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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魏芳华 第228节

两人就这么一边时不时谈论、一边喝酒,在席间干耗着。

就在这时,未能预料的事发生了!忽然上位传来了“阿”地一声痛呼。

只见那西州人郭循、不知何时拿出了一把短剑,已经快速地向大将军费祎胸口刺出了两剑!

所有人都震惊了,席间的谈笑几乎是声戛然而止。夏侯霸也是一脸惊诧地愣在席位上,完全搞不清楚这是怎么回事。

费祎旁边终于有反应迅速的人,刹那间奋身扑倒了郭循,将其按翻在地。人们这才反应过来,纷纷向上位涌去。

“大将军!大将军!”有人的声音呼喊着。

顷刻间有两个人便靠近了血泊中的费祎,其中一人在后面抱住了费祎,另一人急忙捂住费祎的伤口:“大将军!我们马上叫郎中过来。”

人群里传来悲愤地大骂声:“郭循,我曰汝娘!”“大将军待汝如何?汝这恩将仇报的牲口……”

费文伟平素带人宽厚,无论是本地的蜀西人、东州人,或者荆州士人,显然都很敬重这位大将军。一时间宴厅里,人们已是群情激奋。

混乱之中,忽然又传来了一声惨叫。愤怒的官员捡起了莿杀费祎的短剑,趁乱在郭循身上乱捅,疯狂地在郭循全身捅莿,痛得郭循大声撕声叫唤。旁边还有不止一个人拳打脚踢,人们简直怒不可遏。

终于有人清醒过来,大声呼喊道:“住手!别急着杀他!”

但是已经迟了。围着郭循的人散开之后,只见他已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浑身多处都在冒血,四肢像是轻微羊癫疯发作一样抽搐着。连脖子上也挨了一剑,血红的皮肉翻了出来,他大睁着眼睛看着上方,嘴里在不断地吐血,已是出气多进气少。整个人不可能救得回来了。

费祎没有那么惨,但也好不到哪里去。

虽然成都的条件是汉国最好的地方,很快就请来了当地名医、皇室御医,但人们依然没能救活费祎。费祎的胸腔被剑莿入过,数日后断气身亡。

费府挂起了白布,前来吊唁的人络绎不绝。

这时府上来了夫妇二人、自称是道士,得知费祎已遇刺身亡,只得来到灵堂上拜揖。费家人都不认识两个道士,但办白事的时候只要有人来吊唁,主人一般都不会赶人。

道士夫妇拜灵之后,徘徊在灵堂庭院里、仍不愿离去,似乎有点不知所措的样子。

费祎的长女费氏注意到了两人,过了一会她便来到庭院里,问他们与先父是什么关系、还有什么事。

费氏大概也就十二三岁,但长得有点随父,小小年纪一脸稚气、个子却显高挑。两个道士见她的孝服规格、以及身边人的恭敬,亦已相信了费氏的身份。

两人自荐了一番,男道士姓张、女道姓袁,并拿出了费祎的信物。费氏认出了先父的东西,顿时又是一阵掩面哭泣,随后把两个道士带到了旁边的厢房谈话。

原来两个道士都是投靠了费祎的细作。他们的首领叫陆凝、现在还在魏国洛阳,陆凝派他们回来、是向大将军复命的。但是不料大将军费祎已经死了,他们便不知道向谁复命,一时间不知该怎么办。

费氏听说他们是先父的细作、几乎等同于死士,且又与朝廷里其他人没有关系……否则他们也不会在此徘徊,不知该去何处。

于是费氏便忍不住把心里的秘密告诉了他们:“刺客郭循,可能是受卫将军姜维唆使的人。”

张道士与妻子面面相觑,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只能缄口不言。

费氏接着咬牙说道:“我刚才听到前来吊唁内臣说起,那个郭循、起初便只是假意投降。人也是姜伯约俘获的,他与先父被害必定脱不了干系!”

张道士见费氏小小年纪便丧父,一边说一边哭的样子甚是可怜,遂开口叹道:“仆与朝中当官的人没有来往,能为大将军做什么事?”

费氏哽咽着继续道:“先父与姜伯约都是诸葛丞相器重之人,所以大臣们才不愿意深究,避免这种丑事公诸于众。正好郭循死了,找不到真凭实据。你们能不能想办法、查出凭据来?”

