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魏芳华 第211节
许多人都围上来见礼寒暄。“恭迎卫将军班师回朝。”“祝贺秦将军大战获胜。”“卫将军知兵善战,真乃我辈之榜。”“秦将军别来无恙……”
“挺好,挺好。季乐别来无恙。”秦亮一边拱手,一边注视着别人、点头致意。
他往北面走的时候,见到王广、令狐愚,又停下来与他们简单说了几句。倵卫将军王广代表大将军府,令狐愚是领军将军,这两个人在朝堂上才是实权派,高柔等三公都没那么重要。
在嘈杂声之中,秦亮靠近两人交头接耳,故意说道:“我在冀州时,见了劳精(王家亲信)。劳精说起洛阳的气氛压抑,我看朝堂上的感觉还不错阿。”
令狐愚笑道:“此一时,彼一时。”
王广也点头微笑,沉声道:“无论什么想法的人,现在都得忍着。”
秦亮回头看了一眼朝堂上的人群,再度向二人拱手、便往前侧的位置走去。
此时许多人都在交谈,场面有点散乱,秦亮的脑子也昏昏沉沉的,但一切都是表象。他能感觉得出来,真正混乱的事物、此刻已经恢复了平衡与安定,至少目前如此。
东堂后侧的门内传来了宦官的声音:“陛下、殿下驾到!”
人们很快就停止了交谈,各自回到位置,然后如同往常一样行大礼。
过了一会,终于又听到了郭太后熟悉好听的声音,“卫将军平定叛乱,得胜班师,我心甚慰。”
秦亮向上位揖拜,临时才琢磨回应的词句,这次上朝之前、确实没顾得上准备。
他随口应付道:“幽州刺史毌丘俭行谋反之实,臣奉陛下、殿下诏令,假黄钺,代天子征讨叛军。毌丘俭战败,已被捉拿回洛阳问罪,东北方的兵祸已经平息,陛下可以高枕无忧了!”
坐在皇位的曹芳久久没有回应。秦亮也不能抬头观察,不知道他什么神情。
秦亮说完才意识到,自己的这番话好像有点过分,毕竟皇帝期待的、必定是毌丘俭获胜。只是话已经说出了口、他也懒得管那么多,反正从字面意思上看,没什么毛病!
不过曹芳也可能只是误以为、秦亮的话没说完,还在继续倾听。这么大的胜仗,秦亮刚才的陈述确实过于简单。
这时郭太后的声音道:“卫将军劳苦功高,真乃朝廷肱骨。”
秦亮揖拜道:“谢殿下。”说罢退回了自己的位置。
周围隐约有人小声议论起来,有个声音隐约道:“卫将军谦虚,不愿多出风头。”
此时此景、无论秦亮什么表现,大伙大概也总能帮他找到理由。就好像嵇康有时候嗑了五石散、光着膀子在太阳下捉虱子,世人也会认为,他是在表达某种深奥的哲学。
秦亮没再吭声,全部精神都用在了控制自己打哈欠上。他终究不是嵇康,一般不会表现出乖张举止。
好不容易熬到了散会,秦亮今天不准备去尚书省了,打算直接回家。
但他刚到太极殿庭院的广场上,又被黄门监黄艳喊住了。秦亮与这个宦官不太熟,不如与张欢的交情,不过也知道、黄艳是郭太后的人。
黄艳拜道:“卫将军留步,殿下在东边的署房召见将军。”
秦亮对傅嘏道:“兰石也操劳了,卿先回去罢,这两天都不用到卫将军府上值。”
傅嘏道:“仆先告辞。”
秦亮与黄艳一起朝东边走去,来到一间明亮的房屋外面。黄艳不再跟过来,说道:“殿下就在里面,卫将军请。”
亲信宦官也不进去,显然署房内没有别人,秦亮顿时放松下来。他便慢悠悠地脱了鞋子、放在门外,然后穿着麻布袜子往里走。
他十分随意地进了门,不料却忽然发现,帘子后面除了郭太后、还多了一个人。
既然有外人在场,秦亮只得趋步上前,揖拜道:“臣奉诏请见殿下。”然后微微转了个方向,向那个人影也揖拜了一次。
帘子是半透明的,比东堂那道帘子更透,何况秦亮被单独召见、离垂帘更近。秦亮一眼就能判断,郭太后身边的年轻女郎不是普通人。
她穿着宽大的青色打底的蚕衣,鬓发上戴着纯金首饰。绶带青红相间的大红色、以及首饰金色,却未给她带来喜庆的气质。或许因为衣裳主要是老气的深青色为主、较大的黄金饰物也有稳重感,竟让这么年轻的一个女郎缺少了活力气息。
女郎的肌肤倒是非常白净,唯有嘴唇涂得十分红。如此艳丽又死气沉沉的气质,让秦亮觉得有点怪异,一下子瞌睡都被激得醒了五分。
郭太后的声音道:“这是皇后。”
秦亮心下恍然,刚才就猜测,皇宫里的年轻贵人、能与郭太后几乎平起平坐,应该就是皇后了。果不出其然。
有郭太后的引荐,秦亮便若无其事地往帘子后面看了一眼。他作为权臣之一,总体上保持着上下礼仪、给了皇室足够的尊重,但他也不用像普通大臣那么小心谨慎,偶尔胆大一点没什么问题、不太过分就行了。
