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之挽天倾 第12节
宁国府
贾珍和尤氏在天香楼中听戏曲,说来也巧儿,今儿正是贾珍的生儿,故而,延请了庆芳园的戏班子,上面箫管繁弦,咿咿呀呀不停。
此外,贾琏和凤姐两口子,也受了贾珍和尤氏的邀请,来东府一起听曲儿,一旁凤姐的丫鬟平儿,丰儿在一旁侍奉着。
上面唱的是一折《定军山》,黄忠阵斩夏侯渊的戏。
贾琏一边磕着瓜子儿,一边笑道:“珍大哥最近在忙什么呢?”
其实,他也是明知故问,蓉哥取媳妇儿的事,前日他就听其抱怨过,这会子,也是专挑现成的话和贾珍说道。
贾珍手拿折扇,一点一点,说道:“蓉哥儿年岁也不小了,已到适婚之龄,我正瞅着寻思一门好亲儿。”
尤氏在一旁笑着,一张青春艳丽的脸蛋儿上,因为吃了酒就红扑扑的,娇媚嫣然,如三月的桃花般,艳光动人,引得贾琏都不由偷瞄了两眼。
但凤姐就好似长眼睛了一般,几案下的手就拧着贾琏的腰间软肉。
这边厢,尤氏接话说笑道:“二奶奶是个眼尖儿心细的,也帮着我们蓉哥儿,挑门好亲。”
尤氏和凤姐妯娌之间说笑无忌惯了的,此刻言笑无忌。
王熙凤笑道:“哎呦,我寻思着珍大哥在外面见识惯了的,我在府中,见得不是丫鬟就是婆子,也不配蓉哥儿不是。”
虽是无心之言,倒是一言点中要害,贾珍的确相中了一个。
王熙凤见贾珍沉吟,就笑道:“我说不是,珍大哥是个仔细人,断要给蓉哥儿找个好的。”
贾琏放下手中瓜子,就转过一张俊美的不像话的脸来,桃花眼中隐约闪过一抹亮光,问道:“不知是哪家姑娘?入了珍大哥的眼?”
这兄弟二人早年也是一起厮混惯了的。
贾珍手捻胡须,笑了笑道:“原是看中了一处人家,但只这家姑娘,与人已定了娃娃亲,还在料理此事。”
王熙凤道:“娃娃亲?”
贾琏道:“还未知是哪一家的千金?”
贾珍正要开口叙说,忽地远处传来喧闹之声,继而是黑压压的赖升和几个仆人,从抄手游廊走来。
贾蓉在后面,低着头,一副如丧考妣的模样。
“老爷,你可要为我做主啊。”赖升行至近前,“噗通”一声跪下,捂着半边脸,哭诉道:“那个贾珩反叛肏的,我说老爷寻他问话,结果他根本不听老爷的招呼,我上前理论两句,结果他主子气性大,拉着我们,就是好一顿耳刮子。”
然后,将手拿开,露出半张已血肿有半指高的脸。
然后,后面四个家仆也抬起来头。
好家伙,鼻青脸肿,活脱脱四个猪头。
贾珩常年习武,手上自有功夫,一拳一掴血,一棒一条痕。
开始还不显,但随着时间流逝,已经肿得如同猪头。
尤氏见到这一幕,粉面怔忪,檀口微张,竟是忍俊不禁“噗呲”笑了起来,这一笑,当真云鬓步摇轻晃,一张俏丽脸蛋儿,明媚生辉,倏尔意识到不对,轻轻抿起丹唇。
但凤姐就没那么多讲究,半是嬉笑,半是恼怒道:“怎么能打成这样!真真是没有王法了。”
贾琏则是皱眉道:“这下手也太重了,贾珩?嗯?这是那一支儿?”
说着,就疑惑地看向凤姐。
贾珍怒拍桌子,道:“反了,当真是反了!”
激怒之下,竟是和赖升所言一般无二,倒也不枉是主仆。
这打的是赖大,打的是他宁国府的脸!贾家的脸!
贾珍道:“那狗东西在哪里?我要拿了那个没王法的东西!”