这么小的年纪,竟然能把事情说得颇有条理,张道士也很诧异。他想了想道:“以前直接听命于大将军的人、乃袁家先师,先师去世后,当面接受大将军使命的人是陆师母。吾等真的是道士,负责为袁师母传信而已。”

他稍作停顿,接着说道:“仆只能返回魏国,把大将军与女郎的事、禀告师母,余事让师母定夺。先师是投了大将军的人、师母则是先师的妻子,她理应愿意为大将军的事出力。”

女道士袁氏好言安慰道:“兴许不幸之事、真的只与郭循有关,卫将军姜伯约也刚俘获郭循不久,两人的关系应该不深才对。妾听说郭循已被斩杀,大仇已报,女郎节哀顺变,不要伤心过度了。”

费氏摇头道:“姜伯约与先父一直都不和,他们的主张完全矛盾,先父去世,正是姜伯约得利。此事没有那么简单,若想得知真相,需要有经验的人暗中去查。”

她看向张道士,说道:“不过既然你们这么说了,我也不能勉强,那便先告知陆师母罢。”

两个道士听罢,遂揖拜告退而出。

他们回汉国的使命没完成,商量了一番,还得回魏国见陆师母。路上的盘缠是不小的开销,结识了大将军的长女也不是没有用,正好可以在临行前请女郎资助,这种花销本来也该大将军亲自给予。因此过了两天,张道士夫妇又去大将军府,见了女郎费氏一面。

费祎家也好像比较清贫、无多余财,但费文伟终归是汉国的大将军,还是要比道士们有财力得多。

做信使的道士,在成都没有呆几天,便又踏上了旅途。好在他们已经习惯了奔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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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零九章 愧疚的背叛

陆师母派去蜀国见大将军费文伟的道士,尚未回到洛阳。

魏国的人们也无从知晓远方发生的事。此时无论魏国的内乱、还是外敌威胁都在缓和,洛阳重新恢复了一种微妙的平衡,一切都已平静下来了。

秦亮在卫将军府前厅庭院的西侧、自己熟悉的那间署房里,亲自召见了陈石。

陈石就是朝云的义弟。究竟是什么样的义弟,秦亮不甚清楚。不过秦亮也无所谓,朝云只是卫将军府的一个舞姬。

多年前、秦亮刚到洛阳做爽府属官时,有几次对朝云挺殷勤,但彼时那种殷勤,如同男人去夜总会、也可能对相熟的美女很好很大方。其实朝云对秦亮的心态、心里也有数,否则她当初便不会是那样的态度,毕竟秦亮家有庄园、族兄是曹操养子,在爽府做属官时、大小也是个官员。

之前隐慈带着人马,去河东郡周阳邑南部、抓捕刺客李勇时,把陈石也一并带回了洛阳。不过秦亮认为陈石有功无罪,很快就给放了。

今天秦亮召见陈石,朝云知道后跟着来了,她也关心此事。当然还有默默不语的吴心,经常都在秦亮身边。

见礼之后,秦亮便直入主题,说道:“活捉李勇,对我是一件很重要的事,解决了不小的烦恼。汝立了大功,想要什么?官职、财物、土地,尽管开口,不必客气。”

陈石的神情有点复杂,他皱眉道:“仆并不想出卖李勇、为自己谋取好处。不过他干了大事,已成为朝廷通缉的要犯,这种事一旦败露,仆收留窝藏他、必受牵连。仆只想在自己的土地上安生过活,不用成日提心吊胆,晚上能睡得踏实,才打算与姐商量该怎么办。”

他叹了一口气道:“多年前仆就与李勇住在同一个庄园,算得上是发小,相处的日子不短了。仆真的不想看到、他落得如此下场!”

陈石说到这里,脸上的伤感与愧疚,黯然流露,他应该是真心话。

秦亮只是“嗯”地应了一声,用等待的眼神看着陈石,好像在等待他提条件、可以加重封赏;便如讨价还价一样,别人总先要强调自己的付出、才好要价。秦亮那眼神又如在说:事情干都干了,说这些有什么用?不如多要点好处罢!

陈石又开口道:“若能得到卫将军的资助,仆想要一片百亩之地,不在河东郡、或河内郡便行。”

秦亮微微有些意外,问道:“这点东西没问题,还有吗?是否要出仕做官?”

朝云听到这里,顾不得礼仪,伸手轻轻拽了一下陈石的后襟、以便提醒他。

陈石却仍摇头道:“有一块新地就够,因为原先周阳邑那地方、已经不安稳。”他接着沉声道,“司马家很有势力,我不能做官,土地也要在偏僻一些的地方。”

秦亮打量了一眼陈石,沉吟片刻,说道:“人有风险意识很好,但也没必要太谨慎。报复需要调动资源,也会有代价。司马家的势力已总体崩溃,千里办事更费劲。

如果目的够大,譬如能离间大魏高层,他们还可以在机缘巧合的条件下、不计代价发起一场阴谋。但若要费力报复汝这样一个人,恐怕没多大的动机。”

秦亮对待帮助过他的人,还是比较有诚意的,他稍作停顿又道:“人生没有那么多机会,错过就是错过了,汝已想好?”

秦亮的一番话似乎没有说动陈石,却让朝云颇为触动。她也认同秦亮的话,如果太在意别人的威胁,必然会处处受气、经常被人欺负!