这一眼,正好接触到了皇后投来的目光。她的眼睛倒是非常明亮,而且表现出的情绪十分清晰、但有点复杂。看到她的一个眼神,秦亮有一种错觉、这个女郎仿佛从来没笑过。那种幽怨不同于金乡公主,竟比金乡公主的消沉更加深刻。
这时秦亮才大致看清,皇后其实长得身材匀称、五官颜色明艳。尤其她的肌肤非常好,有一种不染烟尘的干净。
有半透的垂帘阻隔,皇后的脸更是增添了几分朦胧的神秘感,在朝阳的光辉下,那玉白有光泽的肌肤、仿佛在朦胧中多了一层光晕。
秦亮淡定地避开目光,见礼道:“臣亮拜见皇后殿下,愿殿下凤体安康。”
皇后的声音道:“卫将军免礼。我早就听说过卿,不过今天才见到。”
她的音色与郭太后迥异,挺清脆动听的。
秦亮知道、皇后曾写过信给常山郡守甄俨,然后甄俨就把毌丘成给杀了!若非甄俨的果断立场,巨鹿之战可能会更麻烦,并州田豫部、极可能无法及时出太行。
大战往往是许多方面、许多步骤汇聚而成的结果,局部的变化,也可能影响最终结果。所以不能忽视任何一个因素。
秦亮一下子对皇后多了几分好感,加上皇后给他的一种感觉、他还生出了些许莫名的同情与怜惜。秦亮立刻暗示道:“甄老将军在常山郡,属于冀州。臣在幽州见了许多人,却没能与甄将军见面,实属遗憾。”
皇后轻声道:“我也几年未见到祖父了,在宫里只有母后最亲近。”
郭太后的声音道:“毌丘俭勇悍、又有野蛮的胡兵助阵,兵马比仲明的人多;我得到捷报之前,很为卿担心。仲明终究不负所望,实乃万幸。”
皇后也在瞧着秦亮,明眸善睐的眼睛里出现了一些好奇之色,“看秦将军儒雅随和,竟如此能征善战、精于兵事,叫人好生意外。”
巨鹿之役时间很短、却相当有压力,秦亮在胜负决定之前,一直亦是忐忑不安。但如今既然已经获胜,他不想再去谈论过程的艰辛。
秦亮遂镇定地说了一句:“打仗倒不是特别复杂,至少敌友清楚明了。”
皇后转过头,小声对郭太后道:“卫将军说话挺有意思。”
郭太后看着秦亮问道:“仲明立了大功,想要怎样的奖赏?”
秦亮拱手道:“臣只是做好分内之事,不敢居功。能让殿下心满高兴,便是臣莫大的荣幸。”
郭太后听到这里笑了笑。她随后收住笑容,轻轻摇头道:“如果让毌丘俭成了,我实在难以推测、会是怎样的景象,没有比那更严重的事了。”
秦亮想了想道:“那些追随臣左右、浴血奋战的将士,还请朝廷论功行赏。”
郭太后发出意味深长的“嗯”一声。
秦亮一时不能准确揣度郭太后的意思,便径直把之前的一个想法说了出来,“最重要的是排名,臣无论得到什么封赏、改变不了实质。”
皇后听到这里,再次投来了明亮的目光。
郭太后道:“我知道了。”
虽然皇太后殿下在太极殿庭院里召见秦亮,也算是正大光明;但毕竟后宫与外臣身份特殊,见面的频率不能太高,时间不能太长。
于是秦亮要抓住机会、向对方表达准确的态度。告辞之前,他遂比较直白地提醒道:“皇后殿下亦有恩于臣,臣定不敢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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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八十二章 猜忌之人
昨天中军到洛阳,毌丘俭等一行人被随军押送回来,直接就进了廷尉监牢。
与那些被游街示众的人相比,毌丘俭倒没有受到如此对待。进了监牢后,廷尉陈本也异常小心,没有多问毌丘俭什么话;而且包括廷尉府属官在内的各种人等、也不能轻易靠近毌丘俭。
但毌丘俭肯定是死罪、而且要诛三族,无论是谁也没办法改变。
幽州起兵,必须要给毌丘俭定一个谋反罪,否则就相当于承认毌丘俭勤王的名义,这是当政者万万不能接受的结果!谋反罪,按照律法就是诛三族。除非修改朝廷律法条文,不然结局就是注定的。
毌丘俭独自呆在一间简陋的牢房里,空气里弥漫着臭味。不过他并不怎么在意眼前的环境,心中时常所想、大多是战场上人马奔腾的光景。毕竟所有的一切,关键还是决战失利的延续。
他有时候也会想,在部将弓守背叛之后、大概就应该挥剑自裁的。活到现在已没有了作用。
就在这时,廷尉陈本忽然出现在监牢门口。这么快就要给他定罪了吗?
