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之挽天倾 第307节
……
可以说整个神京城中,沸沸扬扬,几乎宛如一颗巨石投入河中,掀起波澜,各种关于哗变的细节在迅速发酵。
至于百姓,大抵也和后世哪里听到了枪声一样,议论得热火朝天。
大明宫中
已近下午申时,贾珩与王子腾进入宫门,此刻殿中早已亮起灯火,人影憧憧,崇平帝与一众阁臣,正在等候着。
迎着几道目光的注视,贾珩面色平静,昂首阔步,进入殿中,行礼道:“臣贾珩,见过圣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王子腾跪倒行礼,心头惶惧,深深顿首,拜道:“罪臣王子腾参见圣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崇平帝静静看着下方的二人,面色幽幽,目光明晦不定,让人察觉不出喜怒,默然许久,缓缓道:“子钰免礼平身,外间局势如何?”
贾珩拱手说道:“圣上,除耀武营外,其他十团营一切平静,现由李阁老在京营坐镇,果勇营在耀武营弹压局势,而立威营参将罗锐蹿逃叛军,就在刚刚,臣得到军报,已被剿灭。”
崇平帝叹了一口气,看了一眼王子腾,默然片刻,冷声道:“朕见奏报上,说是李勋将耀武营游击将军罗凯、潘庆等人冻毙,方引得罗锐怨恨造反,但清君侧之言,究竟何意?王卿,你可知缘故?”
王子腾此刻心头一凛,将头深深埋在地上,颤声说道:“圣上,臣自领皇命,整军经武以来,裁汰将校,清查空额,但所用非人,以李勋用事,不意此人贪鄙苛刻,趁机大肆敛财,将校士卒原有怨气,而如今擅施兵刑,更是激起兵变,臣有失察之责,惊扰圣安,臣罪该万死!”
说着,“砰砰”叩首不止,甚至砖头上沁出嫣红血迹。
崇平帝默然须臾,却是想起先前戴权所报,王子腾家中进了乱兵,王子腾之发妻、妾室、仆人为之屠戮一空,只有儿媳妇儿与其女,躲进地窖方逃一死,沉声道:“起来罢。”
“臣谢圣上隆恩。”王子腾身形一震,叩首拜道。
第三百一十四章 只怕已是……人间地狱
大明宫中
崇平帝说完,也不再理一旁的王子腾,将热切目光投向贾珩,压抑着心头的复杂心绪,问道:“子钰,京营整军出了这种事来,你有何良策?”
眼前少年敏锐察觉了京营的动荡,又以雷霆手段处置耀武营变乱,将一场滔天祸乱消弭于无形,已现能臣干吏之象。
此刻,不仅是崇平帝看向贾珩,就连韩、杨、赵三位阁臣,同样面色复杂,静静看向那身形挺拔,气质英武的少年武官。
贾珩拱手道:“圣上,臣以为整顿京营军务,不应因此事而耽搁,只是以往手段酷烈,当需调整转向,一切以稳妥为要。”
崇平帝思忖着贾珩的言语,面色和缓,点了点头,道:“子钰所言是理,京营整顿不能因此事而动摇,虽出了一些纰漏,但大略是正确的。”
转而又转眸看向了一旁的内阁首辅杨国昌,道:“杨卿以为呢。”
杨国昌迟疑了下,道:“老臣以为贾云麾所言在理,京营整顿卓有成效,不说其他,清查空额,每年为朝廷省出数百万两银子糜费,如今之事,虽有波折,但无碍大局。”
韩癀看着君臣奏对的一幕。
暗道,也不知是谁这几天暗中授意户科给事中联络都察院御史,打算搜集证据,弹劾贾子钰。
崇平帝听完杨国昌之言,转而看向韩癀,又问道:“韩卿以为呢。”
韩癀面色一肃,道:“臣以为,整顿京营绝无半途而废之理,当务之急是严查李勋等将不法之事,予冻毙将校一个交代,以安上下人心,否则,待立威营参将罗锐造反一事传扬于神京上下,臣恐人心怨之,借机诽谤,再生变故。”
崇平帝面上现出思索,看向贾珩,问道:“立威营逆案以及李勋等将的调查之责,全委以子钰如何?”