忽地抬头看见贾蓉,目光阴鸷,好似要吃人,“孽畜,你做得好事!”
贾蓉这时已没处儿藏,噗通跪下,叩首道:“孩儿也没办法啊,贾珩他拳脚功夫了得,对,冯家大爷都说他拳脚功夫了得,等闲人近不得……”
贾珍说着,就要去拿手中的茶盏,却见凤姐起身,道:“珍大哥息怒,蓉哥儿他才多大,哪里就办了这样大的事情,不值得就生这么大的气。”
贾琏也是起身来劝,道:“蓉哥儿方才不是说了吗,那贾珩是个好勇斗狠的,蓉哥过去,也挨不住一通老拳。”
凤姐和贾琏来劝,贾珍面色变幻着,说道:“要不是你二叔和婶子护住,今儿非揭了你的皮!”
“都起来吧!”贾珍又是断喝一声。
贾蓉吓的一哆嗦,缓缓起身,走到贾琏和王熙凤面前,躬身一礼,道:“多谢二叔,婶子。”
贾珍重新落座,余怒未消,显然还为贾珩的“狂悖”气愤。
贾蓉道:“儿子有下情回禀,那贾珩还有句话要儿子转述给父亲。”
“哦?说什么了!”贾琏问道。
贾蓉道:“贾珩说,老爷若是和他谈事情,不需用这样的刁奴出来,还有让老爷另约了地方,此非年关祭祖,他不会进府里来。”
“你们听听,这说的叫什么话!我贾族公侯百年,怎么就出了这起子目无尊长的混账!”贾珍对着一旁的凤姐和贾琏,愤愤说道:“即刻让人赴了京兆尹,禀了府尹大人,拿了这无宗族长辈的混账。”
贾琏皱眉道:“京兆府也不管这等事啊,再说,若是闹将起来,恐怕引人笑话。”
尤其听这档子事,似乎还有抢了贾珩亲事一截儿,本来就不占多少理儿。
贾琏一听这种事儿,就觉得闹到官府,贾家也难打赢官司。
“什么笑话,不过使些银子就是了。”贾珍说到最后,也有些底气不足。
时任京兆尹的许庐,行事刚正,不徇私情,与贾家关系无涉,根本不怎么卖贾家的帐。
凤姐拧了拧眉,道:“珍大哥,贾珩方才说什么刁奴,这里面莫非有什么隐情?我怎么听这儿话里话外,贾珩似有和珍大哥好生谈谈的意思?”
凤姐见贾珍愁眉不展,柳叶弯眉下的丹凤眼闪了闪,却是有意要显示自己的能为。
贾珍神情阴沉,也是在心中咂摸着贾珩的那句话,想了想,喝问道:“蓉儿,将你见贾珩前后始末,都一一说来。”
贾蓉犹豫了下,当即开口,就是一五一十说来。
贾珍皱眉道:“这贾珩,什么意思?莫非还有可商量之处?可上次,又说什么万金不可失信于人?”
贾琏开口道:“这其中,是不是还有可商量的余地,珍大哥不妨再与贾珩谈上一谈?”
贾珍起身,背着手在廊檐下来回踱着步,思索了一会儿,抬眸看向贾蓉,道:“蓉儿,你下午再去,送一封书信,就说,老爷我晚上在翠红楼约他谈事,看他来是不来。”
第十九章 箭术
贾珩归家之后,先将买好的时文汇编集放好,然后洗了把脸,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压了压上涌的酒气。
先前,他虽趁着酒意,将赖升等恶奴打了一通,但一来下手自有分寸,二来也是评估过后果。
“打了赖升,只要不闹出伤亡,贾珍再怒,所能施展的手段也有限,因为完全断绝了寻官府力量介入的可能,而如是请所谓家法族规,也没有那般容易,除非我在祭祖时,做出火烧贾族祠堂这等大逆不道、骇人听闻的事情,否则,贾珍想要以所谓家法族规压服于我,不过是痴心妄想!”
