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明帝,但大明已经没了 第57节
陈宰相一时语塞,不知道该说什么。
整个越南北部,郑氏控制的地盘,也就是个广西大小,人口上还有不如,举国上下,优良中差一起算,也就六七万人马,其中有四万要防备南面阮氏,一万对付北面莫氏残余,只有两万在东都附近。
而这其中,四千水师和海防港守军刚被击溃......
唇枪舌剑,足足过了四五天,越南郑氏方面终于妥协。
对于第一条,五十万石是万万不能接受的,这相当于他们每年征收粮食的三分之一了,最后以二十万石结算。当然,大明也不让越南方面吃亏,每年回赠越南足足一百套四书五经,什么?你说这个不值钱?大胆!“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你居然用钱来侮辱圣人之学?
而第二条,越南方面不同意也得同意了,因为此时港口已经被占领,不同意也没用,王夫之当即将海防港周围共计八千亩土地划为了“大明专属贸易区”,由大明派驻官员和士卒接管,反正这里距离两广也就几天航程,管得过来。
而最后一条,王夫之虽然反复强调,大明只是“参与商议”,绝对不多加干涉越南的关税调整。
但当陈宰相提出对明关税百分之一时,王夫之只是连忙咳嗽,也不说话,千分之一还是不说话,最后以两万分之一的高额关税成交。
完成对越南方面的贸易扶助后,越南官员们无不感激地热泪盈眶,欢送王夫之的舰船离开,屡屡发出依依不舍的欢呼声。
王夫之身为上国使者,言而有信,还不忘给越南留下一千两银子,作为未来三年大明商人交给越南的关税,以及未来三百年内海防港的租金......
第8章 技术突破
王夫之前脚刚从海防港离开,后脚一大群如狼似虎的大明海商就涌了进来,大肆搜购粮食,不用缴纳任何赋税的他们利用手中巨大资本,联合起来打压操纵越南粮价,趁着夏粮征收之际,大肆买进。如今两广正是缺粮的时候,无论多少都能吃得下。
而王夫之则和郑成功的海军舰队一起,顺着东南亚的海岸线一路南下,有了郑氏前车之鉴后,其他国家都不敢造次,就算敢,也没有卵用,毕竟郑氏都已经算东南亚里最能打的那一批了。
一路下来,用了快两个月时间,建立了三个大明专属贸易区,与郑氏、广南(阮氏)、占婆、华英、柬埔寨签订互贸协议,当然,由于这些国家离大明比较远,而且也比较识相,所以王夫之倒没像对郑氏那样盘剥,但关税基本上也控制在百分之二以内。
广州这边,在朱由榔的授意下,张同敞出面,效仿荷兰的东印度公司,建立了一个由朝廷牵头,各家商号参与的“大明海务公司”。所有商家虽然积极参与,但却提出必须要让天子陛下占一半股份,这可不是因为这些个商人觉悟突然变高了,因为他们知道,这种公司最大的竞争力就在于有官方背景,能得到朝廷支持,就像后世的大英东印度公司,最大的依仗就是英国海军一样,必须要把皇帝绑到战车上。
朱由榔也明白这一点,不过他提出自己代表皇室只占一成股份,洋务院代表政府占四成股份,当然洋务院不是白得的,张同敞拿出五十万两白银和六百亩商业用地以及三个官方码头入股,以保证朝廷方面的绝对控股。剩下五成,分为五千股,向全社会招标!
最后招标结果让朱由榔感觉惊讶,最终除了洋务院和皇室外,第三大股东是郑家,占了百分之八,这大概算是郑氏的投名状了。而更离谱的是,荷兰、葡萄牙等各个欧洲殖民势力竟然也合资购买了百分之六的股份,所以这个公司也算是合资企业了......
