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颂 第278节
陈琳拿到了寇季的信,看都没看,塞进了信封,封上了火漆,唤来了一个寇季从没有见过的人,递给了他。
寇季瞧着那人,低声问道:“这人、这衣服,我都没见过。东门药库的人?”
陈琳瞪着寇季,喝道:“不该问的别问。”
寇季挑眉道:“以我的品级,知道这些也没什么吧?”
陈琳黑着脸道:“以你的品级,知道这些确实没什么。但有些事情,知道的多了,对你没好处。”
寇季嘀咕了一声,“那我不问就是了。”
陈琳又往寇季面前拍了一张纸,道:“继续写!”
寇季愕然的盯着陈琳,道:“这回有要写什么?”
陈琳瞪着寇季,咬牙道:“向公要的……具体要写什么,你心里清楚。”
寇季闻言,恍然大悟。
他提起笔,沉思了一下,一手捂着纸,一手提着笔,匆匆写下了一篇短信,快速的塞进了信封里,封上了火漆。
寇季写这封信的时候,像是做贼的一样。
陈琳瞧着寇季贼头贼脑的,不屑的道:“没出息……”
寇季瞪了他一眼,道:“要你管?!”
等寇季封好了信,陈琳又取了一张纸,丢到了他面前。
寇季抓了抓脑袋,“这次又是谁?”
“你祖父!”
“……”
“这次又是谁?”
“内庭!”
“内庭由我祖父执掌,我给我祖父写信就行了,干嘛还要给内庭写?”
“有区别。”
“……”
“这次又是哪儿?”
“楚王府!”
“他怎么也跟着瞎掺和啊。”
“嗯?”
“我是说,我跟楚王非亲非故,他让我写信干嘛。”
“楚王没有让你写信。只是老夫离京的时候撞上了楚王,楚王让老夫一定要护你周全,说你是一个难得的人才。
作为臣子,你就得给楚王写一封信,谢过楚王恩典。”
“好吧……”
“……”
“这次又是谁?”
“曹虞部……”
“又为了什么?”
“他儿子跟你跑了,你难道不需要给人家写信交代一二?”
“……”
在陈琳监督下,寇季一连写了十八封信,才缓缓罢手。
他把最后一份写给折太君的信递给了陈琳以后,苦着脸问道:“没了吧?”
陈琳点点头道:“没了……”
顿了顿,陈琳道:“没看出来,你小子人缘这么好,出一次京,这么多人惦记着你。”
寇季哭笑不得的晃了晃脑袋。
陈琳盯着他认真的道:“别嫌麻烦,人家惦记你,是一番情谊。”
寇季点点头,道:“我知道……”
陈琳点头道:“以后每三日,你要给官家写一封信。每个六日,你要给朝廷写一封信。至于向府的信,你自己算日子吧。”
寇季目光幽幽的盯着陈琳,哀声叹气道:“你这个监军不是来监视曹玮的吧,你是来监视我的吧?”
陈琳翻了个白眼,道:“曹玮有什么好监视的?他身为武勋,领兵打仗那是他的职责。他要是打输了,老夫压着他回京,又或者摘了他脑袋,带回京城给官家。
他要是打赢了,老夫跟着他能分润一份功劳。
余者,老夫管它作甚?
他哪有你人缘好,还没出汴京城,就被人惦记着。
一个个还都是老夫不能拒绝的人。”
第0234章 后娘养的保塞军
“比如折老太君,八十岁的高龄,在老夫离京的时候,挡住了老夫的仪仗,让老夫给你带句好,难道你不应该给人写一封信,道一声谢吗?”
