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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之挽天倾 第193节

“东城三河帮昨晚被贾珩带人剿捕一空,彼等近十年间为恶一方,你做为他们的恩主,难道就没有什么要说的吗?”崇平帝沉声说道。

齐王脑海急剧运转,道:“父皇,儿臣何曾是他们的恩主,只是因为先前协管着户部事务,这才有着一些往来,儿臣开府视事之后,孤立无援。”

上首忽然传来一声冷笑,让齐王后半句的话压在喉咙里。

崇平帝道:“事到如今,还敢狡辩!”

齐王道:“父王,儿臣没有狡辩啊,他们是送了儿臣一些银子,但他们这些贼寇,为恶一方,打点官面儿,哪个会不送银子,前五城兵马司指挥使周嵩,京兆府尹孙亮臣,难道就没有收过他们的银子?儿臣开府之后,各项开支花销海量一般,儿臣也是向来大手大脚惯了的……这帮泼才原是漕粮卫麾下的,因漕粮转运至京之事过来拜访,儿臣也是一时不察,才让他们蒙蔽了去,至于银子,人家送上门,儿臣也是一时糊涂啊……”

崇平帝紧紧盯着看着齐王,面上的阴沉之色反而淡了一些,声音中有着诡异的平静,说道:“前前后后,收了他们多少?”

如果贾珩在此,就会敏锐察觉到,父子情谊已降至冰点,当天子开始克制愤怒之时,就说明父子之间的情谊,正在渐渐弥消。

齐王不知为何,本能觉得一丝不妙,原本到了口中的一百万两,改口道:“三百万两。”

崇平帝冷声道:“是一年三百万,还是累计三百万?”

齐王连忙抬起头,急声道:“父皇,累计三百万!”

“你包庇三河帮七八载之久,三河帮一年累计得利银六百八十万两,一年送你几成!?”崇平帝沉喝道。

齐王一时被这种算术题问得脑子短路,支支吾吾道:“这个……”

“还在想着扯谎?当朕是三岁小儿吗!!!”崇平帝脸色怒气上涌,怒吼一声,宛若苍龙咆哮,抓起手中的镇纸,狠狠砸向齐王。

终究还是没忍住……

齐王猝不及防,下意识闪了下,镇纸一角擦过额头,落在肩头上,顿时口中发出一声痛哼,额头恰也划开一个口子,顿时血流如注。

“父皇,父皇,儿臣知错了,知错了。”齐王浑身如坠冰窟,不顾顺着脸颊流淌而下的鲜血淋漓,磕头如捯蒜,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完了……

一旁的戴权将身形藏在帏幔之后,似乎在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屏风后的宫女、宦官都是纷纷跪下,头紧紧低着,连大气都不敢出。

“一年六百八十万两,八年,四五千万两,送你一成,也有四百五十万两!三百万两?”崇平帝冷声说着,发出一声哂笑。

此刻自没有人提醒这位天子,三河帮在壮大的早期,肯定是没有这般多银子的。

齐王惶惧到了极致,急声说道:“父皇,儿臣前前后后,收了他们五百多万两银子,多的,真的没有了,没有了啊。”

五百多万两银子,如果变卖一些家资,他倒是能凑出来一些,想来五百万两,应能平息父皇的愤怒了。

事实上,在红楼梦原著中,如林如海巡盐几载,都有数百万的家资,况且齐王这样的亲王?现银没这么多,但折卖一些产业,凑出来还是不难的。

“你要这么多银子做甚?”崇平帝不置可否,目光冰冷,喝问道。

齐王此刻也不知是不是因为额头被砸出血,还是触碰了伤心事,放声大哭道:“父皇,儿臣是穷怕了啊,刚开府时,国库艰难,禄银拖欠,儿臣刚刚娶了亲,手头窘迫,连王府的体面都维持不住,处处被人小觑,受尽白眼,碰巧这帮混帐东西愿意送银过来,儿臣一时糊涂,这才收了他们的银子。”

崇平帝面色铁青,冷声道:“朕问你,银子花哪儿了?”

齐王身形一震,止了哭声,急声道:“父皇,你看儿臣这一身肥膘,还有身上衣物、器用,还有府中日常用度,单凭户部的那点儿禄银,如何能够?”

崇平帝淡淡道:“朕不管你这些,五百多万两银子,一两不少,三天之后,运往内帑!”

齐王闻言,已然面色大变,惊慌说道:“父皇,就是把儿臣骨头拆了,熬油点灯……”

崇平帝目光咄咄,一股压迫气势席卷向齐王,冷声道:“你以为朕不能,还是不敢?”

