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颂 第876节
国之重器,就不该被高家所掌握。
高处恭红着眼,颤抖着,盯着殿内所有人。
“大宋……已经容不下我高家了啊?”
王曾面色冷峻的道:“大宋没有容不下任何人,但你不该拿你不该拿的东西。一字交子铺乃是国之重器,内存有大宋朝数值不清的钱财。
你高家,身为将门,平日里作威作福,多吃多占,朝廷尚能容忍。
可你窃取国之重器,占据朝廷数值不清的钱财,想做什么?
造反吗?”
吕夷简盯着高处恭,补充道:“昔日八王作乱,以交子铺的钱财为基。你窃取一字交子铺,难道是想效仿八王?”
王曾、吕夷简开口,皆是诛心之语。
寇季没献出一字交子铺的份子之前,这些话他们没办法说,因为一开口,就会牵连到寇季。
可寇季如今决议献出一字交子铺的份子,并且主动帮他们铺好了路,那他们就无需再顾忌。
高处恭怒火攻心,喉头一甜,涌出了一口逆血,生生被他咽了回去。
高处恭嘴角带着血渍,红着眼,盯着赵祯,哀嚎道:“官家,臣在等你一句话。你若让我高家交出一字交子铺的份子,那我高家就交出一字交子铺的份子。”
赵匡胤多了武勋们的兵权,许下了共富贵的承诺。
赵祯若是开口夺了高家的富贵,那就等于违背了承诺。
一旦赵祯开口夺了高家的富贵,那赵氏皇族,就等于失信于所有武勋。
下场会如何,殿内的人心知肚明。
此事若是落在赵祯祖父头上,赵祯的祖父一定会笑眯眯的赐给高处恭一杯毒酒。
违背承诺?
赵祯祖父违背的承诺多了。
可赵祯终究不是他的祖父。
他的关注点一直在寇季身上,根本没有在意高处恭。
王曾在高处恭话音落地的时候,拍桌而起,怒吼道:“放肆,这就是你为臣之道?窃取国之重器,不思悔改,还有脸质问官家?”
曹玮眉头皱起,盯着高处恭沉声喊了一句。
“高处恭!”
他虽然只喊了一声高处恭的名字,但里面蕴含的意味,却十分多。
寇季那小子明显是疯了,拿出了仕途和寇府的一切钱财跟你死磕。
你就应该快速的献出一字交子铺的份子,明哲保身。
一字交子铺的份子虽然重要,可比起高家以后的富贵,根本不值一提。
人没了,权没了。
要钱财做什么?
如今不仅寇季要跟你死磕,王曾和吕夷简也隐隐有死磕的架势。
六部尚书,有四人帮寇季说话。
整个朝堂都让你交出一字交子铺的份子,你不交,就是在跟整个朝堂为敌,就是在找死。
然而。
他小逊了高处恭的贪婪。
高处恭对他话充耳不闻,只是红着眼盯着赵祯,在等赵祯开口。
“臣张知白,愿乞骸骨!”
“枢密使高处恭,窃取国之重器,有谋反之心,如今威逼官家,有逼宫之嫌,臣奏请官家,罢黜高处恭一切官爵,贬为庶民。”
“这高官厚禄,寇季舍得,臣也舍得。”
张知白的话,响彻在大殿里,给了高处恭沉痛一击。
第0600章 这个大宋……有点暴躁
张知白远比寇季果决,同样是赌上仕途,张知白果断乞骸骨,一点儿也不拖泥带水。
似张知白这等,马上有机会补入内廷的重臣,拿仕途跟高处恭死磕,高处恭已经败了。
张知白一旦如愿辞仕,那么高处恭的仕途也就跟着完了。
朝廷的诸多规矩,一直在变,可有一则规矩,至今仍旧留着。
那就是重臣死谏,无论对错,朝廷必须应允。
张知白用仕途谏言,跟死谏没什么区别。
张知白一旦离开了朝堂,一日不起复,高家就一日不能抬头。
唯有张知白再次起复,或者辞仕以后,高家才有抬头的机会。
高处恭再也没有心思盯着赵祯了,回过头对张知白怒目相向,“张知白,我高家从未得罪过你,你为何要如此针对我高家?”
