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改变了拜占庭 第562节
“如何?美索不达米亚人心向谁?”乌拉诺斯知道老总督在担心什么,但他是约翰皇帝死后才爬上来的新秀,对那段历史没有太深的感触。
西奥多卡诺斯狼狈的摇头,戏道:“你怕不是在逗我。人心向谁?他们巴不得两位陛下一起换掉。”
“噤声,索菲还不能正式称陛下。”乌拉诺斯指正。
但西奥多卡诺斯满不在乎的摇头,他认为,这种正不正式的东西,还用多说吗?无非是陛下心眼太小,不许继承人与自己坐同一把交椅罢。
“在美索不达米亚,人们有很多态度。比如大体上,不论贵贱,人们认为陛下是矛盾的集合体,是既远离,却又无时无刻不干涉的老家长;索菲呢?大体上视作背离自己的背叛者吧。但索菲只是东方来客,这样的看法太一厢情愿。”
乌拉诺斯却微微凝眉,望着雾气升腾,隐约不可见的对岸。他觉得,这老家伙在耍自己。这些片面的看法,大概来自某次宴会上的聊天打屁。
民间的态度?教会的态度?权贵们的态度?
这些人才是真正决定民意的存在。
“我知道你在问什么,但年轻人,你被困巴格达8年,为何不向哈里发,或陛下索要些恩惠?”西奥多卡诺斯突然一转话题,转到乌拉诺斯本身,“从英姿勃发的诗人、前途无量的俊才,到沉默滑稽的中年老兵。人生最宝贵的8年都付之一炬了。”
“…”乌拉诺斯无法回答。
“你看。你都无法回答你最忠诚时想什么,我又怎么问清自己,我偏向谁呢?我是亲眼看着索菲从小兵一步一步往上爬的。他在凯撒利亚服役时,我还在君堡;他去拉里萨时,我在哈德良波利斯;他去参与平叛时,我也在安塔基亚;他征服尼科波利斯时,我参与指挥东保加利亚战役,那是我最后的辉煌。然后就回到家乡,一呆八年。血都冷了。”西奥多卡诺斯长叹息着,独自统帅亲兵离去。
乌拉诺斯无言,立在原地看着退休8年,被重新起复的老将军在军营里穿梭。
自己最宝贵的8年青春,西奥多卡诺斯难以平息胸中壮志的8年老骥伏枥,这无数个八年中,有哪个坚持己心的将军,可以完全摸清楚自己?
无非是,问心无愧罢了。
十数日后,罗马禁卫军从叙利亚,路过大多数禁卫军的家乡,沿着唯一的东西向渠道,穆拉特河谷东去。这条河源于亚拉腊山,是附近的最高峰,海拔5000多米的巨大火山。这里向北眺望叶烈万,向南俯瞰凡湖,据传说是圣经中诺亚方舟最后停靠的地方,也是亚美尼亚人的圣山。
走过长长的穆拉特河,便是一片尚堪富饶的大湖与湖岸平原。
这就是凡湖。面积1434平方里。
“若说这里最独特的,怕不是阿格塔马主教区吧。在距离湖南岸约一里的,只有弹丸之地的小岛上。”前来迎接的当地军官遥指着远方。
“不,更奇特的,是你的姓氏。”
乌拉诺斯神秘一笑,不做解释。
姓氏?军官摸着头不知所以。他的姓氏,正是塔奥尼特斯,献国的塔奥家族姓氏。
乌拉诺斯只是想起一个人。
狄奥多西·莫诺马赫斯,曾经被巴西尔与索菲共同器重的臣子。但先是在色雷斯贪腐案中被驱逐,后因暗中背弃索菲而遭遇流放,被驱赶到君士坦丁堡看管储水池,曾经的堂堂国之重臣,现在却过得艰难窘迫。
他的妻子,正姓塔奥尼特斯。玛利亚·塔奥尼特斯,是战死在帖撒罗尼迦的塔奥王子格雷戈里的女儿。在当年,也算珠联璧合。(也就是争议颇大的君士坦丁九世的父亲、母亲)
更有趣的是,塔奥王子战死后,他的儿子阿绍特,掉进保加利亚人的口袋。没错,这个阿绍特,就是被保加利亚公主,米丽斯丽芙看上的阿绍特。在尼科波利斯战场,被索菲生擒的苦命鸳鸯。
这一切仿佛是宿命的轮回,把前后若干年的若干人、若干事,都串联进命运的珍珠串中。
到如今,儿子沦落、女儿苦命,不知那位塔奥王子有否后悔献出国土,换得身家安全?