仅招标所得就高达六百万两,公司总资产约八百万两左右,大明海务公司效仿荷兰东印度公司,实行董事会和经理制度,由占股最大的朝廷代表洋务院和皇室,出任董事长,其余股东派出代表作为董事,第一个目标便是东南亚的粮食贸易。
而与此同时,朱由榔已经走在了南巡广州府的路上。
这是他第二次视察广州,上一次来广州,先后建立了市舶司、武备局,解决了财政和军械问题的危机。
这一次,他一方面想就地看看如今轰轰烈烈的农业改革进行的怎么样了,另一方面也想看看佛山这个工业基地与广州港这个贸易中心的发展成果。
毕竟光在行宫里批奏折,不亲眼看看,到底是不放心。
月前,周邦被从广西调回担任户部尚书,胡璇升任工部尚书,两人都回肇庆统揽全局了,原广东巡抚陈邦彦升为两广总督,迁往梧州办公,眼下的广州竟是只有张同敞一个朝廷大员。
路上,朱由榔亲自轻装简从,带着上百护卫假扮为巡视组官员跑到乡里询问情况,乡中百姓倒也不怎么惊讶,因为这几个月来,到处都有巡视组在跑。
原本朱由榔只是让朝廷六部和都察院抽调人员组成巡视组,但地方府县也害怕下面瞎搞,结果被发现连累了自己,所以也效仿肇庆,从府中抽调官吏,时不时的“巡视”一下,深怕下面的官员乱搞摊派之类,结果牵连到府里。
结果还是让朱由榔颇为开心的,朝廷减税、鼓励高产作物种植的政策下达后,虽然各地执行情况不同,但总体上而言,百姓负担大大减轻,不少百姓家中在征完夏粮后,依旧有余粮支撑,而那些连夏粮都难以供给的,朝廷则予以缓征或者免征,不说能吃饱饭,最起码饿不死人。
这个年代,老百姓每天能吃个半饱,饿不死,就叫太平时节了。
到了广州港后,新建成的自贸区已经熙熙攘攘,张同敞汇报,眼下光常驻商户就有一千多家,各类仓库六百余,工人近两万,较之于之前,广州港的进出口总量至少增长了四成。
如此仅广州一港,每年至少能为财政提供五百万两收入,再加上其他刚刚开放的三港,这个数字将接近千万,海务公司的利润还不算在内。
而回程时抵达的佛山镇,便让朱由榔欣喜若狂了。
胡璇在佛山镇基本已经布置完成,再加上湖广新复,现在他的主要精力放在了湖广的矿产开发上。
如今,佛山每月的冶铁产能达到了七十多万斤每月(约六百余吨),这个数字和后世的工业时代相比肯定不值一提,但在十七世纪,已经很不错了,明朝前中期时,每年钢铁产能也就万吨左右,佛山能以一地而抵上半国,已经是巨大突破了。
而在具体产品上,由于之前朱由榔设立的工匠等级激励,甚至后来还设立了具体的奖金,将那些在技术领域取得突破的工匠分为甲乙丙丁四等奖励,奖金最高达千两。
为了鼓励技术研发与攻关,朱由榔还专门拨给武备院一笔独立款项,用于装备研发,仅半年就达五万两之巨,为此瞿式耜等人不止一次建言,这些钱若是用在军队上,够再养一个师的光复军了!但朱由榔还嫌不够呢,后世国防军费开支里,装备研发资金可是占大头的!