随着“哗啦”一声铁链声,狱卒把牢门给打开了。陈本身边还站着个身材单薄、面白无须的男子,毌丘俭很快看出来,此人是个宦官。
廷尉陈本神色异样地打量了一番毌丘俭,转头对宦官道:“张公公,他就是毌丘俭。”宦官点头道:“有劳陈廷尉。”
宦官走进监牢,其他人便回避了。他转头看了一眼牢门,踱了几步,这才开口道:“我乃大长秋的谒者令张欢。”
毌丘俭抬了一下手镣,点头简单地回应道:“幸会。”
张欢沉声问道:“去年底毌丘将军在邺城见过密使,信使是谁的人?”
在清河河口见到秦亮时,秦亮与他总共没说几句话,其间也问过这个问题。毌丘俭遂答道:“我没见过什么密使。”
张欢皱眉看着他:“毌丘将军已落到了廷尉手里,何不痛快招供?省得多吃些苦头。”
毌丘俭道:“既然尔等已经想好了回答,何不自己写好了供状,让我按印画押?”他示意手上的铁镣,“我还能拒绝吗?”
张欢沉默了一会,说道:“敬酒不吃吃罚酒!我们总有法子得到真相。”
毌丘俭忽然问道:“大长秋的谒者令,汝是皇太后的人,还是皇后的人?”
张欢只是淡然地回答道:“我是宫里的人。”说了等于没说,宦官是宫里的、还会是哪里的人?
宦官张欢说完正要离开,却又回头道:“殿下何曾招惹过毌丘将军,汝在檄文里污蔑殿下清誉,那样做不过分吗?”
毌丘俭寻思,当时为了成功起兵、哪里顾得上那么多?而且在扬州起兵的时候、郭太后出现在扬州,不知道她为什么站到了王凌那边,毌丘俭只是进行推测罢了。
他看着宦官点头道:“汝是太后的人。”
张欢盯着毌丘俭道:“汝死得不冤阿。”说罢转身走了。
毌丘俭“嗤”地从舌尖发出一声轻蔑的冷笑,心道:若非战场上没打赢,轮得到你们这些阉人从中玩弄权术?铁蹄一过,直接砍了!
然而想要那个问题答案的,显然不止宫廷里的人。大概到了下午,又有人过来问话。若非中途狱卒送了一次饭、毌丘俭都不好判断时辰,这地方连一点阳光也看不到,大概是属于关押重犯的地方。
这次来的是中书监王明山。毌丘俭虽成了阶下囚,但朝中的人、仍然认可他曾为封疆大吏的地位,中书监也亲自来了……不过若非重要人物,也不容易见到毌丘俭。王明山还有个身份,便是大将军王凌的儿子。
中书监王明山问了同样的问题。
毌丘俭不厌其烦地答道:“我没见过密使。”
王明山果然也对这个回答相当不满,冷冷说道:“去年汝回京述职,身边必定有随行之人,我们会对你的亲信一个个拷打,必能问出实情!”
毌丘俭听到这里,心中忽然生出一股怒火:“那尔等为何还要问我?”
“哼!”王明山发出一个声音,一甩袍袖,阔步走出了牢门。
毌丘俭更是怒不可遏,冲到木栏栅旁边,对着王明山的背影大骂道:“不就是想对付陛下?尔等既胆大妄为、欲以臣谋君,还须找什么理由,奸贼!”
王明山是个文人、据说擅长书法,但这会也回骂道:“该死的叛贼!”
毌丘俭还想骂王明山,但王明山走得很快,身影没一会就消失在远处的楼梯口。毌丘俭遂颓然地坐回了墙边。
一种懊恼与沮丧袭上心头,种种迹象表明,权臣对皇帝的猜忌心正在加重。明帝之子的皇位,如今已是岌岌可危。毌丘俭干的事,显然没起到任何作用,只是白忙活了一场,还搭上了举族性命!
如今毌丘俭仅存的慰藉,便是长子毌丘甸、以及孙子逃走了。毌丘俭至今没听到他们被抓获的消息,极可能已经成功逃出魏国!至少还没绝后。
当时毌丘俭在邺城南边、确实见过密使。派遣密使的人,便是在洛阳做官的长子毌丘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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