这样思索着,乌拉诺斯随着军队东进,在曼齐克特城,与献国求安全的塞内克里姆大公相遇。
这是一个平庸的中年人,因为土库曼骑兵的侵袭而愁白了头。
看到罗马大军来援,他不禁喜形于色,一边乐呵呵的献国,一边打听哪些将军未婚,或家中有光棍男子。他有四子二女,除大女儿已经嫁给格鲁吉亚国王巴格拉特的儿子乔治外,还有余裕再拉拉同盟。
巴西尔最终决定,转封塞内克里姆去安纳托利亚东侧的卡帕多西亚军区当一个平安将军。
塞内克里姆自然是喜不自禁。
但乌拉诺斯望着如此快乐的塞内克里姆,不禁怀疑,这家伙会不会步上塔奥王子的后尘?他的子女会不会沦为凡民,而家族名声扫地?
历史是否还会再循环?
作者的话:一开始我没有想过这些人物之间的关系,谁知道自然而然的就互相联系在一起。塔奥尼特斯家族并没有没落,而是亡于1204年十字军东征。反观塞内克里姆,他死后,儿子大卫平庸,渐渐消失在记载中。所以乌拉诺斯的担心是对的。这个家族就消失了。
第九百九十章 达拉斯森诺斯家族的倒霉
大体上,罗马在处置外邦献国时的套路,与东方没有什么区别。
首先化国为郡,派遣官员治理的同时,保留当地君王特权。一到两代以后,将其贵族内迁或外调,使其远离本土,而后抬高政府势力,打压当地酋族。只是在罗马,这些内迁、外调的贵族,由于本国实力不差,都会以较高的地位融入国内,形成新的豪族。
塞内克里姆一介大公,内迁本该是总督级别,但他实在不像是个能打仗的人,便只能送到闲散军区里当安乐公。
巴西尔轻松处置掉瓦斯普拉坎公国后,似乎是松了一口气,证明自己没有在与索菲的竞争中落入下风。果然没有继续东出,停在凡湖附近,让禁卫军自行去驱逐敌人。
9月末,在南亚美尼亚撒野的土库曼部落面对装备精良、训练有素的禁卫军,被打的溃不成军,仓皇东逃,跑回阿塞拜疆继续祸害其他人了。
“轻松取胜。唉,但如何防住这群蟑螂、蚂蝗和苍蝇,却是个大麻烦。”指挥禁卫军的西菲亚斯元帅一边说着,一边在地图上画点。在计划里,瓦斯普拉坎公国将改造为总督区,在东、东南,设置至少20个要塞,阻拦游牧群体西进劫掠。
这些牧民最让人烦躁的,便是你无法全天候的防着他。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而能约束他们的萨拉里王朝,却混乱得不像样,进而促使牧民们向西侵略。
点到南方的锡尔特城时,也不知是想起了旁边的马瓦尼王朝,还是与这座城有同一个名字的,那个埃及的希尔特女王,西菲亚斯的手指深深扣入地图里,抠出了一个豁口。
“元帅,在敌人中发现格鲁吉亚人。”
这并没有让西菲亚斯意外。
众所周知,罗马的亚美尼亚人并不把自己当做亚美尼亚人。但毕竟血脉关系在,西菲亚斯自己就与巴格拉季昂家族有一杆子的亲戚。而巴格拉季昂又和格鲁吉亚的巴格拉特是同一家族,故而得知一些内幕并不困难。
“要上报给陛下吗?”有文书请求他的意见。
西菲亚斯捏了捏地图,摇头不语。
那就是否认了。文书们老老实实的藏起笔。
但其实西菲亚斯知道,他的默然拒绝并不能让巴西尔就看不见这条情况。
但人总有些执拗,不是吗?
