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魏芳华 第203节
散兵冒着箭矢,陆续把地上的杂草、细土拨开,将那些大的陷马坑找出来。
宽数尺、阔一尺的土坑,在人的面前根本藏不住,很容易就能找到,然后被扒掉伪装。只见坑里面倒揷着许多削肩的木头、竹竿,里面还散发着一阵阵恶臭,恶毒的叛军竟然在木尖上涂了金汁。
人们直接把杂草踢到坑里,泼上桐油,放火点燃。
步兵继续向前推进,便发现了另一种陷马坑。这种陷马坑专门对付骑兵,土洞很小、像是老鼠洞似的,不仔细搜就找不全。人不小心踩到坑,一般都没多大的事,但对奔跑的战马威胁很大,马腿陷进去之后会被折断!
一时间营垒前方喧嚣起来,喊声、弦声笼罩在平地上。陷马坑里的桐油燃烧起来,黑烟滚滚,空中的箭矢像满天的砂石一样乱飞。
很长时间官军都没法接近敌人,主要是偏军在对射。
营垒前面还有壕沟、土墙、藩篱,以及一些拒马枪。邓艾军的骑兵继续在侧后翼观望,前面的步兵先上,要破坏了敌军的工事之后、骑兵才能进行冲击。
不管什么工事,都需要人来防守、消耗,否则人们破坏工事、肯定比修建时要快得多!叛军守军人少,如果没有援军到来,被击溃是迟早的事。
但邓艾的心情仍然有些着急,他下令诸将、要尽快拿下营垒!但愿叛军的援兵不会那么快到来。
他一直在留意着渠水对岸的光景,不断观望渠水上的那些桥,目光里充满了期盼。白马渠上的那些浮桥、叛军主力最便捷和重要的通道,若不出意外、应该会落入邓艾之手。
------------
第三百六十八章 铸成青史
白马渠上燃起了几长串大火,搭建浮桥的船只、木板等物在水面上燃起了熊熊大火。
一股幽州军骑兵赶到西岸时,火势已经成形。在这太阳西垂之时,那耀眼的火光、仿佛比残阳还要明亮,照亮了周围的一切阴影。
火光之中,还能听到“噼里啪啦”的声音,那些木头被烧过之后,不时在断裂中发出爆响。
于是两军虽然只隔着一条渠水,却没法交战、只能相互观望,人们就这么面面相觑。
幽州军将士发现、敌军并未把浮桥全部烧掉,而是事先拆了一些小船和材料下来。对岸一些官军士卒还在抬着小船,正从河边离开。
看这样子,幽州军将领估计、敌军还想在什么地方渡河,极可能是想渡呼沱河。
白马渠是连接北面呼沱河、以及南边漳水的渠水,三条河水就像一个“工”字。敌军在白马渠东岸,破坏了浮桥之后、似乎还想派人去呼沱河北岸寻找机会,所以才需要在这里收集材料。
瞧见旗帜,白马渠东岸的将领应该是邓艾,之前邓艾就在南皮,确实可能就是他。此人确实不像是好人,真是要把事情做绝阿!
幽州军将领看清楚了情况,便下令马队调头,同时派人先回去、把详细状况禀报毌丘俭……
此时的毌丘俭军,还在白马渠西南边的近百里外,离漳水北岸不远。照此时的退兵速度,大军要到达白马渠、还得将近两天。
这两天每当夜色降临之后,毌丘俭的心情就十分沮丧,因为一到晚上,就会有很多将士设法逃走。严苛军法,也没法制止这样的现象。不仅是普通士卒逃亡,连中高级将领、也偶尔有人悄悄逃到敌军那边投降!
营地上各处都亮着火光,远远看去,似乎比蓟县城晚上的灯火还要多,摆在平原上、如同漫天的繁星。
“站住!”远处传来了吆喝声。毌丘俭听到声音,知道又有人想逃跑时被发现了。而那些没被发现、成功逃脱的人又有多少?
玄菟郡守王颀的声音道:“都是事先预料到的事。”
放弃了会战之后,王颀倒很少再说沮丧话了。毌丘俭看了他一眼,随口回应道:“是的,都是预料中事。”
王颀又道:“艰难时刻,方显英雄本色。将军退兵的部署已经很好了。”
毌丘俭没有再说什么。他毕竟有过不少战阵经验,只要大军还没有溃散,退兵该怎么做、他不会犯明显的错误。
他用最亲信的人马作为后卫,并且尽量让各部不分散,经常亲自到军中鼓舞士气。甚至昨天还亲自督战、尝试了一次小规模的伏击战……假装退却并设伏诱敌,此类战场伎俩、与退兵时伺机反击,其实战斗部署方式有类似之处,两者的处境与目标不一样而已。
只是对面的秦亮用兵、确实很少有纰漏,没给毌丘俭什么机会。
敌军哪怕在大战中获胜了,追击时也不敢掉以轻心。行进的人一多,许多简单的事、哪怕吃喝拉撒都会变得很重要,追兵要是不注意维持战力和队形,很可能被撤退的军队反咬一口!
