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倾南北 第306节
李荩忱并没有向乐昌隐瞒蜀地的情况,只要东宫知道的,乐昌都知道。而在信件的末尾,李荩忱并没有像之前那样寄托几句相思之意,而是写了这么一首长诗!
当看到“蜀道难,难于上青天”的时候,乐昌的眼眶就已经湿润。她无法想象这短短的一句话之中,蕴含着多少深意,只是觉得自己在朦胧的视线中仿佛看到了那些血火之中向前的身影,看到了那个风霜刀剑环逼却依旧嚎呼酣战的男人。
这是个坚强的男人,他从来都不会说自己眼前的局势有多难,肩膀上的压力有多沉重,而一般只是在来往信件中附上几首描写景致的诗词,或者关心一下乐昌的一日三餐,让乐昌见信之后只觉得心中暖洋洋的。
而现在却截然不同,这个男人说了,他现在正在走的道路,难!
他没有说再多,但是一切尽在不言中。
乐昌弯腰捡起来这信件,她很清楚李荩忱需要自己帮忙做什么,她需要帮着李荩忱继续阻止陈顼的一些想法,防止李荩忱在巴蜀最终一败涂地。
想到这里,乐昌就有一种荒谬的感觉,李荩忱最担心的竟然不是正面的强敌,而是随时有可能从身后来的威胁。
乐昌从来都不觉得自家父皇怀疑的有错,李荩忱的野心早就已经显露出来,以父皇的敏锐,察觉到端倪之后肯定能够想象得到李荩忱想要的是什么。
可是南北朝对峙三百年,权臣从来都不少,当年的王谢家族,哪一个不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权臣世家?因此朝廷为了能够打败敌人,对权臣当然不可能一味地不信任和提防,这样就算是没有野心的权臣都会不得不铤而走险。
一般相比于提防和压制,对于权臣更好的办法还是疏导和潜移默化的腐蚀他的实力,让他在不知不觉中已经被架空。
一个已经架空了的臣子,又如何还能称得上权臣?
这不过只是帝王心术之中必须要掌握的本事罢了。
第四百二十七章 重见顾野王
怎么去架空一个有权有势的臣子,乐昌并不知道,但是至少现阶段李荩忱还不应该是南陈真正的敌人。北方周国还在,边境线上和南陈军队对峙的也不是李荩忱,而是北周的虎狼之旅。
因此乐昌从来都不觉得,自家父皇在没有战胜这最大的敌人之前就轻而易举的决定打压李荩忱是一个正确的决定。而这样的想法还是她以自身是南陈皇室的角度出发,如果是从心心念念李荩忱的人角度出发,那这样的决定就更是荒谬!
南朝三百年,雨打风吹、乾坤变幻,其中曾经有过很多次北上统一中原的机会,但是每一次都是因为内耗而失败。一代人杰刘裕的北伐是这样一路败退回来的;闻鸡起舞的祖逖,北伐也是因为太多人的牵制而草草结束
现在轮到李荩忱站在祖逖、桓玄曾经站着的位置上,不管李荩忱到底是像祖逖那样忠心耿耿,还是像桓玄那样心怀野心。在乐昌看来都不应该先给李荩忱使绊子。
至少先给李荩忱一个搅动风云、打破这天下僵局的机会。
乐昌看着李荩忱这一封书信,她当然不会天真地以为李荩忱只给自己写了这么一封信,毕竟李荩忱就算是再信任自己,也不可能将自己的未来和希望都寄托在乐昌一个人的身上。
相比于李荩忱、上万百姓将士和整个巴蜀甚至天下的局势,自己的肩膀实在是太过纤细了。
乐昌可以想象得到,沈君高等人肯定也同样收到了李荩忱的信件。
乐昌很清楚,李荩忱接下来要面临怎样险峻的形势。尉迟迥也好,韦孝宽也罢,哪一个是好惹的?
这巴蜀的局势已经日益严峻,而在这书信中可以清楚地看出,李荩忱显然并没有想要从中脱身而出的意思。这蜀道难不假,但是他李荩忱的目光可是还落在那长安城身上!
