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魏芳华 第85节
曹爽也不禁莞尔,说道:“妇人又不是老虎,卿怕什么?”
秦亮一时间解释不清楚,有口难辩、顿感尴尬。毕竟这才是上午,他也不好说,一大早就已经吃饱了。
曹羲叹道:“仲明相貌俊朗、仪表不凡,竟不近女色,倒有些出人意料。”
“将军或有误会。”秦亮只得说道。
他并不想装清高,便随即岔开话题道:“今日仆迟到了,还望大将军见谅。仆本想早点来,不料路上遇到个熟人,下车见礼踩到石头上、摔了个嘴啃泥,只得回家换衣……”
“噗嗤!”曹羲差点没把酒噴出来,引得宾客们抬头观望上位。也不知道究竟哪里好笑,整得秦亮也只能陪着笑,却笑得很勉强。
秦亮也不想多解释,便拱手道:“仆先入席,待宴席结束,再来拜见大将军、领军将军,聆听指教。”
曹爽点头道:“去吃点菜。”
秦亮到表叔令狐愚旁边,言谈对饮了一会,这时他发现、马钧也在席间。
给事中马钧做木轮机械、颇有见地,早在去年秦亮便见过。秦亮很欣赏马钧的才能,一直想结交,上次王广家设庆功宴、秦亮也邀请了马钧。但因为没有深交的契机,两三面之缘也只能泛泛而谈。
虽然马钧也姓马,但他不是武将。也许不是武将、便应该会靠谱一点呢?
于是秦亮端着杯子,专门来到马钧旁边搭话。这时待事史陈安也过来了,三人便没话找话地闲谈。
马钧说话有点口吃,比邓艾要畅快一些。但邓艾颇有些文采、只是嘴上说不太利索,马钧是根本不善长高门大户中的社交。
不过今天挺受关注的秦亮、特意前来交谈,马钧还是很高兴,不顾口吃、亦多说了几句客气话。
很快就要离开洛阳了,秦亮便觉得,以后可能没多少机会、继续加深交情。他沉吟稍许,直接说道:“德衡是五品给事中,庐江郡是边郡、可以设两个都尉,郡都尉也是五品。德衡有没有兴趣来庐江郡做都尉?”
可能秦亮的话太直接、毫无征兆,马钧顿时愣在那里。
马钧的反应,倒让秦亮不禁反思,有时候自己说话是否不够委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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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 第一百六十五章 遥控千里
因为都是口吃,秦亮不禁也想到了邓艾。
马钧说话有点口吃,却比邓艾的口吃情况好不少,总之都是不善言辞。
这两人的境遇也不太相同。邓艾早年非常倒霉,他是真正的怀才不遇、而非无病眒吟,熬到中年之后,一朝受到太傅府的赏赐,前程是可以预见的光明远大。
而马钧要年轻不少,早年的运气其实不错,老早便已出名、并且被辟为了给事中。给事中这个官其实很不错,体面有地位、想清闲偷懒也不会出事,很多世家大族出身的人、也看得上。
但马钧的运气似乎一下子就用光了,多年都是给事中,再也看不到前程。
最近两年、他好像找到了曹爽弟弟曹羲的路子,曹羲也终于被说服、向大将军举荐了马钧。但马钧至今没被提拔。
秦亮现在的实力有限,他寻找人才的法子是捡漏。像那些中外军的失业者,就是他的选择。
而面对马钧这种级别的官员,以前秦亮做五品校事令、根本挖不动。此时秦亮封侯、但郡守还是五品官,五品来挖五品仍然很勉强。
见马钧怔怔未语,秦亮便开始劝说他。秦亮是一点也不口吃,有时候他话很少、很沉默,但说起话来不论语速快慢,都很流畅。
他说道:“若是出身士族者,做侍中寺的给事中、是很好的官,言官既为家族增好评,又不用为繁琐政务所累。但德衡是有志向之人,身居洛阳侍中寺、毫无实权,不过是在虚度光阴。
如果卿到地方上来,都尉有实权、可以调动更多人力物力,正是建功立业的地方。将来我还能举荐卿,到南乡侯王都督等公卿跟前,说不定比耗在洛阳、坐等贵人赏识要好。
只要卿愿意,庐江郡都尉、是我能推荐的最高品级的官位。德衡何不考虑一下、改变仕途策略?”
原先的制度是郡守主政,郡都尉主兵。但后来太守的权力扩张(都尉缺钱粮干不成事),何况郡守加将军号、将军就是要领兵的意思,还封侯;这样的郡守,实际便是一郡之中、军政人事财各方面的最高决策者,对都尉是上下级关系。
这时马钧留着八字胡的脸已憋红了,终于开口道:“说服人太难,在、在下遭受了,多少轻蔑、与嘲笑。在君侯面前,却无需多言。君侯如此看重,在下愿效犬马之劳!”
