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权倾南北 第1516节

除了宇文宪的御帐。

宇文宪坐在御帐中,伸手扶着额头,面前的一碗鸡汤没有热气了,可是根本未曾动过。

“殿下行军征战辛苦,但也要注意身体。”下首传来平淡的声音。

“先生是在笑朕的狼狈?”宇文宪抬起头,声音之中带着几分愤怒,但是难以掩饰疲惫。

称“殿下”而不称“陛下”,称“先生”而不称“卿家”,整个北周也就只有许善心这独一份儿了。

许善心独自坐在宇文宪的右侧,孤零零一个人,甚至连亲卫都没有带着,而他对面则坐着两个人,一文一武。

第二零四八章 胸有成竹

这两个人,一个是宇文宪的次子、清河郡王宇文质,也是北周甲骑的主将,披甲端坐,堪称才俊,颇有几分魏武之黄须儿的感觉。

之前宇文质和叔父冀王宇文通一起把守河内,河内失守之后,白沟之战迫在眉睫,宇文质的甲骑自然不能缺席,所以宇文通留守淇水北岸,而宇文质带领一部分甲骑转而来到白沟追随父皇作战。

宇文宪的嫡长子宇文贵,年少有才名,可惜英年早逝,因此北周虽然没有册立太子,以宇文宪对宇文质这个次子的重视程度,太子应该非他莫属了,当然前提是北周能够在这一次的大战之中幸存的话。

另一个则是独孤熊,出身独孤氏,其名为“熊”,却生性不好武,是个不折不扣的文官。

独孤氏因为联姻的关系素来和杨坚亲近,现在也有很多人在大汉为官,但是独孤熊年轻时便和宇文宪关系颇为密切,现在是冀州刺史、行军长史,实际上已经担负起北周仅剩下的这一片土地的民政事务和军资后勤调度,是不折不扣的宇文宪的心腹。

许善心对宇文宪的称呼显然引起了宇文质和独孤熊的不满,不过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却也无计可施。

他们两个无奈的神情自然被许善心尽收眼底,这个身在敌营多年的大汉使者只是微微一笑,似乎早就胸有成竹。

既然有胆量坐在这里,许善心就是有底气的。

大汉承认的北周前朝正统是宇文赟,现在已经举国而降,因此宇文宪在大汉官方的称呼之中只是北周的齐王,并不承认他是皇帝,这也是为什么大汉已经称呼李荩忱为“天下之主”,因为另外一个皇帝根本不算数,天下就这么一个皇帝。

当然了大汉也没有办法改变宇文宪早就已经称帝的事实,不过能够从法理和道义上压着北周一天是一天,压着压着北周可能就没了。

即使是在北周朝堂之上面见宇文宪,许善心也是秉持着大汉官方的称呼,毕竟作为大汉的使者,他代表的也是大汉官方的态度。

因为许善心长期以来都处于软禁的状态,所以他也没有什么机会见到宇文宪,北周文武自然不会没事把这嘴巴够臭的家伙放出来给自己找不痛快。

然而这些年来许善心即使是被软禁,也通过各种手段不断地对北周朝堂内部施加影响,从中挑拨离间。

由鲜卑武将和汉人世家文臣组成的朝堂内部本来就不是一面不透风的墙,甚至可以说是四面漏风,只不过鲜卑人强大的武力——准确说也不能算强大,只是人家把刀架在你脖子上,管他这刀锋利不锋利,那都是刀啊——迫使汉人也只能团结在宇文宪的旗帜下罢了。

闻喜裴氏的背叛就是最好的证明,曾经北周最主要的支撑转眼之间就成了大汉的顺臣,甚至就连文官之首的裴矩裴老哥都已经逃之夭夭了,北周内部也已经风雨飘摇,要不是宇文宪直接明确的向诸如清河崔氏等剩下的冀州大世家施加武力威胁的话,这些大世家恐怕会争先恐后的把北周卖一个底朝天。

换句话说,并不是因为许善心有多少通天的能力,实际上还是因为北周内部文武之间、利益分配之间的矛盾早就已经爆发,当然还有汉人和鲜卑人之间的矛盾。

在之前北周内部汉人和鲜卑人之间的矛盾实际上并不能称之为突出,归根结底还是因为天下最强的就是北周,汉人,尤其是北方的汉人,想要安身立命,就必须要听命于北周,哪怕这个王朝甚至已经在开历史的倒车,要搞什么鲜卑化。

要么听命,要么当一介草民永远没有出头之日。

而现在不一样了,南方崛起的大汉是正统的华夏王朝,国祚是从当年典午东晋正朔一步步传承下来的,本来就比北周鲜卑王朝更能够象征和代表华夏,原来的时候南方王朝一直偏安江左,大家身在北方想要穿过战线去投奔都不现实——当然主要还是因为南朝太菜了,万一哪天北朝直接打过去,那岂不是尴尬?