因为他知道,技术这东西,那就是拿钱砸出来的!就算失败十次百次,只要研究成功一次,就能百倍千倍的回馈。
比如武备局一名工人就根据自身经验制造出了一种由水力驱动,更加简便的木制锻锤车床,得到了五百两奖金并且提拔为初习匠师(正八品)。
而让他真正惊喜的是,黄天不负有心人,在无数银子砸下后,武备局的装备研发部门已经走到了前列。
目前攻关的三个项目,其一是仿制欧洲野战炮,设计一种符合中国地形要求,安在仿制于欧洲的简式两轮炮车上,可以由两匹骡马拖走的野战炮。
根据朱由榔的命名习惯,这种仿制于欧洲最新型长身管火炮的轻型野战炮被命名为“光烈元年式野战炮”。
其二是燧发枪的研制,其实明朝和欧洲工匠早就有过燧发枪的构想,但此时的燧发枪技术极不成熟,开枪点火率只有不到五成,还不如火绳枪好使,朱由榔也不懂这个,只能靠砸钱不断试验,获取数据了。
其三,就不是简单的仿制西方了,一名铸炮厂工匠偶然灵机一动,提出使用铁模铸炮,代替如今使用的泥模铸炮法,收到了武备局研发部门的年轻负责人宋士意支持,进行多次试验,虽然失败了许多次,至少挥霍掉两千多两白银,但已经取得突破性成就。
朱由榔不知道的是,这其实应该是在清末时期,一位叫做龚振麟的工匠发明的技术,因为铁模铸造不必像泥模那样铸完一次就得将模子拆碎,重新弄一个模子,而是可以反复使用,大大提高了铸炮效率。
但这玩意也是有缺点的,那就是铸出的炮普遍偏重,不够轻便,寿命也要短些,这就涉及到炼钢问题了,宋士意就正在带人攻关这一难题。
朱由榔饶有兴趣的召见了这位年轻的技术负责人,他听其它官吏介绍,这位年轻人刚开始由于只是秀才出身,从九品的办事员做起,结果技术功底过硬,接连攻克好几个难题,被胡琏重视提拔。后来胡琏要开发湖广,从佛山这边调了一大批官吏过去,宋士意也就水涨船高,一跃成为正七品的主事了。
朱由榔很是欣赏,这种愿意干技术工作的读书人实在不多,应当大力气培养才是,勉励了一番。
但宋士意却是谦虚道
“臣本事皆是由家父所授,不足家父万一耳。”
朱由榔好奇问道
“敢问令尊名讳?”
“家父讳应星,字长庚,原是南直亳州知州。”
朱由榔闻言顿时呆住了
第9章 清洗
对于宋应星的到来,朱由榔当然惊喜,如今的武备局和工部并不缺乏工匠,真正缺乏的是真正具有远见,可以统筹全局的科工带头人。
胡璇虽然也努力用事,但毕竟之前一直都是传统儒家官僚,对于工业和技术的认识也就这大半年才建立起来,做一做人事安排上的工作还行,但要是让他规划研究方向,指出那些技术应当优先研究,那些可以放一放,就难为人了。
而宋应星补上了这个空缺,宋应星不是一个专精某行业的科学家,而是一个“百科全书”式的科技人才,他对当下几乎所有工业门类都有所涉猎,能够清晰地看到技术发展脉络,朱由榔只需要给出一个大致方向,就能交予宋应星做具体规划,该研究哪些,不该研究哪些,这就是后世所谓的“战略科学家”。
朱由榔二话不说,便让宋士意带路,登门拜访。
宋应星自从来到广东后,让两个儿子去朝廷应聘,眼下肇庆朝廷求贤若渴,无论功名,只要是读书人,都是有岗位的。
老大宋士慧当了县主簿,参与农业改革,老二宋士意则去了武备局,成了技术官员。
至于宋应星本人,这些天和那个叫做顾炎武的后辈一起,在广州和肇庆两府考察。
得到的反馈是让他们大为鼓舞的,种种迹象表明,这个位于岭南一隅的新朝廷却有截然不同的新朝气象。
顾炎武选择去百废待兴的湖广,应聘成为一任县丞,而宋应星则打算在广州安顿下来,他原本是南直隶亳州知州,只要在吏部挂上名字,便能重新以旧吏身份分配岗位。
朱由榔登门拜访,让这位已然六十岁的老先生受宠若惊,他虽然是科学技术上的巨人,但那毕竟是后世,如今的宋应星不过只是蹉跎大半生,举人出身的一个退休地方官而已。
朱由榔连忙将激动的宋应星扶起
“长庚先生,‘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如今国难未靖,正需兵戈之用,朕听闻先生于工缮一道建树非凡,故欲请先生出山,替朕打理军工事宜。”
宋应星连呼不敢
随后朱由榔传旨加封其为工部右侍郎,武备局大将作(总工程师),打理武备局全部事宜,如此一来,胡璇这个工部尚书抓总,自己新提拔的工部左侍郎王应龙(原大西政权工部尚书)打理矿务局,宋应星打理武备局,工部的三驾马车便由此建立起来。
朱由榔还向宋应星询问了《天工开物》的编写情况,得知此时《天工开物》已经成书并且刊印出版,便让广州府刻板印刷,同样作为肇庆朝官吏的参考书目之一,只不过主要针对工部官员。
正当他心情大好之时,一封瞿式耜从肇庆递来的奏折,却一下子将好心情都破坏掉了。
“又来!这帮子文官又开始了!一顿不打欠收拾是吧?”