一下子轮到秦亮发怔了,但他反应快得多,马上回过神来沉声道:“场合不宜,你我别行礼。领军将军既然与德衡相善,待我推荐之后,卿便找领军将军帮忙说话、多半能办成。”
马钧点了点头,两人互看的目光与之前相比、已是大不相同,关系立刻就发生了极大改变。
秦亮转念之间、又暗自感慨,好像说话不用那么委婉,直接点也挺好。
人们之间,总在相互试探、缓慢增进了解,得有个不怕被拒绝的人、厚着脸皮出来先捅破那层纸,把关系与心思给道破。这样做风险大,但效率高。
不过马钧的心情,秦亮也懂。马钧改良了织机、水车等工具,才能却不受重视。秦亮当初还发明了制盐技术,不也没什么用,后面获利也是靠了郭太后。大魏国的仕途,还是要自己找门路关系。
“咚咚……”鼓声琴声依旧,厅堂上舞姬的腰肢仍在摆动。杯盏交错之中,千里之外的庐江郡重要职位、却已经在庭院深深的宴席上议定。
午宴继续,直到下午。秦亮待大将军曹爽离开上位,又通过令狐愚、入内拜见,听了一下临别前的赠言。
随后,待事史陈安便主动送秦亮出邸阁。
二人走到回廊上时,陈安忽然说道:“郡守应有几个掾属位置,君侯若不嫌弃,可愿辟仆为掾?”
秦亮先是有点诧异,然后便恍然。陈安也做了待事史好多年、职位一直没见动,他在大将军府,也属于边缘人物。
这世上能得到重用的人、毕竟是少数,大部分人都没什么前程,很正常。不过,陈安一向还算是比较淡泊名利的人。
秦亮道:“我当然愿意,但郡守的掾属、比大将军府的差远了。当初我离开大将军府,主动做孙将军兵曹掾,至少也是个刺史部的掾属阿。”
陈安看了一眼秦亮,不动声色地说道:“君知道仆无所谓官位。仆只想离开大将军府而已。”
他转头看了一眼回廊,“今天邓飏的样子,君也看到了。还有那李胜,大将军言、有机会便让他做荆州刺史。”秦亮点了点头。
陈安道:“仆隐约觉得、心里不太踏实。”
想到陈安对自己也算实诚,秦亮便小声道:“卿的感觉是对的。”
秦亮想了想道:“但不要急于一时。庐江郡旁边便是大别山,山里说不定有铁矿。到时候我找到了矿山,向朝廷奏事开矿,卿请命过来做铁官。卿在大将军府那么多年,求个小官官位,以大将军的性情多半会答应。”
陈安点头道:“也好。”
秦亮把手放在陈安的小臂上,说道:“以前我还在大将军府时,便与季乐相善。后来与王家的昏事,又是季乐为媒。我们两家的情谊,可以传几代人(不被诛三族的话)。”
对于马钧来说,秦亮那里可能是个天坑。但陈安是大将军府掾属,想跳到庐江郡做官,最多是从一个坑、跳到另一个坑,至少还能多活几年。
陈安叹道:“君已封侯,仍不忘贫贱之交,实乃君子所为。”
秦亮笑道:“那时候我们也算不上贫贱,不过将来能更好。”
两人一边走,一边闲谈,陈安说了一句:“昨天裴秀还与马钧争论过。”
“裴秀接受大将军征辟了?”秦亮惊讶道,“难怪今天在午宴上看到了他。”
见陈安点头,秦亮心道:这裴秀乃士族出身,见识却还不如陈安,可见英雄不论出身。
不过裴秀是河东士族出身,即便立场站错了,却仍有拉拢价值,到时候向司马懿认个错、应该有浪子回头金不换的机会。毕竟河内司马家结交了很多河东、并州的士族。
陈安送到府门外方止,秦亮与他相互揖拜告辞,又转头道:“季乐止步,望早日再会,到时便又能朝夕相处。”
秦亮从尾门走上马车,看了一眼旁边的吴心,便“呼”地长吁一口气,简直是瘫坐到了木板,浑身又軟又疲倦。
直到此时,他仍不禁暗自佩服郭太后。王家两个绝色美人一起上,都能让秦亮给服侍得讨饶,郭太后一个人、竟然还能保持着端庄从容的语气说话。那份忍耐与定力,确非常人所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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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 第一百六十六章 故地重游
已是八月上旬,距离中秋节不到十天。
但秦仲明等不到中秋,诸事已办妥,明早就要启程。
这次离开洛阳,一行有几十人,包括追随他的十余人、以及家眷。人多眼杂,所以仲明已与玄姬商量好,等到了六安之后、再回来接她。
在洛阳的最后一天夜里,玄姬又悄悄来了里侧的庭院。
夜里不是总有王玄姬,但她几乎都出现在夜色中,哪怕是在道别的时候。
起初并没有机会说离别的话,许久之后,玄姬在被窝里懒了一会、才终于挣扎着起来。秦亮转头看她时,她已把雪白的胳膊伸进衣袖、然后便将交领里衬裹在了身上。她瞪了一眼秦亮,心道:刚才还没看够阿?