而且行进过程中,也不可能像决战时一样、出现大规模聚集。要把主力聚集在一片战场上,本是一件十分复杂的事,没有对方的配合不太容易办到。
不过在内战中退却,确实更让人绝望,完全看不到反转的希望。
要是在别的战场,像这种情况、军心士气根本不可能跌落这么快。毌丘俭甚至可能利用好地形、城池等条件,一路走,一路通过不断寻机反击来恢复士气,反败为胜也不是不可能。毕竟他手里还有几万全副武装的军队!
然而内战不一样,所有人的心情都更加浮躁和急切。
别说军中的将士,就是毌丘俭自己,此时也几乎坚持不下去了。
一想到战败之后渺茫的前路,以及茫茫无期、没有出路的未来,那种感觉简直让人窒息!
偶然之间,毌丘俭想起了河东郡家乡的一个同乡、姓李。很早以前的旧事了,当时毌丘俭在家乡时才十几岁,听说那个同乡遇到了什么打击,大概是他妻子卷走了他积攒多年的钱财、跟着一个贩夫走卒跑了,诸如此类的事,太久了记不清楚。反正毌丘俭记得当时那个同乡的模样,成日都在酗酒,整个人都很颓然,别人不敢把任何重要的事交给他做。
当初毌丘俭曾在母亲面前说,那个人是个废物,读书识字之人、年纪轻轻却已在等死了。如今毌丘俭想起来,看法倒有了些许改变。
人真的比自己想象中要脆弱,尤其是看不到希望的时候。
毌丘俭现在还在坚持,也许正如玄菟郡守王颀的说辞,他们还有些许机会,那便是熬着等大势的变故。
机会很小,但不能一点也没有!这便是毌丘俭还在坚持的理由罢?宛若这夜黑,无论那星光与火光多么微弱,但只要有一点光亮、情形是完全不同的,否则真的就是伸手不见五指漆黑一片。
毌丘俭一夜没睡好,次日黎明时分就醒了。
不过醒来之后才听到了帐外“哒哒哒”的马蹄声,原来是被别人惊醒的。
接着帐外传来了说话声,亲兵将领掀开桐油布探身进来了,他见到坐在席子上的毌丘俭,便揖拜道:“将军,有急报,从白马渠方向来。”
毌丘俭跪坐起来,说道:“叫进来。”
来人没有带书面文字,不过是毌丘俭认识的将领。将领说了一个惊人的消息,邓艾军夺占了白马渠浮桥!而且当时寇娄敦的人马也遇见了邓艾,寇娄敦没有去攻打邓艾,甚至未留下协防、等待援军。
最重要的退路津口,就这么拱手送给了邓艾!
就在这时,王颀等人听到声音,也赶来了中军帐中,几个人交谈着、让报信的将领把情况重新说了一遍。
王颀的声音道:“乐浪都尉弓守不是专门盯着邓艾吗!河间郡的乐成也在我们手里,怎么让邓艾走了两百多里毫无察觉?”
武将道:“我们也不清楚状况。”
王颀找出了地图,看着图面道:“邓艾在南皮,要到白马渠,要渡几次河!这个弓守简直太蠢了,比他战死沙场的兄长弓遵、差得不是一星半点。还有那个寇娄敦,狗曰的!他明明见到了敌军来袭,多等半天会死吗?”
旁边有个将领、就是在战场上与寇娄敦争吵的人,此时冷冷道:“我早说了,乌丸人完全靠不住。”
毌丘俭跪坐在席子上、埋着头,许久都没有吭一声。
或因这几天他的心思比较多、一直都在想事,又或是心情太低落,他总是会忽如其来地想起各种各样的旧事。毌丘俭想起了辽东那边的一片沼泽地,就在辽河的西边。
当年司马懿带兵去平公孙渊的时候,毌丘俭也在军中,彼时公孙渊就是想倚靠那片巨大的沼泽地、以阻挡司马懿突袭。那条路确实很可怕,毌丘俭没有亲自掉进过沼泽,但能想像得到、踩进去之后的感受,尤其是救助不及的时候。
人会慢慢往下掉,怎么挣扎都没用,越挣扎可能陷得越快!起初还只是惊慌、但还不想放弃,等到稀泥离口鼻越来越近,整个人都被淤泥包裹时,那种绝望与无力,简直会叫人难以忍受。
偏偏陷得很慢、不会马上死,却知道必死无疑,一点办法也没有!