所以李荩忱现在必须要在巴蜀站稳脚跟,要顶住尉迟迥和韦孝宽可以预知的狂风暴雨般的进攻,然后彻底将这巴蜀纳入自己的股掌之中。而他想要站在巴蜀,最需要做的就是稳住陈顼。只要陈顼不出昏招,显然李荩忱就有信心。
乐昌并不知道李荩忱这个信心是从哪里来的,更或者换句话说,李荩忱无论对什么事,从来都是信心满满,从来都不怀疑自己能够将其变为现实。
现在李荩忱无疑已经开始动用东宫的力量,甚至已经求到了自己的头上,那还有什么好推脱的?
乐昌撑着桌子站起来。这个男人曾经毅然决然的将自己保护在臂弯之中,而现在自己也应该为他遮挡风雨。
“父皇,再这样下去,你能够斗得过李郎,可是等到你撒手之后呢,大皇兄可不是李郎的对手”乐昌喃喃自语,“到时候就算是李郎真的没有那等心思,恐怕也由不得他了。”
手指紧紧绞在一起,已经有些发白,乐昌只能在心中深深叹息一声。她不知道这些话说出来到底是在安慰自己还是欺骗自己。
但是看着李荩忱的那一封信,再看看墙上的爱莲说,乐昌贝齿轻咬,并不觉得自己做的有什么错。
李荩忱就是那卓然出淤泥的莲,而他现在要做的就是把一切的风霜刀剑、血火连天全都阻挡在南陈这一片乐土之外!
放眼天下,有胆量站在尉迟迥和韦孝宽、有胆量带着区区万余将士站在一个庞大王朝面前的人,又有谁?
吴明彻没有做到、萧摩诃没有做到,而现在李荩忱正在做。
“至少现在,他也在为了这个大陈啊”乐昌深深叹了一口气。自己尚且如此想,不知道这南陈朝野的人,又是如何想?
父皇,你若是继续将自己人往外推,那不知道要寒了多少人的心?
“来人!”乐昌下定决心,开口道,“准备车驾,去东宫!”
李荩忱现在还没有心思去考虑远在建康府的乐昌以及沈君高他们都有着怎样的想法,他此时正恭敬的从顾野王手中接过来圣旨。
看着李荩忱将圣旨放在桌子上,颇为恭敬,顾野王也松了一口气。虽然他已经是东宫体系之中的人,当初甚至还是被眼前这个年轻人坑蒙拐骗拉下水的,但是他毕竟是一个南陈老臣,现在颁发圣旨是他的责任,若是李荩忱闹出来什么幺蛾子,那他多少会问心有愧。
“顾公,此处风大,里面说话。”李荩忱挺直腰杆,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脸上带着一抹笑容。
而看着李荩忱似乎并没有为眼前愈发严峻的形势而捉难,顾野王心中也轻轻松了一口气。
他现在已经是东宫的人了,心中的看法当然也是以东宫为立足点。身在巴郡的李荩忱,就是东宫镶嵌在这北周后方的一枚钉子,退缩的话可以守住荆州的西大门,前进的话更是能够将整个巴蜀收入囊中!
“多谢世忠了。”顾野王一边往里面走,一边低声说道。
李荩忱没有当众发作,已经很给面子了,李荩忱可以当做什么都不在乎,但是顾野王必须要领情。
李荩忱只是轻轻一笑,而萧世廉已经忍不住了,还没有走进议事堂,就冷冷说道:“朝廷还真是够大方的,某和世忠每个人赏赐银千两,是连金子都拿不出来了么?某并不是贪财,但是这样是不是太不把某和世忠放在心上了吧?”
“伯清!”李荩忱冷声打断萧世廉,径直走到沙盘旁边。
萧世廉哼了一声。而李荩忱伸手敲了敲沙盘的边缘:“朝廷赏赐给我们多少钱财并不重要,某不在乎。这一次某举荐的人都获得了提拔和任命,对于某来说就已经足够了。”
顿了一下,李荩忱看向萧世廉,目光炯炯:“伯清你不要忘了,我们至始至终都没有打算依靠朝廷!”
萧世廉神情凛然,事已至此,陈顼的意思已经在这圣旨中呈现清楚。就算是他们想要依靠朝廷,朝廷也不给他们这个机会了。
而顾野王只是看萧世廉和李荩忱的目光,就知道这两个年轻人的心中到底都在盘算什么,只能深深叹息一声。
他都已经是半入土的老人了,就当这一切都是过眼云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