贾珩整容敛色,拱手道:“臣敢不效犬马之劳。”
崇平帝目露嘉许,道:“拟旨,以武英殿大学士李瓒,提督京营,总领整顿京营事宜,以一等云麾将军贾珩为钦使,领天子剑,查问立威营逆案……”
想了想,又补一句:“协助李瓒督察军务。”
此刻,下方的王子腾,紧紧垂着头,闻言身形一震,脸上见着郁郁之色。
虽天子没有下他京营节度使官职,但也是时间问题,不用说这几天,京中必定弹章如潮。
可恨……
明明他只要弹压局势,纵有见责,但还有东山再起之日,现在,仕途当真不知如何了。
贾珩听完崇平帝拟定旨意,拱手道:“臣领旨。”
如他先前所料,虽具体有些出入,但也大差不差。
因为崇平帝暂时无人可信,而以一位阁臣坐镇京营,再让他这个剿叛主力,具体领着差遣,督察军务,从旁协助,就无疑是唯一选择。
至于王子腾,已是坐冷板凳了,等在这次变乱中保住自己不下狱问罪就不错了。
崇平帝做好布置,一时间也觉得心神疲惫,看向下方的贾珩,说道:“子钰且去办差吧。”
“臣告退。”贾珩拱手告退。
而崇平帝转眸,面色淡漠地看向王子腾,默然须臾,道:“王卿也回家罢,朕听说你家中受了乱兵冲击,伤亡惨重,最近几天先在家处置家事。”
王子腾此刻还正沉浸在自身权势起落的患得患失中,闻听此言,猛地反应过来,身躯一震,一股恐惧慌乱袭上心头,问道:“圣上,罪臣家中……”
崇平帝叹了一口气,摆了摆手,道:“回府上听旨罢。”
闹出这般大的乱子,差点儿让京营哗变……
但王子腾也为此全家遭了兵灾,伤亡惨重,一时间也不忍处置。
罢了,等几日,再观朝廷动向。
其实,此刻的崇平帝也有几分羞愧,就在不久前,又是赐以衣食,又是三下旨意嘉勉,这出了乱子,即刻见责,又加上王子腾为之家小尽没于乱兵之中……
王子腾见崇平帝态度冷漠,心头一震,失魂落魄,在一个内监的引领下,出了宫殿,脚步沉重地向家赶去。
荣国府
荣庆堂中已听不见往日的欢声笑语,轻松欢快。
因为薛蟠的下落不明,王子腾家宅为乱兵冲击,京中缇骑兵丁四出,贾府众人面色愁云惨淡,心头都宛若压上了一块儿大石。
此刻,贾母与王夫人、凤纨、四春、钗黛、湘云都在焦虑地等待着消息,及至午时,贾母吩咐着后厨摆饭,众人简单用罢饭菜,又是聚在一起等候。
贾母苍老面容上密布忧色,又一次问道:“凤丫头,外面现在是什么个情形?”
凤姐苦着一张艳丽的少妇脸,说道:“老祖宗,珩兄弟派的兵在外面来回巡警着,不让人出去打听,刚刚我让下人搬了梯子隔着院墙往外望,看着外面的兵马好像是少了一些。”
贾母默然了下,又问着一旁的王夫人,说道:“宝玉他老子怎么没回来?”