“派使者去谴责格鲁吉亚国王。我倒想看看,他敢不敢杀使者。”
商议着,西菲亚斯带着军队撤回。
在回程的路上,他听说了一个让他极度不悦的消息。
新任的瓦斯普拉坎总督,竟然也没有选择他自己。巴西尔选择的,是十一年前在叙利亚战死的达米安的弟弟,前任查尔迪亚总督,罗曼努斯·达拉斯森诺斯。
在被亚历山大更替以后,他竟然迅速复起,来到更东方。
……
“在地牢里找到了一个倒霉蛋,是达米安·达拉斯森诺斯的儿子?塞奥菲拉克托?他儿子不是早就被赎走了吗?”
索菲抚了抚头发,一边感慨自己忙得昏天暗地,一边表情讶异的看着阿布杜拉曼。
这个阉人卖力的做事,竟然从开罗城里,找到一个被囚禁11年的苦难小子。据称,他叫塞奥菲拉克托,是11年前战死在叙利亚的达米安的儿子,已经被软禁11年。但索菲明明记得,他儿子君士坦丁·达拉斯森诺斯已经用6000金镑赎回许多年了。
站在另一边的曼祖他金,表情尴尬。其实,达米安的死,与他有一些关系。
不过达米安之死最直接的原因,还是因为他一边排斥叙利亚的附庸埃米尔国,一边轻兵冒进,包围阿帕梅亚,犯了战术大忌。曼祖他金仓促骑兵迎战后,本来是小败。可达米安非要冲锋陷阵,却意外死于一个库尔德军官之手,罗马军队意外溃败。君士坦丁与塞奥菲拉克托两兄弟也被俘虏,送往开罗。大儿子早几年被赎回,小儿子因为谣传已经被杀,故反倒被关押11年。
“我们可以借此拉拢那个达拉斯森诺斯家族?他们家名声显赫,势力大吗?”女王希尔特端庄的坐在一边,急忙询问罗马国内的事。
索菲靠在椅子上反思许久,道:“应该算是帝国顶级门阀了。”
其实,索菲只是想起来,他曾经对安德莉亚说过的女人,安娜·达拉斯森诺斯。
这个女人是阿莱克修斯一世的母亲,可以说是罗马帝国11世纪中,最有权势、最能搅动风云的顶级女政客。和她的才智过人、机敏绝伦相比,佐伊就是个无脑泼妇,狄奥多拉则显得小气没眼界。其余女皇更是一堆臭鱼烂虾,和街边的马戏团小丑没什么区别。阿莱克修斯能意外当上皇帝,这个母亲的助推至关重要,而他登基以后,事事都要听任母亲摆布,更是奇事一桩。据称她大权在握一直到1097年十字军东征。
这个女人的父亲,正是塞奥菲拉克托,这个刚从开罗地牢里扒拉出来的小人物。
达拉斯森诺斯家族,的确有值得拉拢的资格。
但大儿子君士坦丁,对索菲态度偏向敌对。这是个麻烦。
“君士坦丁·达拉斯森诺斯那小子,是不是正在保加利亚?先给他…不,先给他叔叔写信吧,看老罗曼努斯的反应。希望他没有被卸职查尔迪亚总督的事打击到。”说着,索菲也夸赞阿布杜拉曼:“你做的很不错。”
说起来,都已经走到这一步,索菲也开始计划着,在国内拉拢其他贵族。
希腊那边,自不必多说,支持索菲的贵族大有人在。但在东部,他们普遍更支持自家人。如果达拉斯森诺斯家族能偏向索菲,这或许是个好开始。
如此想着,索菲抬手批准了另一件事,在埃及范围内建立巡游主教团,巩固、整理科普特教会。
“对了,是时候把宫廷里那些女人遣散回去了。”索菲突然想起来,还有许多哈基姆的侍妾没有处置呢。
对此,希尔特女王振振有词:“那怎么行?我的宫廷需要这些女人装点门扉。”
“可你已经是埃及最美丽的女人了。”
“正因如此,我才需要她们来衬托我的美丽。”希尔特女王眨了眨眼,“但禁止你偷腥,哪怕是阿米娜废妃也不可以。”
