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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之挽天倾 第394节

云麾将军竟要弹劾杨阁老!

韩癀眯了眯眼,嘴角微微抽动着,压抑着心头的狂喜,看着那身形挺拔,宛如一柄出鞘利剑的少年,心思起伏不定。

贾珩面色冷肃,面对一道道目光注视,坦然自若。

既已图穷匕见,那就亮剑就是。

别人都要靖诛国贼了,他难道要束手就擒,躺平任捶?

至于为何针对杨国昌,这当然是集火。

其实,弹劾首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可以说内阁几位阁老,如果没有被科道御史弹劾过,就不是阁臣了。

但如他这般的重臣弹劾首辅,几乎就是旗帜鲜明的反对。

这代表着什么,这代表着军方,或者京营已对首辅不满。

双方矛盾几乎不可调和。

或者准确地说,当杨国昌喊出“靖诛此乱国贼子”之时,就已标志着与贾珩已成为政敌。

有些话,没说出口,还是这句话的主人,一旦说出口,就成了这句话的奴隶。

既然齐党如此咄咄逼人,退无可退,那倒杨的第一枪,就由他来打响。

他就不信,韩癀等人能坐得住!

而且,他也不是势单力薄,起码他与楚党党魁,已站在同一壕沟。

此刻,如政治嗅觉敏锐的韩癀,目光深深,看着杨国昌,心头冷意涌动。

熙和殿中,四王八公班列,南安郡王在贾珩高声朗读《平虏策》时,已经睁圆了老眼,难以置信地看向那少年。

这宁折不弯,披荆斩荆的性子,比之荣宁两府的两位,简直都要凌厉三分!

当听到弹劾内阁首辅杨国昌之言时,已是心惊肉跳。

北静王水溶同样目瞪口呆,当听到弹劾内阁首辅之时,心绪激荡,一张俊秀白皙达的面容,涌起两抹异样的潮红。

弹劾首辅,宁折不弯,这才是武勋风采!

而如柳芳、侯孝康等人,则是目光发冷,心头冷笑,得罪了文官儿,看你将来怎么死!

杨国昌这会儿,也有些震惊,面色变幻,转头看向那少年。

第一次看着那少年,忽然惊觉当初还以《辞爵表》的少年,已有动摇他相位的实力!

是什么时候呢?

是了,从王子腾整军搞砸之后,这人势头就压不住了,因为圣上只能用这小儿!

如果说以前将科道言官的弹劾当作清风拂面,那现在再看那少年,已经不能充耳不闻了。

“你小小年纪,于国事知晓多少?杨阁老在内阁为国事兢兢业业,苦心孤诣,纵无功劳,也有苦劳。”这时,内阁大学士、工部尚书赵翼皱了皱眉,对贾珩沉声说道。

自是敏锐察觉到了其中的微妙,说是训斥,其实也是和稀泥。

贾珩沉声道:“正因贾某为国家武勋,深受皇恩,正当仗义直言,以报圣上。”

此句一出,殿中群臣心头微震,面色动容,窃窃私议。

是的,他们几乎忘了这贾珩诗词之才不浅,那《临江仙》就曾誉满神京,海内传诵。

工部尚书赵翼听着贾珩所吟之诗,凝眸看着那目光锐利的少年,感受到那那言语蕴含的坚定意志,不再与其论争。

贾珩这时,冷眸如电,看向杨国昌,沉声道:“杨阁老,汝为内阁首辅,于边事无有建树,就在今年九月,东虏携万骑寇掠我河北等地,杀我士民,掳我妇幼,杨阁老据庙堂袖手空谈,可见生民嚎哭,泪洒胡尘乎?”

这番质问,如一道寒光,在殿中亮起。

杨国昌闻言,面色铁青,身形微微颤抖,冷冷看向贾珩,并不言语。

这是万马齐喑,军将溃败所致,和他这个内阁首辅何干?

因为问的是边事,太过沉重,殿中一时无人可代杨国昌回应。

尴尬之处在于,杨国昌总不能说,这是集体负责,不关我事?

这等推卸责任之语,哪里能说出口?

贾珩冷声道:“杨阁老,汝为首辅,京畿三辅之地,贼寇为祸,糜烂州县,如非贾某领兵进剿,稍遏其势,几有累卵之危!杨阁老在华盖殿中,起居八座,发号施令时,可见帝阙肘腋之患乎?”

这时,户部侍郎齐昆辩驳了一句,道:“此为兵部、京营职责,阁老掌天下财货度支,如非按时供应京营军需饷银,京营岂有大胜?”

值得一提的是,杨国昌一般不好出言与贾珩对骂,因为这是首辅的权威。

科道言官常骂首辅,首辅就要一一对骂,那可也太丢份了,但首辅可以向上自辨,其他人会帮着骂回去。

“可据本官所知,时至今日,户部曾拖欠京营兵卒饷银三月未发,是为何故?”贾珩沉声道。

齐昆张了张嘴,一时倒不能对。

贾珩道:“杨阁老,汝为内阁首辅,既掌户部钱粮度支,但据贾某所知,如非下官剿捕三河帮,得赃银以补国库,只怕在京之官,在营之兵,年节俸禄钱粮都不得补发,边疆抚恤不得其银,杨阁老,你可见财库之窘乎?”

犹自不解恨,贾珩冷哼一声,道:”任杨阁老巧妇,想来也难为无米之炊耳!”

这话几乎是骂人为女人了。

如果不是我,连京官儿的俸禄都不得补齐,你这个户部尚书,怎么当的?