王夫人凝了凝眉,道:“午饭时,打发了差人来,说是在工部滞留了,现在街面上兵荒马乱的,留在工部衙门还安全一些。”
贾母闻言,眉头微皱,一言不发。
下首坐着的黛玉,探春对视一眼,幽幽叹了一口气。
探春轻声道:“也不知珩哥哥现在怎么样了。”
此言一出,几人看向探春。
元春秀美双眉下的美眸,思索之色涌起,道:“三妹妹,你觉得珩弟那边儿……”
探春柔声道:“这么久了,如果出事早就出事了,想来这会儿珩哥哥那边儿已占了上风。”
黛玉、湘云闻言,点了点头。
宝钗眺望着远处,紧紧捏着手帕,一颗芳心也悬了起来,既有为自家兄长牵挂,又有……
就在这时,林之孝家的从外间跑进堂中,道:“老太太,太太,外面的兵马散开了一些。”
“这是怎么说?”贾母又惊又喜,问道。
婆子解释道:“听说神京城城门,在午饭前就已被五城兵马司和锦衣府的缇骑接管了,外面的乱子,似乎也没了。”
贾母闻言,长长出了一口气,念着佛号,道:“好,好,现在还有没有说禁着让打发下人去街面打听?”
“这个倒不禁了。”那婆子开口说道。
薛姨妈正自愁容满面,闻听此言,连忙道:“老太太,得让人打听打听蟠儿和他舅舅的安危才是啊。”
贾母转头看向凤姐,说道:“凤丫头,吩咐人去打听打听,宝玉他舅舅府上,还有珩哥儿,现在都在哪儿呢。”
凤姐应了一声,回头对周瑞家的吩咐道:“让兴儿,旺儿,多带一些小厮,出去打听打听。”
“这就去。”周瑞家的应了一声,匆匆走了。
凤姐转头宽慰着贾母,道:“老祖宗,京城既然没什么乱子了,想来这漫天的乌云,也快散了。”
其他,李纨也来劝说,厅中众人的的神色都和缓了一些。
唯薛姨妈脸上忧色不减丝毫。
就在几人说话之时,却听得外间又来得一个婆子,挑开棉被帘子,道:“老太太,太太,外面的兵说舅老爷家出祸事了,表少奶奶领着表小姐,这会子要逃到府上来避祸。”
荣庆堂中众人闻言,面色倏变,心头一惊。
什么叫祸事?还有避祸?
“这……不会再将乱兵引过来罢?”凤姐身后的一个婆子,吓得面色苍白,禁不住颤声说道。
贾母、王夫人、薛姨妈、凤纨:“……”
凤姐镇定了心绪,问道:“人在哪儿呢,带得家眷多不多?”
“就在门外,就两个人,让五城兵马司和锦衣府的人护送着过来的。”那婆子接话说道。
原来在王子腾家中被乱兵冲击以后,王义媳妇儿与其女王姿躲在地窖中躲过一劫,等到了五城兵马司兵丁以及锦衣府缇骑的营救。
因为王宅已然是血流成河,尸体遍地,王义媳妇儿只好挽着孤女,在救人的五城兵马司小校以及锦衣府缇骑的护送下,前来投奔荣国府。
贾母闻听有五城兵马司以及锦衣府缇骑护送,先是愣怔片刻,继而放下心来,道:“那想来没什么事了。”
凤姐叹了一口气,道:“老太太,由珩兄弟的兵马护送着,乱兵必是没有了的,将人迎过来罢,也不知舅舅家里出了什么祸事。”
乱兵冲进宅邸,还能好?
只怕已是……人间地狱。
王夫人脸色苍白,急声道:“赶紧迎进来。”
贾母也说道:“都是老亲,让她们来府上躲躲也是应该的。”
那婆子转身去了。
不多一会儿,就领着一个面如死灰,惊魂未定的妇人,以及一个花容失色的小姑娘,入得荣庆堂。
“义哥儿媳妇儿。”王夫人率先离座,急声唤着,拉过王义媳妇儿的胳膊,问道:“这是怎么了?”
王义媳妇儿钗横鬓乱,面现惶惧,一见王夫人,眼泪夺眶而出,哭诉道:“姑妈,家里让那些杀千刀的乱兵……”
话说不完,已然泣不成声。
但还是断断续续将王宅所遭的兵劫叙说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