这时代的家法族规,在一些偏远地方,或许宗族势力强横,其如金科玉律,但到国都神京这等首善之地,国家自有法度在,岂容滥施施私刑。
实际,历朝历代官府,对私刑的态度一直是持否定态度。
父要子亡,子不得不亡,其实这句话有失偏颇。
纵然自西晋首倡“准五服制罪”以来,历朝历代,也从来没有说过,父亲故意打死儿子的人伦惨剧是啥事儿没有的,只是根据亲属远近减轻刑责,不判死罢了。
父子尚且如此,况同宗同族?
所谓生杀大权,悉出于上。
纵然贾珍是族长,此非年非节,在京都首善之地,国家法令森严,贾珍想要摆族长的款儿,对快出五服的远亲施以私刑惩戒,也要受到时人诟病。
更不要说,贾珍争执之因,实在上不得台面。
但难保贾珍施阴谋诡计暗害,故而贾珩才说,不会到宁国府一会贾珍。
“反而今日我若忍气吞声,前往宁国府受得规训,才会助长贾珍嚣张气焰。”贾珩饮了一口茶,将此事放在一旁。
贾珍的事,虽然可气,但只要拢住秦业家,再牢牢占住道理,他就不用畏惧。
而后,贾珩如前两日一般换了一身武士劲装,打算先去表兄董迁家借马。
董迁为五城兵马司小校,因时常需要跟着上官巡街,靖绥治安,故而只得晚上归家,贾珩只在其家中如往常一般向董迁母亲借了一匹马,而后就直奔安化门不远的谢再义家,然而不想却扑了个空。
谢再义之妻赵氏,正在天井院中洗衣裳,抬头见贾珩如前而来,就笑道:“贾兄弟,老谢让我给你说一声,兵部的大官儿,这二日要巡察城防,安化门上上下下,都在为此事忙碌,今日恐怕不能和贾兄弟往城外了。”
贾珩听罢,心头虽有失望,但也只好道:“谢大嫂,那可否进屋取一张弓,弟自去郊外演练?”
因为谢再义不在家,他就只在中门大开的庭院中,也不往屋里去,且朗声说着。
赵氏在围巾上擦了擦湿漉漉的手,笑道:“贾兄弟稍等片刻。”
说着,往屋里去了,没多久,取了一张硬弓,一壶箭,递给贾珩。
贾珩道了谢,拿着弓箭,就走到外间,解了拴在石墩子上的马,向着城外去了。
正是秋日午后,贾珩驱马向着安化门而去,与前次随谢再义一起前来不同,此刻一人一骑,望着远处芳草萋萋的旷野,抬头就见着蓝天白云之下,秦岭的莽莽山林,让人油然而生出一股豪迈之感。
一夹马肚儿,驾的一声,快马奔走在荒草连天的旷野中。
贾珩先熟悉了骑术,而后一勒缰绳,驱马近前。
来到先前与谢再义演练的场地,一处矮矮的山丘,绿草茵茵,人迹罕至,四方榛松茂密,绿荫四合,遮蔽视线,正是演练所在。
贾珩先是下了马,将马鞍后缠着的箭靶取下,而后狠狠将木楔一头插入松软的草地中,做完这些,而后翻身上马,摘弓搭箭,驱动座下骏马来回围着箭靶瞄射。
然而一开弓,情知有异,这弓似是拿错了,这是谢再仪所用之弓,力有二石。
而他前日所用之弓,为一石强弓。
贾珩试着拉了拉,嗯,发现虽然有些吃力,可竟也拉得动,心头有异。
有赖于此身打熬筋骨,身躯强横,双臂膂力过于常人,前日初开弓就能开得一石,还引得谢再义赞叹根基深厚。
但此刻所开之角弓为二石,发现竟比昨日还要趁手一些。
“莫非是穿越之后,不仅灵魂,就连身体也出现了某种变故?”贾珩眸光闪了闪,心头生出几许猜测。
想了想,终究是算一件好事,继而也不再纠结。
羽箭射出,“嗖嗖……”在空中发出爆鸣之声,然而……十箭皆空!
马上颠簸,射箭准头自就大打折扣。
贾珩也不气馁,心头闪过谢再义所言的要领,再次由右向左手驱马而绕箭靶,再次张弓搭箭,“嗖嗖”声中,羽箭这次十箭而去,已有一箭上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