齐王:“……”

一股凛然寒意就是从后背渗出,如潮水一般淹没着齐王。

盖因,这话说得太过杀气腾腾,几有磨刀霍霍之势,如是圈禁他,籍没家财,似乎……不是没有可能!

纵他去求重华宫的太上皇也……

齐王顿首再拜,哭诉道:“父皇,儿臣纵是拆墙卖梁、砸锅卖铁,也要补缴回五百万两!”

“朕倒不需你拆墙卖梁,砸锅卖铁,能不能补缴回来,看你自己!只是如今大汉国事唯艰,你但凡还认自己为国家宗藩,陈汉宗室,也应拿出一些天潢贵胄的担当来!”崇平帝目光深沉,幽幽说道。

分明是已经预见到齐王的一些花招儿。

齐王此刻哪里还敢耍花招,惶恐说道:“儿臣一定谨遵父皇教诲。”

崇平帝摆了摆手,声音中的冷意似是散了一些,待抬头看向齐王,幽沉目光在胖脸上的殷红鲜血盘桓了下,心头最深处恍若忆起许多年前,他为雍亲王时,在王府后院,闻长子诞下的欣喜,那个出身卑微、身材略有些胖的女人躺在床上,容色苍白,泪眼朦胧,弥留之际,笑着唤他一声“王爷……”

崇平帝面色幽沉,目光回神,将心底深处的往事驱逐一空,面色依旧冷硬,沉声道:“戴权,领着齐王下去,让太医给他止了血!”

齐王闻言,心头一松,顿首拜道:“多谢父皇。”

说着,就是在戴权的引领下,出了大明宫。

崇平帝重重叹了一口气,颓然地坐在椅子上,彼时,天已彻底擦黑,这位天子一动不动,眺望窗棂处渐渐西沉的夕阳,也不知想些什么。

许久,戴权送齐王,回转过来,见御书房中光线昏暗,崇平帝宛若一座石雕般坐在椅子上,心头就是一惊,小声对着一个内监低喝道:“你们怎么不掌灯?”

“陛下方才不让……”小内监低声道。

“戴权……”崇平帝忽然唤道。

戴权连忙上前应道:“陛下。”

“齐王送回去了?”

“陛下,都送回去了。”戴权躬身,听着崇平帝的声音,倒没觉得什么异样,心下一松。

崇平帝语气淡淡道:“你去内阁,召见守值的李阁老至大明宫。”

说来也巧,如今正在守值的阁老就是武英殿大学士、兵部尚书李瓒。

“圣上,这会儿天黑了,先用晚膳罢。”戴权小心翼翼说道。

崇平帝默然片刻,说道:“在西暖阁备膳,再着人召李阁老。”

戴权点了点头,应道:“是,陛下。”

……

……

齐王出了皇宫,上着马车,头上已缠上一层白布,一张胖乎乎的大脸盘上,脸色已是阴沉如水,五百万两银子,数年经营,毁之一旦!

“而且,父皇这次已经动了真怒……”齐王上了马车,随着马车辚辚转动,五官也因为愤怒和恐惧变得扭曲,心头满是愤愤道:“父皇为了五百万两银子,就要废了我,父子亲情,竟寡淡至此!当年若没有我通风报信……”

念及此处,望了一眼重华宫方向,思忖道,“待到了初九,去重华宫给皇爷爷请安,再作计较!”

齐王虽为庶出,因为戾太子早年一直没有子嗣,而庶出的义忠亲王,连生了几个女儿,以及赵王好武事、成婚晚,故而反倒成了长子。

出生时候,因为难产,早早就没了出身低微,只是宫女出身的母亲,然后被疼爱长孙的冯太后接入宫中,等到年岁稍长一些,齐王已经长成一个胖乎乎、招人稀罕的小胖墩儿。

说话行事“赤诚”,言笑毫无伪饰,调皮捣蛋,被当时的隆治帝,如今在重华宫荣养的太上皇喜爱,时常留在身边说话。

可以说在早期,齐王在崇平帝和隆治帝这对儿父子之间,充当了一个桥梁。

而十几年皇宫内的一场变故,更是因为齐王第一时间的通风报信,才让当年的皇三子赵王、皇六子周王错失先机,谁都不怎么看好的皇四子雍王,反而得了机会入主东宫。

齐王的马车,在仆人的相护下,出了皇宫,就向着齐王府而去,及至夜幕降临,途径至宁荣街所在的安业坊,忽然听到声音,挑开马车竹帘,抬头看去,却见夜幕低垂的苍穹上,有几道绚烂烟火,一阵心烦意乱,皱眉问道:“哪家在放烟火?五城兵马司的兵丁也不去管管!”

