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颂 第813节
他已经明白了所谓的空中城池是怎么一回事了,也明白了那吃不完的果子和喝不完的牛奶的神迹,是怎么一回事了。
一群高高在上的人,借着诸天神佛弄出的愚民之举罢了。
想想,他都觉得恶心。
寇季给李迪三人描绘了一个宛若仙境的城池,又亲手戳破了它,将其中的蝇营狗苟放到了李迪三人面前,李迪三人顿时对那空中城池失去了兴趣。
一个个也不再扯着寇季攀谈。
分别起身离去。
送走了李迪三人以后,寇季在城主府内的守卫引领下,到了一座卧房内歇下。
寇季手上诸事顺利,睡的十分沉。
红水河畔的李元昊,却怎么也睡不着。
潺潺河水畔。
扎着一片帐篷。
帐篷内外,有无数人影晃动,却没有几个人发声。
往日里喜欢在闲暇时候角力逗乐的西夏兵马,此刻皆一脸沉痛的坐在帐篷外,遥望着西凉城方向。
那摇曳的火把,似乎随着他们的心情一样,变得有些暗沉。
西夏军营内外,透着一股子哀伤和凄凉。
中军大帐内。
李元昊无神的坐在坐榻,眼中布满了血丝,呆呆的望着营帐外。
在他面前的桌上,摆放着一个十分粗糙的木盒,盒子里盛着一颗人头。
人头上沾满了血迹,看着十分的骇人。
桌前。
野利遇乞再也没有了往日里的从容,他瘫坐在地上,披头散发的盯着李元昊面前的盒子,红着眼在低声的抽搐。
帐篷里的其他西夏将领,一个个垂着脑袋,一脸哀伤。
此次河西一战。
西夏可以说是惨败而归。
不仅没能拿下河西,还将缴获到的金银珠宝、牛羊马匹也丢在了河西。
此外,还折损了两支西夏的精锐兵马。
西夏如今的精锐兵马并不多。
每折损一支,对西夏而言,都是莫大的损失。
昔年。
宋辽一起攻夏,西夏为了抵御两面强敌,付出了极大的代价。
不仅丢失了西夏最富庶的疆土,还折损了近六成的精锐。
那一场大战过后,西夏就剩下了四支精锐。
铁鹞子、定难军、擒生军、强弩军。
铁鹞子、定难军、强弩军,属于常设兵马。
擒生军并不常设,目前在还只是一个雏形。
即便如此,已经比西夏其他兵马要强横数倍。
此次河西一战。
铁鹞子被打残,剩下了不到数百人。
五万擒生军被屠戮一空,一个也没剩下。(史料上记载,擒生军有十万之数,皆是装备精良的悍卒,以擒拿俘虏为主。但那是西夏立国以后,跟现在书中的时间差了十几年,所以此处取五万之数。)
寇季倒是给西夏留了两个,可是李元昊在看到了野利旺荣的脑袋的那一刻,盛怒之下,顺手就把寇季留下的那两个也宰了。
西夏四支精锐,在河西折损了一半。
可以说是损失惨重。
西夏恐怕需要很久很久的时间,才能恢复元气。
寇季的狠辣,超过了李元昊的想象。
李元昊原以为,他是世上最狠辣的人。
可当他得知了寇季眼睛一眨不眨的吩咐人坑杀了三万西夏降兵以后,才明白,寇季比他狠。
他在肃州不过杀了几千宋军,寇季就屠了他西夏三万人。
他现在后悔了。
后悔自己在肃州下狠手了。
他若是不下狠手的话,兴许那三万西夏降兵,就不会死。
就在李元昊陷入到懊悔当中不可自拔的时候。
一位身形高大的中年汉子,领着几人,进入到了中军大帐内。
李元昊感觉到了动静,几乎毫不犹豫的咆哮道:“谁?!谁敢违背我的军令,擅自闯进中军大帐,活腻了吗?”
“唰唰唰……”
中军大帐内的西夏将军们,几乎毫不犹豫的抽出了腰间的佩刀。
但是看到了来人的面目以后,果断收起了佩刀,跪伏在了地上。
李元昊在朦胧的灯火中,瞪着眼睛看了许久,才看清楚来人的面目。
“父……父王?!”
李元昊惊叫了一声。
李德明已经阴沉着脸,走到了李元昊的面前。
李元昊刚刚起身,李德明甩起手,就给了李元昊一个重重的巴掌。
打的李元昊跌坐在了座椅上。
李元昊惊愕的盯着李德明。
李德明不怒自威,冷哼道:“瞧瞧你现在像什么样子,不过是吃了一场败仗而已,居然变得如此萎靡。”
李元昊慌忙从座椅上爬起来,惊叫道:“父王怎么回来此?”
李德明哼了一声道:“我若是不来此处,也看不到我的儿子,竟然如此没出息。”
“父王,铁鹞子没了,擒生军也没了。可恨的宋人将擒生军屠的一干二净。”
李元昊往李德明身边凑了凑,颤声说。
李德明瞪起眼,“那又如何?”
李元昊愕然的看着李德明。
李德明橫了李元昊一眼,冷冷的道:“打仗,有赢又输那是正常。不能只许自己胜,不许别人胜。天底下没有几个常胜将军,天底下也没有不败的王朝。
所以败了不可怕,付出了极大的代价也不可怕。
可怕的是,丢失了斗志。
没有斗志,又如何赢回来?
铁鹞子没了如何?
擒生军没了又如何?
你祖父当年起兵的时候,帐下不过几千人而已。
他若是跟你一样,没有斗志,早就被宋人生吞活剥了。
他以顽强的斗志,率领着几千人,在西北冲杀,几经败仗,百折不挠,最终连战连捷,扫清了西北所有的敌人,雄踞西北,为我西夏奠定了身后的根基。
所以,吃了败仗不可怕。
只要有斗志,总有一天,我们又会重新站起来。
挥兵南下,将我们今日遭受到的耻辱,全部夺回来。”
李元昊咬着牙,憋红了脸,沉声道:“孩儿明白……”
李德明盯着李元昊,继续道:“在你没有恢复斗志之前,我不会再让你领兵。”
李元昊重重的点头。
李德明见此,脸色才缓和了几分,道:“以后的一段日子里,你就跟着夏先生学习。学习如何成为一个宋人,如何跟宋人勾心斗角,如何去战胜宋人。”
“夏先生?”
李元昊有些不解的看着李德明。
李德明目光落在了身后不远处的一道人影身上,笑道:“夏先生,小儿以后就交给你了。”
那位被唤作夏先生的人,缓缓走到了李元昊近前,不卑不亢的对李德明拱了拱手,“鄙人义不容辞……”
李元昊惊愕的瞪大眼,“夏竦?!”
被李德明唤作夏先生的人,正是从大宋叛逃而出的夏竦。
李元昊对夏竦可是十分熟悉。
夏竦以前在西北担任防御使,没少跟西夏打交道。
西夏关于夏竦的文书,足足装满了一箩筐。
夏竦对李元昊淡淡的道:“鄙人现在叫夏元,你可以称呼我一声先生。”
李元昊怒不可执的道:“你一个宋人,有什么资格当我的先生?我平生最讨厌的就是宋人。”
李德明闻言怒了,盯着李元昊咆哮道:“不得对夏先生无礼!”
夏竦摆了摆手,淡淡的道:“李国主不必如此,让我跟太子殿下说两句如何?”
李德明凶狠的瞪了李元昊一眼,没有再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