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倾南北 第704节
人心从来都是一个虚无缥缈的东西,而民心向背则甚至能够在短短几个月之间决定一个王朝的生死存亡。
李荩忱不敢大意,也不会对这个非常有效的进攻手段弃之不顾。所以他很快就写了信送往蜀中请教徐陵,同时派出人召集信州刺史吕忠肃和公安太守顾觉,看来之后对付南陈需要用更多的新思路了,瓦解人心永远都比击溃一支军队来的更重要。
不过从荆州西侧到这边终究不是一天功夫,所以李荩忱虽然很着急,却也没有办法,更何况大军也需要停下来休整,从夷陵一路狂奔到湘州,跨越了整个荆南,对于这一支实际上多数都是新兵组成的军队来说也是一次磨炼。
军心、人心,南下、北上······李荩忱看着骤然扩展开来的版图,一时间竟然有些彷徨。
一边想着,他一边穿过回廊,看到后院的灯尚且亮着,便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不管之后的战略如何,至少现在大军还在修整,还有时间和萧世廉、裴子烈等人定夺,至于人心之事,这本来就不是一天两天就可以决断的,想要掌握人心,讲究的可就是一个春风化雨,一切都得慢慢来。李荩忱也不要求一夜之间南陈的军队和百姓就能全部投靠自己,那样反过来自己还得掂量掂量呢。
算起来从夷陵之战开始,到拿下湘州,自己这马不停蹄的转,可是一口喘气的机会都没有,自家如花似玉的娘子在后宅之中等着,自己可是有好几天都没有碰过了。
“夫君今日怎么回来了?”看到李荩忱过来,乐昌也有些惊讶,手上的动作却是没有停。
她正忙着帮顾野王和吕忠肃等人写劝降信。毕竟荆南那么多州府,也不是人人都能拉下脸来直接打白旗,所以朝廷还是得给个面子的,而为了表示蜀汉朝廷和南陈朝廷之间的关系,从乐昌到顾野王再到吕忠肃这些身上带着南陈标签最多的人,自然也得帮忙。
李荩忱草草的看了一眼,实际上文字都是顾野王拟好的,乐昌负责抄一遍,表示是亲笔写的就可以了。
“歇会儿吧,也不着急这一时半刻。”李荩忱轻轻压住乐昌的手腕,“湘水边月色正好,出去走走,散散心?”
乐昌怔了一下,有些迟疑,这湘州城被拿下了,对于她来说可不是什么轻松的事情,因为这意味着南陈距离灭亡也已经越来越近,乐昌每天索性就沉溺在抄写这劝降信上,以求能够麻痹自己,换句话说也就是给自己找点儿事情做,这几天忙下来,甚至都已经快忘了自己身处何地了。
现在李荩忱骤然提到要去散心,这让她一时间有些恍惚。
“好啦,走吧,”李荩忱笑了一声,“某的王后又不是抄书匠。”
第一千章 如此星辰如此风
湘州的州治是长沙郡,现在的湘州城实际上也就是长沙郡城,只不过因为长沙郡已经代表湘州,所以人们一般以湘州称呼之。就像用扬州称呼广陵一样。
而和长沙隔着一条湘水的就是岳麓山,岳麓山是衡山向北延伸的最后一座山峰,临湘水而面长沙郡,山上种植着大片的枫树,也因此在几百年后杜牧留下了“霜叶红于二月花”的名句。只不过这个时代山上还没有那座爱晚亭,也没有传出朗朗读书声的岳麓书院。
多年的战火倒是没有给岳麓山的景色带来什么影响,甚至因为这里是南陈西部重镇,来往勋贵和文人众多,因此山上修建了石阶和几座小亭子,也算是名胜了。
此时湘水之中那著名的橘子洲还没有形成,云梦泽的波澜壮阔站在岳麓山上尚且可以看到端倪。
这月挂中天的时候,星辰点点倒映在山下的水面上,别是一番醉人风情。
李荩忱携着乐昌拾阶而上,晚风习习,分外舒爽。
当然了李平等人在远远的地方已经拉开了警戒线,不过这大晚上的城外本来就不会有什么人,就算是真的有心怀不轨的人也不会在这种无人的时候动手。
乐昌低声说道:“夫君是不想继续流血牺牲了吧?”