“将军!”王颀斩钉截铁的一声呼唤、把毌丘俭从思绪中惊醒了。毌丘俭抬头看向王颀。
王颀沉声道:“追兵紧随在后,前有水路阻挡,临时找船、无法再让数万大军及时渡河了。何况邓艾军可能会去呼沱河北岸堵截。”
毌丘俭若有所思地“嗯”了一声。王颀说的这些情况,毌丘俭在刚才收到禀报的一瞬间就明白了,无须多加评论。
王颀又道:“将军应带上亲随、设法尽快渡过呼沱河,然后想办法派出信使、叫南皮北边的弓守北撤,弓守那里还有好几千幽州军人马。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阿……”
毌丘俭没有回应王颀的建议,任由他说着。这时毌丘俭忽然感慨,开口道:“由于各种各样的缘由,我大魏社稷要倾覆了。”
诸将顿时愣在原地,神情凝重地看着毌丘俭。
毌丘俭长叹了一声,回顾左右道:“青史就是这样铸成,大势便是如此渐成。我们在一点一滴地做事的时候,每一件小事、都在影响着大事。勤王大事失败之后,今后很难再有什么力量、去阻止那些狼子野心的权臣,一切都已成定数!宗庙即将倾覆,国家会不复存在……”
众人听到这里,脸上无不露出悲切之色。
太过宏大之事,毌丘俭也承担不起,只是有感说说而已。他此刻的悲鸣、心凉,主要还是因为感受到了自己的命运,无可挽回的绝境。
此刻他心里有个念头没有说出来:战败,真的是太可怕了。
------------
第三百六十九章 叙叙旧
寇娄敦率部过白马渠之后,沿着泒水东岸一路北行。诸部马队行了两百里,寇娄敦找到浮桥,又渡过了泒水,来到了西岸。
因为他们没粮了,准备去河对岸的高阳县索要补给。马兵到了河北,需要大量谷物豆类为粮秣,劫掠那些村庄太慢了、还得分散兵力。最好的法子,还是找幽州军的官员要粮。
此时驻在高阳县的人是乐浪郡守刘茂,乃寇娄敦认识的人。以前征公孙渊、高句丽的时候,寇娄敦与刘茂曾在一起并肩作战,交情不错,。
刘茂这次没有参战,带着人马南下后、就负责督运粮秣,有权调用各地的粮草。
一群骑兵来到了高阳县城下,却见城门紧闭。寇娄敦遂派人向城上喊话,讨要粮秣。
这时一个官员来到城楼上,向城下喊道:“乌丸军为何会出现在高阳县?”
寇娄敦听罢,转头随口道:“这里的人还什么都不知道。”部将点头称是。
前面懂汉话的乌丸人仰起头,对着城楼上大声道:“毌丘将军已经战败了,诸军都在后撤,毌丘将军令我等先回幽州。快把粮草送出城!留着也是给贼军。”
寇娄敦在后面等待,此时他也隐约认出了城上的官儿、正是之前投降的高阳县令。不过寇娄敦一时想不起、那人叫什么名字,看着倒是面熟。
县令道:“可有毌丘将军的调粮军令?”
寇娄敦听到这里,用乌丸话道:“告诉他,把刘茂叫来!”
城楼上下一番叫喊交流,过了一会,城门果然打开了,随即护城河上的吊桥也放了下来。刘茂带着一行人亲自迎出了城池。
寇娄敦松了一口气,笑道:“还是熟人管用,不认识的人总会问你、要这要那。”
寇娄敦也从马上跳下来。刘茂上前揖拜,寇娄敦则鞠躬还礼,两人寒暄了几句,刘茂问了一番前线的境况,脸上又是惊讶、又是失落感慨。
刘茂叹息一声,接着回过神来,恍然道:“请单于的人到城中修整,我会叫人备好粮草,送到军中。”
寇娄敦笑道:“不要毌丘俭将军的军令了?”
刘茂淡然道:“使君令我督运粮秣,此事并不违令,请。”
旧友二人相视一笑,寇娄敦遂招呼部下,一起入城。寇娄敦与刘茂带着各自的随从,走在最前面,两次一边说话、一边牵着马步行。
寇娄敦谈起以前在辽东征讨公孙渊、高句丽的胜利,以及肆意屠戮当地百姓的快意,再瞧如今、只能狼狈后撤,寇娄敦一时间也颇有些感慨。
一众人交谈着过了浮桥,进了城门。
就在这时,忽然听到后面传来一阵嚷嚷声,寇娄敦转头看时、便见吊桥忽然被拉起来了!“嘶……”地一声马叫,还在桥上的一起乌丸兵在桥面倾斜时、人马已站不稳,径直从桥上滑了下去。
寇娄敦顿时大惊失色,正还有点纳闷,城门也发出了“嘎吱”沉重的声音。接着城门两侧的持刀甲兵就冲了过来,径直向城门位置包抄!
“刘将军,何意?”寇娄敦一边问,一边从腰间拔出了刀。
刘茂已躲到了随从的身后,一群人随从“唰唰……”拔出了环首刀。
此时城楼上的县令,就是先前那个假装什么都不知道、阻挠寇娄敦入城的官,也带着人披甲持械,从斜坡上冲了下来。
刘茂骂道:“背信弃义之徒,人人得而诛之,杀!”
寇娄敦又惧又怒,转头看城门那边的甲士很多,只有眼前的刘茂身边人最少。寇娄敦立刻挥起刀、带着部下向刘茂杀过去。
上一篇:三国:家兄典韦,开局硬刚吕布
下一篇: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