“应该的……”
“……”
陈琳在寇季写完了信以后,训斥了寇季好久,才离开了寇季的营帐,出去找人把寇季的信送回去。
他并没有找军中传信的将士,而是招来了距离他们军营最近的驿站里的传信小卒,把信传回了汴京城。
至于他为何没找军中传信的将士,具体缘由寇季没有多问。
大概是为了彰显他这个监军的地位吧。
事实证明,陈琳确实是一个好奴婢。
此后几日。
从等到曹玮大军迎上,到大军过真定府,陈琳都没过问过军中的兵事,他紧紧的跟随在寇季身后,每过三日,就提醒寇季写信给赵祯。
估计在他心里,曹玮如何在军中折腾,都不如寇季给赵祯写信重要。
朝廷的公事,他是用耳朵在记,能不能记住很难说。
但赵祯的吩咐,他是用心在记,并且会一丝不苟的落在实处。
曹玮率领着兵马到了真定府以后,其他各路厢军也已经到了。
四十万大军汇合到了一起以后,曹玮训诫了一番各部将领,然后开始分兵。
辽军分两股南下,曹玮自然不可能把兵马聚在一起,一拥而上,他也需要分兵。
曹玮分兵两路,一路二十五万兵马,由他率领,出真定府,迎上从幽州城南下的辽军主力。
一路十五万兵马,由杨文广,以及几个团练使一起率领,兵进雁门关。
分兵过后。
大军也没在真定府多待,立马开始行军。
据说毗邻幽州城的兵马已经跟辽军对上了,他们在辽军的进攻下,节节败退。
曹玮率领的大军若是不能及时赶到,他们很有可能会在辽军的进攻下,全军覆没。
曹玮领兵开拔,寇季随军而行。
曹玮原本是想派遣寇季去杨文广所率领的左军中担任监军的,可陈琳死活要待在寇季身边,陈琳这个都监又必须待在曹玮这个统帅身边,所以最终寇季也被留在了曹玮身边。
曹玮率领着二十五万兵马到了保州,就赶上了保州驻扎的保塞军跟辽军正在酣战。
曹玮没说什么多余的话,也没有宣读什么出兵誓词,领着兵马直接冲出了保州,跟辽军酣战成了一团。
最终打退了辽军的进攻,才率领着兵马撤出了战场,在保州城池下,安营扎寨。
寇季、陈琳二人,领着一帮子的文书,开始为刚从战场上下来的将士们记功记过。
瞧着那些缺胳膊少腿的将士们,寇季嘴角直抽抽。
辽军的凶猛,远超他的想象。
保塞军将士们的凄苦,也远超他的想象。
一群在数九寒天里,跟辽人以命相搏的猛士,穿的棉衣里塞满的不是棉花,而是杂草。
一个个冻的浑身烂疮,还笑呵呵的跟寇季说,棉花这种外夷的东西,远没有宋土上的杂草御寒,也没有宋土上的杂草穿着贴心。
寇季知道他们是在说假话,也知道他们是在为背后那些喝兵血的人掩饰。
可他还不能骂人,不能发火,还得哄着这些他们,穿上他送出去的羊皮袄。
他递出去的羊皮袄太好,皮毛太顺,将士们不敢接。
眼见寇季把随他而来的文书、监军、判官们剥了一个干净,把他们身上穿着的御寒的衣物都送到了将士们手里,将士们更不敢接了。
将士们都知道,这群官大爷们是来给他们记功过的,要是因为他们冻着了,受了风寒,那他们可是要遭殃的。
人家只需要在记功过的本本上动一动手,就能捻死他们。
寇季还得哄着他们,说不会在记功过的本本上害他们,他们才敢接下寇季递过来的羊皮袄。
就这,他们在拿到了寇季的羊皮袄后,顺手就塞给了军中的娃娃们。
寇季瞧着一个年迈的老卒,把寇季塞给他的羊皮袄顺手披在了一个十三岁左右的小子怀里,忍不住问道:“他是你孙儿?”
老卒晃了晃脑袋,“今天刚认识的瓜娃子,见了辽人,一个劲的往前冲。若不是小人拉着,保准被辽人的弓箭射死。”
说完这话,老卒似乎觉得不过瘾,冲着身后那些嘿嘿傻笑的将士们喊道:“你们这群天不收的老家伙,别在哄骗着娃娃们去送死了。
再让老头子我瞧见你们哄着娃娃们去送死,自己却躲在娃娃们身后,老头子先剁了你们。”
将士们听了,依旧一个劲的嘿嘿傻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