李荩忱沉默片刻,沉声说道:“为了能够征服江南,再多的流血牺牲都是必要的,某麾下的将士从来都不畏惧冲锋陷阵。但是毕竟现在若是能够从心态上瓦解陈人的斗志,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可是夫君等不起的,”乐昌喃喃说道,通过和平的方式演化未尝不是好事,但是人心的改变终究是需要时间的,而李荩忱现在哪里有那么多时间,要知道北面还有两个庞然大物在虎视眈眈,而继续向北还有突厥人,“所以夫君只需要尽力就可以。”
她很清楚,如果李荩忱真的想要单纯的征服南陈,那么他肯定可以在今年之内做到,南陈的精锐已经所剩无几,只要李荩忱咬着牙再来几次恶战,那么南陈估计自己也要坚持不下去了,但是这个过程就意味着双方需要付出更多的伤亡,显然这是李荩忱不想看到的。
毕竟站在两边的都是华夏同胞,甚至还有不少是李荩忱曾经的袍泽弟兄。
可是事实本来就是如此残酷,李荩忱不可能通过一个所谓的“和平”就说服所有人,毕竟李荩忱都曾经用“忠诚”来劝说和开导萧世廉,让萧世廉能够放下和南陈、和萧摩诃开战的芥蒂,现在面对那些忠诚于南陈的臣子们,李荩忱的确无话可说,就只能用一个渺茫的天下大势。
轻轻握住李荩忱的手,乐昌顿住脚步,沉声说道:“夫君,你本来就已经做得很好了,这世间最复杂的可不就是人心么,夫君纵然有博古通今之能,也不可能看透每一个人的心思,在这天下大势面前,应该何去何从,夫君也就只能给他们带来一个选择,却没有办法让所有人都同你想的一样。”
李荩忱叹息一声,微微颔首,这么说反倒是自己有些菩萨心肠了。
乐昌轻轻靠在李荩忱的胸膛上:“夫君是枭雄,是想要一手终结这乱世的人物,有的时候一些必然的流血牺牲是不可避免的。有的人想要顺应潮流,可是有的人偏偏想要成青史之名,夫君强求不得。因此之后如何行事,夫君不能被今日或者之前的牺牲所束缚住,而是应该看到速速解决这个问题之后所能够带来的更多的好处。”
李荩忱不由得苦笑一声:“你倒是看得开。”
乐昌顿时扑哧一笑,抬起头有些无奈:“妾身都已经被夫君抢回来了,那就是夫君的人了,自然事事处处都应该以夫君为大。”
李荩忱翻了翻白眼:“明明是你自己回来的。”
乐昌哼了一声,还不等她说话,李荩忱便牵着她走上半山腰的一处亭子,从这里向下看去,湘水北流,湘州城中万家灯火。
当真是江山如画!
而就在这个时候,一名传令兵飞快的冲过来:
“启禀殿下,江南急报!”
乐昌只觉得自己心口一阵疼痛,突然意识到什么,身子微微抖了一下,而李荩忱皱了皱眉:“说!”
传令兵显然也看到了乐昌的存在,迟疑片刻,还是沉声说道:“陈帝病危,宣召始兴王陈叔陵、豫章王陈叔英和长沙王陈叔坚等在外亲王速速还建康府!”
乐昌只觉得眼前一黑,径直晕倒在李荩忱的怀里。
“乐儿?!”李荩忱一惊,“李平,还驾,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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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淡淡,透过窗户洒在床前。
躺在床榻上的老人闭着眼睛,看上去是在沉思,但是围在帘幕后面的人都清楚,他已经病入膏肓了。
陈顼早年征战沙场,身上落下了伤,比不得别人康健,这他自己是清楚的,不过这沉重的国事压在肩膀上,很多时候休不休息本来就不是他自己能够说了算,这也是为什么随着东宫开始争夺权力,陈顼反而开始放权。
因为他自己心中也多少清楚,自己恐怕支撑不了多久了。尤其是李荩忱之乱更是对陈顼一个沉重的打击,让这位曾经睥睨江山的帝王也丧失了收拾河山的野心甚至是勇气。
当湘州失守的消息传来的时候,一直在幕后注视着这一切的陈顼,终于还是被气到了。
他很清楚湘州的重要性,湘州一丢,西部门户洞开,南陈能够依仗的就只剩下了一个赣州!可是湘州之战的时候,这个朝廷又在做什么?大军的确在建康府甚至在赣州一线集结,但是陈顼怎么都没有想到,这东宫大张旗鼓集结的兵马,竟然没有一兵一卒派去支援湘州,更不要说更远的江陵了。
很快陈顼也明白这是为什么,陈叔坚和陈叔陵可是不对付,而且对于太子之位也曾经表露出过野心,所以东宫自然不会对他有什么支援的意思,至于萧摩诃,那自然更不用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