如今的大汉,则已经强盛到足够让北周俯首,双方之间签订的几次和约,虽然北周名义上还是和大汉分庭抗礼,但是大家都能够看出来,北周已经没有多少和大汉抗争的底气和本钱了,现在宇文宪所做的这一切或许用“垂死挣扎”来形容更加合适。

所以北方人南下进入中原已经不是什么奇怪的事,而人才的大量流失以及鲜卑人和汉人之间逐渐产生的不信任和猜忌,也是宇文宪下定决心对冀州世家动手的原因之一,不过他自己心里很清楚,自己这样做实际上就是在饮鸩止渴。

事到如今,就算是自己的兄长宇文邕再世,甚至宇文泰重生,这局面很有可能也都没有办法挽回了。

这也是为什么宇文宪会在深夜召见一直随军的大汉使者许善心。

当初宇文宪带着许善心一起前来白沟前线,自然是害怕这个家伙在背地里勾连串结各方势力,直接把邺城给自己闹一个底朝天。

大汉是有这样的前科的,尤其是宇文宪自己都不清楚汉人的白袍到底在邺城经营了多少年,邺城之中到底有多少人是白袍的眼线。

宇文宪这些年为了打击白袍,也曾经组建由鲜卑人构成的密谍组织,甚至他都不要求密谍组织去刺探多少敌人的情报,只要能够防止自己的情报源源不断落入敌人的手中就足够了,然而即使是这样,密谍组织还是在打入白袍内部的过程中损失惨重。

对方的警惕性以及作战能力还有上下层关系的联系方式、忠诚度等等,经过这么多年的历练,早就已经不是北周匆匆组建的密谍队伍能够抗衡的了。

在发现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劳无功,甚至还出现密谍组织内部成员被白袍策反的情况之后,宇文宪也只能下令把密谍组织解散,并且开始逐步把北周内部的机要,尤其是军事方面的机密都安排给鲜卑人,甚至直接安排给宇文氏的皇亲国戚,至于汉人将领,比如常善和韩果之流,不管是不是可靠,都得远远地打发走。

第二零四九章 可信者,寥寥无几

就算是这些汉人可靠,又有谁能保证他们的身边人、枕边人都可靠?白袍真的已经快做到无孔不入了,因此只有让身家性命都和北周捆绑在一起的皇亲国戚们去做事,宇文宪才感到放心。

可是即使是这样,即使是宇文宪已经殚精竭虑、尽可能隐瞒了甲骑、重甲士以及大批量打造投石机等等的军事秘密,面对汉军的时候,北周军队还是功亏一篑。

实力上最直接的差距,已经不是这些能够弥补的了。

今日汉军轰鸣的火炮声,固然引发了北周士卒的疯狂进攻。可是征战多年的宇文宪又如何会不清楚,这样的疯狂实际上是在对汉人火器的恐惧催动下产生的,当北周军队败退之后,疯狂的情绪退散,剩下的就只有对死亡的畏惧。

士气,已经被火炮击碎了。

所以原本是为了带上已避免后方起火的许善心,此时再次出现在宇文宪的面前,之前虽然作为使者,他也是座上宾,但是许善心自己都能够感受到,这一次格外不同。

周人,害怕了。

这就是许善心的底气所在。

只要你们害怕了就好。

“大汉天威,神州内外无不信服,殿下以一己之力拒抗大汉,能坚持到今日,足以令人敬佩。”许善心含笑说道。

宇文宪虽然待他还算不错,但是许善心从不会忘记自己的任务,身为大汉的使节,宇文宪的疲惫和气馁,就是他的胜利,汉军将士在外厮杀,而他就在内摧毁敌人的斗志!

宇文宪看着许善心,说句实话,他心里是有些羡慕的。

为什么李荩忱就会有这样的臣子愿意为他肝脑涂地、视死如归?

这些年来许善心孤身在邺城这危机四伏的敌人腹心之地,却从来没有想要临阵脱逃,而或者“两耳不闻窗外事”,他积极的向北周朝野传递大汉强大的信号,瓦解北周内部本来就脆弱的联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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