在吕梁之战前,吴明彻实际上就有些厌倦了,只不过因为陈顼催促,所以他不得不率军出征。
这一次人都已经回到建康府了,吴明彻当然没有继续跑到淮南和王轨再斗智斗勇的欲望。
奔波一生,现在人老了,总归得歇口气了。
“陛下此来是问人,在老夫心中可以支撑淮南大局者,倒还真的是有一个,”吴明彻斟酌说道,“不知陛下可想知道?”
“哦?且说来听听。”陈顼没有等到吴明彻主动请缨,多少有些失望,不过他也清楚,吴明彻这一次都已经回到家中,想要让他出征可没有那么容易,若是吴明彻真的有上好的人选,倒也不妨试试。
毕竟现在南陈将领正到青黄不接的时候,能够发掘出来几个优秀将领,也未尝不是好事。
第一百九十一章 决断
“飙猛将军陆子才,或许陛下只是听过他的名字,但是想必知道此人的兄长,陆兴世。”吴明彻不慌不忙的说道。
陆兴世是南陈大将陆子隆,表字兴世,生前任南陈荆州刺史、云麾将军,曾经在华皎叛乱的时候坐守孤城,最后坚持到南陈大军救援,和主力内外夹击,使得华皎大败,是一员少有精通于守城的大将,其性格稳重、不卑不亢,素来饱受尊重。
可惜陆子隆在八年前就撒手人寰,不过陆家子弟依旧在南陈军中效力,吴明彻说的这陆子才自然就是陆子隆的弟弟之一。
对于这个名字陈顼还是有印象的,而对于陆子隆,时隔八年他也是记忆犹深:“没有想到陆兴世的兄弟竟然都已经做到了飙猛将军,也算是对得起他兄长的在天之灵了。”
吴明彻也好,陈顼也罢,都是当年参与过平定华皎之战的,一个是主将,一个是以摄政王的身份坐镇湘州,所以对于这个以孤城力抗华皎和西梁的猛将甚是尊重,此时提到他的名字,两人心中多少都有些悲戚之意。
不知不觉得,九年光阴转瞬即逝,当年叱咤沙场的名将大帅,都已经垂垂老矣。
“也罢,对于这陆子才,司空了解多少?”如果说之前陈顼还有些犹豫,现在想到陆子隆,陈顼反倒是下定了决心。
吴明彻轻轻松了一口气,陈顼问出来这话,说明他心中已经查不多确定人选了:“陆子才追随老夫出战吕梁,曾经不小的功劳,而此人和乃兄性格相仿,都是稳重之人,或许令其进攻,尚会有所担忧,但是令其防御,陛下大可放心。”
陈顼缓缓点头,而吴明彻想起来什么,紧接着说道:“若是陛下对陆子才不放心,还可以调动犬子率军支援北兖州,犬子不才,但是镇守一方的本事老臣窃以为还是有的,这样樊将军在梁郡,陆子才在钟离,犬子在北兖州,有如此三员大将在前线,总比樊将军独立支撑来得好,可保防线万无一失。”
“好,好,好!”陈顼霍然站起来,兴奋的拍了拍手,“司空所言,甚合朕心意!”
吴明彻轻轻松了一口气。他的儿子吴惠觉是南陈的员外散骑常侍,率兵屯驻南谯州,南谯州毕竟还是处于江北,距离淮南前线还有一定的距离,当初吴明彻奉命率军北上,陈顼特意下令吴慧觉接管其父的职责,主要负责淮南南侧各州的事务,以让吴明彻可以全心全意的北伐,也表示陈顼对于吴家的信任和倚重。
但是作为一员武将,想要建功立业,终究是要上战场的,只是在后面待着,就算是因为转运粮草、打造兵刃等同样有功劳,甚至也有可能因此而加官晋爵,但是未免会让人低看一眼。
现在吴明彻已经年迈,如果儿子还在后方得不到建功立业的机会,恐怕在很长时间里都只能在这个员外散骑常侍的位置上待着。或许这样的职务放在外面还不算什么,但是在京城中却是多如牛毛。
有句话说得好,乌衣巷的房檐上掉下来一块瓦,就有可能砸死个员外侍郎,由此可见京城中到底有多少各式各样的侍郎。
所以吴明彻此时也是有些私心,这个到淮南前线独当一面的机会,他当然不会白白的送给别人。陆子才是他的属下,吴惠觉是他的儿子,他们两人无论是谁能够升迁,对他吴明彻都是好事。
陈顼显然也明白这个道理,不过他对此并未多计较,吴明彻本来就不是那种“内举不避亲,外举不避嫌”的人或者换句话说,这世上这样的人终究只是少数所以吴明彻肯定会举荐自己的亲人下属。
更何况吴明彻执掌大陈军队多年,门生故吏遍天下,要真的说军中和他没有一点儿半点儿关系的,反倒是少数。
同时从另外一个角度来说,陈顼对于南陈军中新一代将领的了解,本来就没有办法和吴明彻相比,否则也不会专门登门拜访,所以相比于无人可用,这样终归是好一些。
只要吴明彻依旧对大陈忠心耿耿,就算是吴明彻真的想要培养自己的子弟和下属,陈顼也没有非得阻止他的必要。
默默地看着陈顼上了马车,吴明彻轻轻呼了一口气,无论如何是把他给送走了。好在陈顼显然已经预料到吴明彻不会真的想要亲自披挂上阵,所以也没有强烈要求吴明彻出征的意思,这也让吴明彻轻松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