张知白面对高处恭的质问,冷冷的道:“高家乃是将门,将门就该为国撕杀,而不是窃取国之重器。国朝大义在前,你却只顾着一家私利。
你敢顾家不顾国,我便敢将你一家拉下马。”
张知白在高处恭怒目下,摘下了头顶的官帽,端端正正的放在了地上,对着坐在座椅上的赵祯,拱手一礼。
“臣张知白告退!”
不等赵祯开口,张知白已经支起了身,甩了甩袖子,对着高处恭冷哼了一声,背负双手,离开了资事堂。
那架势要多洒脱,又多洒脱。
王曾眼瞅着张知白离去,心里是五味杂陈。
他前几日才找到张知白,告诉张知白,他和吕夷简商议过,有意让张知白补上内廷的那一席空缺。
可不等他和吕夷简二人将此事落实,张知白就选择了跟高处恭死磕,主动辞仕,离开了朝堂。
张知白可以说半只脚已经踏进了内廷了,他却如此果断的抽身而去。
他表现出的大义,王曾不得不佩服。
要知道,文臣一辈子追求的就是入相、名流青史。
但凡入相的,不论忠奸,皆有名流青史的资格。
朝堂上的文臣当中,以及辞仕的文臣当中,能舍弃相位,舍弃名流青史机会的,目前为止,只有张知白一人。
即便是已经成为圣贤的寇准,在这一点上,也比不上张知白。
内定的三宰之一离开了朝堂,王曾和吕夷简的心情极差,所以对高处恭就没有任何好脸色。
“高处恭逼迫官家,诽谤君上,又有造反之嫌,当罢官去职,贬为庶民。念其父乃是我大宋定鼎之臣,高家子弟不予株连,高家子弟皆可借着祖辈荫补做官,但官爵不得高于五品。
两代以后,观后效再作定夺。”
“张知白胁迫君王,当削职为民。”
吕夷简声音沉重的开口。
吕夷简虽然重处了高处恭,但却也没有对高家赶尽杀绝,算是变相的维护了太祖皇帝赵匡胤许下的承诺。
吕夷简之所以没有赶尽杀绝,不是因为不敢,而是因为不能。
高家在将门之中,也是数一数二的存在。
许多将门都将高家当成了标杆。
冒然将高家赶尽杀绝,只会引起其他将门的恐慌。
吕夷简留有余地,是为了安抚其他将门。
他将一切的重责,归于高处恭身上。
就是借此告诉其他将门,错在高处恭,所以朝廷必须重处高处恭,朝廷并没有清除将门的意思。
王曾面色冷峻的在一旁道:“附议……着中书舍人即刻草诏。”
一对一的死磕,就是这般。
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所以在朝堂上很少见。
不到身死道消的时候,一般不会如此。
即便是快要身死道消了,也不会如此。
因为这么做,不仅自己得受罚,子孙后代也得跟着受罚。
历代官家很欣赏这等忠良,但欣赏你,不代表你无罪。
胁迫君王,就是罪。
若是不重处,人人效仿,那还了得。
“噗通……”
高处恭瘫坐在了地上,像是被抽了混一样。
曹玮怜悯的瞥了他一眼,却没有说话。
赵祯没有开口处置高处恭,也没有说出什么违背赵匡胤许给武勋们的承诺的话,曹玮自然没办法帮高处恭说话,也没办法维护高处恭。
因为高处恭是败在了张知白手里的,是张知白拿着仕途死磕磕倒的。
此事在朝廷的规则当中。
高处恭撞上了张知白这个狠人,只能自认倒霉。
“哎……”
曹玮哀叹了一声,觉得高处恭也是蠢得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