杨国昌脸色铁青,心头怒火中烧,胸口剧烈起伏,显然已有些破防。

此刻的任何反驳,都是苍白的辩驳,反而不理会,才显得首辅气度,八风不动。

贾珩冷声道:“杨阁老,汝为内阁首辅,前番京营变乱,贼子逞刀兵于坊邑,惊扰帝阕安宁,时任兵部尚书李大学士李公,甘冒奇险,缒出宫苑,深入京营,安抚诸军,由是上下咸安,而杨阁老却于后方胆惧苟且,杨阁老可知忠于王事乎?”

这是当初贾珩,因为崇平帝为了京营大局的冷处理,所以群臣没有将注意力放在其上,此刻一下子被贾珩曝光出来,面面相觑,窃窃私语。

堂堂首辅,于京营变乱,在后方苟且,这等气度……

可以说,这就是当初杨国昌最大的黑点。

“你……一派胡言!”

杨国昌听着“苟且”二字,脸色红润,藏在官袍中的手都在颤抖,忍不住怒斥道。

此刻,熙和殿中,已经鸦雀无声,这……谁也粉饰不了的大过!

贾珩道:“杨阁老,汝为内阁首辅,值此辞旧迎新佳节,百官入宫朝贺圣上,一二臣子不识大体,妄议祖制,而你不能提前察察,协理转圜,你可知君父之难乎?”

祖制,嗯,贾珩此时,也需挥舞祖制这面旗帜。

崇平帝凝了凝眉,目光微动,多少有些不自在,说着说着,这怎么提到了他?

嗯……再去看杨国昌,头发灰白,面容惨白,似是无言以对,也似是怒火攻心。

崇平帝忽然惊觉,心头叹了一声,杨国昌,终究是老了啊……

杨国昌被贾珩言辞如刀的一连五问,问得身躯颤抖,嘴唇哆嗦,张嘴想骂一声,黄口小儿!

但几个字在喉咙中滚动,却挤不出一个字。

贾珩五问杨国昌,整容敛色,看向端坐金椅上的崇平帝,拱手拜道:“圣上,臣少不更事,蒙圣上不嫌臣鲁直,简拔于微末,臣不忍见得此尸位素餐之徒,如木雕泥塑,窃居庙堂,庸庸碌碌之辈,如恶虎凶豹,蒙蔽圣聪,臣诚惶诚恐,恭谨而拜,请罢其首辅之位。”

木雕泥塑,恶虎凶豹,虽有人身攻击之嫌,但御史言官还真就是这么骂人的。

毕竟,科道言官,连皇帝都敢骂。

“你……”

杨国昌脸色铁青,一口气上不过来,只觉眼前一黑。

“阁老……”在齐昆的惊呼声中,向一旁倒去。

杨国昌身形晃了晃,方得站稳身形,深深吸了一口气。

毕竟年纪大了。

韩癀见着这一幕,目光微凝,暗道一声可惜呐,若是直接骂死就好了。

然而杨国昌,只是喘不过气来,在齐昆的搀扶下平复好呼吸。

崇平帝看了一眼杨国昌,皱了皱眉,面色却出乎意料的平静,目光环视向众臣,冰冷的声音在殿中响起,说道:“诸卿,还有何言,尽可一并道来。”

嗯,此刻的天子,完全超脱事外,成了看戏之人。

不过,这也符合垂拱而治天下,广开言路的圣君典范。

而就在这时,左副都御史彭晔,面色阴沉似水,出班奏道:“圣上,贾云麾巧舌如簧,妖言惑众,圣上万万不可听其妄言!”

“不知这位都察院大人,又是哪位?”贾珩眸光微冷,看了一眼着正三品官服的中年官吏。

此人他还真不认识,只是看着风宪官的獬豸服,情知是都察院的。

彭晔冷睨了贾珩一眼,并不回答,不屑一顾。

这是清流的傲气。

这时,内阁次辅韩癀,面色顿了顿,道:“贾子钰,这是左副都御史,彭晔,彭大人。”

贾珩冷声道:“彭大人为风宪之官,纠核风纪,本官为国家武勋,忧心国事,陈边事方略,彭大人难道要阻塞言路?”

方才,就属此人叫得最凶!

彭晔面色铁青,冷哼一声,根本不理。

贾珩道:“彭大人,可知京营之兵几何?九边布防何处?”

彭晔看向贾珩,终究是没忍住,冷笑道:“此为你武官之责,焉问本官?”

毕竟是职业喷子,被喷不还口,几乎能憋死。

“你既不知京营十二团营,有多少人马?也不知九边布防何处?妄言军政的,又是何人?”贾珩沉喝道:“汝为左副都御史,本该不偏不倚,却为首辅应声之虫,如仆从摇旗呐喊,也敢厚颜提妖言惑众四字?”

彭晔脸色青黑,目光择人欲噬地看向那少年。

首辅应声之虫?

清流怎么能成首辅应声虫,这是要刨了他的根!

就在这时,一旁的左都御史许庐,面色威严,沉声道:“彭大人,风宪之官,纠弹劾风纪,如无实据,不可妄言。”

彭晔身形晃了晃,看了一眼冷面不语的许庐。

礼部侍郎庞士朗,喝道:“贾云麾,汝才为官多久,于此熙和殿前,斥骂首辅,置朝廷礼制于何地?这就是古贤民所为吗?”

这是指责当初贾珩以《辞爵表》而以谦让之美德而闻名天下,得了一个古贤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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