此刻的陈汉还不像后世,禁止燃放烟花爆竹……

而且烟花这东西,一家燃放,也不会全城都看到,最多一二里了不得,因刚刚夜幕降临,倒也不会扰民。

“王爷,看方向,似是宁荣街的贾府?”外间的仆人,开口说道。

“宁荣街,贾家?”齐王闻言,脸色刷地阴沉,寒声道:“是贾珩小儿!”

如果没有贾珩小儿,他岂会落得这步田地?

从亲王降为郡王,又割肉放血,说来说去,都是因为贾珩小儿!

“奸佞小儿,上蹿下跳,离间天家骨肉,居心叵测!此事,本王定要和皇爷爷好好说道说道才是!”齐王目光冷芒闪烁,心头恨恨道。

值得一提的是,如今在重华宫中的太上皇已年近古稀,也就这六七年,*****才渐渐偃旗息鼓,但出于对权力的执念,还是舍不得彻底放手。

而崇平帝业已整合地方督抚,得到文官集团和地方实力派的效忠,又得大义名分在手,逐渐接受了一些武勋集团的投效。

年迈的太上皇,也不得不为陈汉社稷,身后之名做打算,不可能再肆意妄为。

第二百二十章 贾母 珩哥儿这是你云妹妹

宁国府·会芳园

题着天香楼三个大字的匾额,在灯笼映照下,清晰可见,丝竹管弦之音自楼中响起,而不远处的戏台上灯火辉煌,铜锣鼓钲齐鸣,正在唱着一折武松打虎。

天香楼内,更是人头攒动,贾母、王夫人、李纨、凤姐等笑着说话。

贾环、贾兰等也在下方的一桌,一边儿吃着东西,一边抬头看着戏台上的唱着戏,几个丫鬟、婆子在一旁侍奉着。

贾珩则换了一身常服,在廊檐下陪着贾政说话。

“子钰,你现在领着差事,今岁末还参加京兆的岁试?”贾政问道。

贾珩默然片刻,道:“去试试罢,反正科举又不禁考。”

其实,世事如棋局局新,如今的他对科举,似乎没有先前那般迫切。

但他还是想求一个科甲出身,这是表达一种向文官集团靠拢的姿态,因为武勋集团不接纳他,从前日的封爵一事就能看出来,四王八公不视他为同道中人。

当然,龙不与蛇居,他现在身为帝党,也不能和这些人走的太近。

反而,因为写三国也好,上辞爵表也罢,给文官集团的印象都是可以接受的。

“而且我年岁不大,严格来说,只是领着皇差,并没有官身,我非要下场去科举,谁还能拦着?说不得还被说成武勋后嗣,思慕圣贤教化的例子。”贾珩目光深深,思忖着其中关节。

贾政闻言,眺望着远处,叹了一口气,说道:“说来,我贾门还没有一个是从科举发迹的,我本来是要读书入仕的,不想太爷临终遗本一上,上皇怜恤先臣,授了个工部的官儿。”

贾珩点了点头,道:“天家对我贾家的确恩重如山,不论其他,一门双公,大汉朝独此一家。”

心道,如果以贾政的举业水平,想从科甲入仕,一个字,难!

贾政也是感慨着,而言及科举,心头想起一人,笑道:“前日雨村来信,说在金陵履任,诸事顺遂,雨村前日去信说要和我贾府连宗,入得族谱,子钰,你为族长,我正要和你商量这个事儿。”

先前,贾雨村以“宗侄”之贴拜见贾政,现在却是要名录族谱,进一步托庇在贾府门下,成为后来贾家人口中“兴隆街的大爷。”

贾珩听到贾雨村之名,面色默然,皱了皱眉,说道:“二老爷,连宗一事,先再看看,如今京中政局波谲云诡,我贾府动静举止都有人关注,一动不如一静。”

贾政闻言,点了点头道:“子钰所言甚是。”

贾珩目光幽邃,忽而问道:“对了,二老爷,贾雨村……补授金陵知府,是走得谁的门路?”

贾政倒也没多想,说道:“是宝玉他舅舅,还有他大伯寻了吏部文选清吏司的纪郎中,再加上雨村为两榜进士出身,圣上年前起复旧员,他资历倒也算足够。”

贾珩面色晦暗不定,心头喃喃道:“原来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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