玄姬依旧跪坐到了梳妆台前,侧头对着铜镜,在观察自己凌乱的头发、以及弄花的妆容。秦亮也起来穿衣了。
听得“嘎吱”一声,王令君翻了个身,面朝外侧、用手轻轻撑住头。
每当这个时候,一切声音都消停下来了,三人才会开始谈论一阵。
玄姬疲惫地呼出一口气,打起精神,便侧目先说道:“最容易猜到、我去了仲明那里的人,便是阿母。不过她不敢说,她怕我把秘密告诉王家人。”
白氏处心积虑、蒙骗王家那么多年,事情一旦败露,恐怕不轻巧。何况白氏只是个出身不好的妾,到时候能不能保住性命也不一定。孰轻孰重,她应该能权衡。
刚提到白氏,仲明的神情便隐约露出了恼怒之色。
果然仲明开口道:“我看,白夫人只是想依靠姑来获取好处。不如我们把密事告诉外舅,如此一来,姑忽然不见了,王家人可能还容易接受一些。”
玄姬的眼睛里露出了复杂的神情,随即摇头道:“阿母有养育之恩,若非万不得已,还是不要说出去罢。”
不管怎样,阿母无数次地哭诉养育之恩,似乎真的有用,玄姬没法不顾多年的恩情。
这时王令君冷冷道:“以前姑经常有淤伤、都是她干的罢?何况吃穿度用都是王家供的,她算什么养育之恩!”
玄姬轻声道:“算了,我也不怪她,这样挺好,少欠她的情。”她稍作停顿,又道:“阿父又不会管我的。”
提到王凌,令君的语气有些不同:“祖父还是认为,姑是他的亲生女。”
玄姬撇了一下嘴,马上说道:“以前我与阿母住在青州,最长有两年时间、阿父都没来看我们,亦未派人来送东西。后来才知道,他全然把我们忘了,整整两年、竟未想起。”
王令君听罢也无言以对,过了一会才道:“此事除了白夫人,最在意的人应该是我阿父。”
玄姬点头道:“是阿,长兄怕我影响王家的名声。但我‘父母’都在,他管不了。若真是他来管我们的事,当初就不会认我是王家人,毕竟阿母的事本身便不太光彩。”
“唉。”王令君叹息了一声。
玄姬看向她道:“没关系,我确实不是王家人阿。我与阿母欺瞒了那么多年,王家已待我们不薄。”
秦亮应该确实对白氏相当不满,这时又开口道:“这事得怪白夫人,姑还是孩童、能有什么办法?”
他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为今之计,只能先这样办。姑临走时,留一封信。便称与佛有缘,决定出家修行几年,望家里人不要挂念。姑不是干系朝政的重要人物,此事可能会引起王家人的猜测、或是不悦,但不会很严重。”
佛家自汉朝传入之后,已经有不少女性出家为尼、并不稀奇,女子出家的寺庙叫尼寺。
王令君的声音道:“姑在书信中便说,令君知道姑在何处、让大家不要担心。阿父问我、我不说,他没办法的。”
秦仲明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再等等,总有一天,我能让姑光明正大地出现在人前。”
玄姬听到这里,转过头来,眼睛对着油灯,在铜镜里看起来亮闪闪的。
这时她留意看了一眼门外,顿时回过神来,忙说道:“没时间多说,我得走了。明早我来前厅,再见你们一面。”
秦仲明依旧送她出门楼。
玄姬回想起来,她与仲明一起走过最多的路,就是这条回廊、而且大多是凌晨黑漆漆的时候。秋意渐深,黎明十分很凉,不过仲明握着她的手倒挺暖和。
去年秋快到中秋时,玄姬相当煎熬、简直是数着时辰在等待,但今年的中秋节、她是没什么期盼了。不过再忍耐一下,这次等来的事情会更好。
离别有时候也不一定很伤感,如果能很快再见面的话。玄姬去过的地方很少,只有青州与洛阳两个地方,她当然没有去过淮南,却不是那边是怎样的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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