她甚至发现,跪坐在侧面一声不吭的吴心,也向秦亮投去了欣赏的目光。大多妇人似乎都不喜欢看到、大丈夫过于胆小怕事。

朝云终于忍不住开口道:“将军的话颇有道理,弟再想想。”

朝云对此事上心,也有自己的想法。万一以后再遇到走投无路的时候,陈石是当官的,她去投奔也要住得习惯一点。

但这不是在害他,朝云同时也在帮他。并不是定要为了别人、而牺牲自己,才是对人好。有自己的私心,也可以替别人着想。

不料陈石依旧抱拳道:“仆希望能安生过活。”

秦亮遂不多言,呼出一口气点头道:“人各有志,我不勉强。一会我叫王司马来办妥这件事,给汝在冀州找块地,那里的土地平整、没那么辛苦,另外再赠送汝一些财物。”

陈石拜道:“谢将军赏赐。”

秦亮淡定道:“这是汝应得的。”他转头看向朝云,“朝云也立了功,可卿是妇人,没法给官职。我先送卿一些绢布,将来卿想要去何处、做什么事,我也定会尽力帮忙。”

朝云弯腰揖拜道:“妾谢将军。”

她礼毕直起腰时,不禁又悄悄看了秦亮两眼。见到秦亮镇定从容的气质,朝云又想到了刚才秦亮说的话,与旁边的义弟陈石一比较、她顿时觉得秦亮的性情要勇敢得多。

而有些人真的是给他机会、他也抓不住!性格天生就不是能成事的人。

这时朝云自己也有些懊恼,想当初秦亮官职低微的时候,她却没看出秦亮会干这么大的事。她也不是看走眼了,实在是没怎么上心。朝云能见到的洛阳达官显贵、随便一个人也比爽府属官的地位高,她当然不会觉得谁真的会娶自己、也无必要对秦亮另眼相看。

但朝云现在才醒悟,如果当时与秦亮关系更亲密一些,此时她在卫将军府的地位、必定不是现在这样。所以很多事,大概也只有事后才能恍然大悟。

陈石揖拜告退,秦亮也还礼道别。

朝云道:“妾去送送义弟。”

秦亮点了一下头,随后从筵席上站了起来。

姐弟二人沿着前厅庭院的长廊、默默地往南走,朝云终于忍不住开口道:“弟应该向卫将军要个官,不仅是现在过得好,而且后人也不一样。在大魏做过官的人,子孙再做官会容易得多。多少人做梦都想要的前程,弟就这么轻易舍弃了。卫将军刚才的意思,必定舍得赏弟一个官职。”

陈石道:“姐知道司马家的势力,我怕是等不到有子孙的时候。各人有各人的命,我大概就不是那种命罢。”

朝云只得“唉”地叹一口气。

陈石转头问道:“姐在卫将军府过得怎样?还是做舞姬?”

朝云不太高兴地回答道:“不然我能做什么?”

陈石立刻说道:“这行终究是吃年轻饭呐。”

朝云道:“秦将军许诺过,大伙愿意嫁人就给嫁妆,不愿意走、卫将军府会一直养着我们。以我的技艺,我以后可以负责教习歌女舞姬,不用担心生计。”

陈石问道:“卫将军会不会说过之后,以后给忘了?”

朝云道:“应该不会,这两年府上也没赶人走。”

陈石又感慨了一句:“我还是觉得非长久之计……姐不如这次就与我一起去冀州?”

朝云想了想,回忆起了在周阳邑乡间那无趣而苦闷的短暂日子,苦笑着轻轻摇了摇头:“又说这种话,我一直是把卿当兄弟一样对待的。”

陈石嘀咕道:“又不是亲的。”

其实当初在周阳邑乡间,也谈不上多难过,她却总觉得时间过得很慢、不容易熬住,大概因为已经不习惯那种日子了。或许长远看、陈石说得有道理,但妇人确实更重视眼前的自身感受。

况且朝云也担心以后有更多问题,诸如邻里、陈石的态度等。

陈石对她也不见得有多么死心,否则他明知道朝云过不惯乡间的日子,为何不愿意冒一些危险、接受秦亮赏赐的官职?当然若是陈石真的做了官,是不是还愿意娶朝云为妻、恐怕不好说。

朝云想到这里,再度露出了一丝勉强的笑容。相比陈石虚无缥缈的许诺,她反而觉得秦亮要可靠不少……不知道为什么,秦亮的年龄也不大,但朝云总觉得他做事挺周全。

而且秦亮为人很实在,几乎从来不说那些无益的空话,考虑的都是别人实实在在需要的东西,譬如一个舒适的落脚地方、一份简单却安稳的保障。

兴许十几年前的朝云,会更容易被陈石这样的应许打动,但如今的她,想法不太一样了。

两人来到府门口,朝云道:“弟还住在外面那处房屋里,王司马应该很快就会来拜访、安排诸事。我就送弟到这里。”

陈石揖拜道:“此番一别,一年半载便不能再见面了,姐保重阿。”

朝云笑道:“王司马给弟安排地方,我自能知道弟在哪里。”

两人遂相互拜别。朝云转过身,刚才的笑容立刻消失得干干净净,心里泛起了些许酸楚。

人们之间的关系大多都是这样罢,相处过不短的日子、会有一些真切的情谊,却还是不够深。团聚、别离,抑或是背叛,自己的日子总得想办法过下去。陈石对待李勇,不也如此?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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