作者的话:塞奥菲拉克托这倒霉蛋,其实1008年就被赎回去了,为了剧情,我给拖到了1009年。
第九百九十一章 房间里的大象
希尔特女王最近忙碌的重心第一是获得一个孩子,最好是男丁,所以她最近委托一些宫廷废妃们,正在民间寻找合适的巫术、秘方,促进怀孕。(佐伊也做过,但她做的时候已经50多,不可能了。)
埃及民间的巫术信仰就跟欧洲人一样,表面上看不起,真到关键时刻,还是觉得这东西比信上帝有用。
索菲对此也不算反对,跳跳奇怪的求子舞蹈就当让希尔特健身了。但喝味道奇特的草药,甚至弄些埃及特色的神秘祈祷仪式,搞邪恶祭祀的民间巫师,早就在入宫之前,被索菲吩咐拖去化肥与花肥加工地——厕所里体验全新人生了。
女王陛下第二看重的事情,就是按照与索菲商量的结果,不断拉拢埃及的各个势力派别。今天与梅尔吉特派基督徒聊天,喜悦得恨不得当场的改信上帝,让皇统派们舔狗心态发作,立即捐赠财产无数;明天接见逊尼派信徒,拍着胸脯保证自己一定维持各族公平,除了吉兹亚税以外,还要继续减税。从理论上讲,这些穆斯林的税务压力只会减少,不会增加。当然,希尔特也发挥自己的优势,以女人之姿接见乡下来的科普特派朝觐团。
200多年来,在埃及出现基督教与伊斯兰教的融合现象。即虽然是不同宗教,但在实际的生活、观念、仪式上,却表现出趋同。在当代,一个埃及基督徒,与埃及穆斯林的趋同性,比其与罗马基督徒的差距要大得多。(也很难分辨,埃及人的传统是被阿拉伯人取代,还是和波斯一样,融入改造阿拉伯文化)
所以帮助驱逐残暴疯王哈基姆的希尔特女王,凭一些小手段,立刻获得科普特派直男们的好感。
不用插手具体事务的女王陛下很开心,又不劳心劳力得介入国家事务。她的聪慧与敏锐,让索菲不用反复教,甚至不教都能领悟到处理大战略的门道。
除了具体实操上,女王陛下容易犯早年乾隆的毛病外,别的都很优秀。
十月初,希尔特女王在找女巫们跳健身求子舞的时候,顺带也接见了回归宫廷的一群弄臣、小丑。
小丑、弄臣们别有用心的准备了一出戏剧,称其为《破屋》,讲述一个富家小姐与富商婚后,因富商太抠门,固执的住在破旧的房屋里,让夫妻感情发生过裂痕,最后经过一番纠葛,富商痛改前非,给小姐盖了一座全城最好的大宅,因而皆大欢喜的故事。
这个故事的寓意,对聪明的女王而言简直不要太明了。
“你们想劝我盖一座大宫廷?”希尔特女王好奇的询问这些弄臣。
而哈基姆的谄媚谀臣们自然满怀期待的回答:“当然没错!再没有一座华丽的宫殿,能匹配上您的美貌与权势了。”
小丑们狗嘴吐不出象牙,带来他们的阿布杜拉曼却振振有词:“正所谓没有华丽的宫廷,国王的权威便无法彰显;没有奢侈的礼仪,便不存在真正的尊贵。福斯塔宫廷修建于四十余年前,到今时今日,已经破旧不堪,岂不是无法匹配您与索菲陛下的尊严?”
希尔特连连点头。没错,这符合她一直以来的贵族教育。
“臣下接回这些臣子时,他们就向我提议,建造一座地中海上最奢华的大宫廷,辐集20里,周围三匝,要能容纳下装备十万之军的武库,六十座大小宫殿装点您的华宫,我们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