就在朱由榔南巡之时,新任贵州巡抚王化澄与佥都御史章旷、吏部尚书何腾蛟起了冲突。
事情的起因是件小事,王化澄和堵胤锡一样,都是当初就主张与顺军余部联合抗清的文官。
贵州多山地,种植稻米收成有限,倒是种起番薯、玉米等作物还不错,于是就成了这次农业改革的重点之一。
章旷按照政策,本来是和户部给事中金堡等人一起被抽调为巡视组,巡查贵州农业工作,可章旷这厮却摆出了‘钦差’的架子,来到贵阳后,正巧碰见被从湖广掉入贵州参加云南战役的前军参将塔天宝。
有明一朝,都察院的御史地位很高,佥都御史那都是可以出任巡抚的,当初堵胤锡为湖广巡抚时也不过就是佥都御史衔而已。
塔天宝曾经在忠贞营时被章旷辖制过,但其人对于章旷向来没什么好印象。按照明朝中后期的官场规则,塔天宝一个参将,遇到了自己之前的“恩主”是应当带上礼物登门拜访的。
但塔天宝不仅没有来拜访,而且还在两人偶遇时以平礼相见,未执下官礼。
章旷大怒,骂道
“尔不分尊卑乎?果流贼习气!”
塔天宝听到对方骂人不说,还拿那以前农民军的蔑称来称呼自己,愤而回道
“你我何尊何卑?俱为四品,如何见礼?”
章旷一怒下找到贵阳知府连城璧,要他约束自己地界上的将领,可连城璧却表示,自己乃是文职,而且同是四品,岂能约束军将?
章旷大为震惊,的确,明朝的知府是正四品官,佥都御史同样是四品,但佥都御史却一般能当巡抚,管一个省的,所以面对佥都御史时,知府也好,将领也罢,都是算作下官。
而塔天宝和连城璧竟然如此对待自己,越想越气,干脆和户科给事中金堡一同上了折子,弹劾二人。
瞿式耜倒是识大体的留中不发,也不表态,但吏部尚书何腾蛟却反应激烈,表示这是目无上官,应当严惩,还利用吏部尚书的职权下公文呵斥贵阳知府连城璧。
说他“无士大夫气节自持。”
外出的贵州巡抚王化澄听闻此事,对何腾蛟十分恼火,上书弹劾何腾蛟、章旷。
言道何腾蛟、章旷当年明明收到了隆武皇帝调兵旨意,却逡巡不前,就是怕隆武到了湖广威胁他的权势,坐视隆武殉国,早就该杀!
而朱由榔收到这封信却是生气在两点。
其一,何腾蛟、章旷二人死性不改,还是那一套蔑视农军的态度,若是长久放纵下去,有伤军心。
其二,这都什么时候了?怎么明朝之前那套官场腐朽之风还在盛行?瞿式耜留中不发,本来就表示暧昧态度,其实不止他,对所有知情的朝中重臣而言,他们内心中其实是认同章旷那套说法的。在他们眼里,区区一个参将,地位就是要比佥都御史低啊!虽然他们都是正四品,但这也不能比。
他们看来,章旷道理是没错的,只是方法欠佳而已,没必要把事情闹得这么大,所以自己“留中不发,两不表态”,就是在“主持公道”了。
这才是令朱由榔最愤怒的地方,他突然发现,自己虽然已经在竭力改变肇庆朝廷的官场风气,但明中期以后那些个“条条框框”的腐朽之风依旧吹了进来,并且随着政权进入稳定后,大家没有顾忌后,快速滋养而出。
在这些官吏眼里,之前大半年那种紧张局势下的所作所为,与民军联合也好,重视军士也好,都不过是“权宜之计”,一旦社稷稳固,还是要回到以前“众正盈朝”的状态嘛!
朱由榔放下广州这边事情,直接带着两百骑兵快马加鞭,气冲冲跑回肇庆。
“何腾蛟呢?还有章旷那王八蛋呢?”
陈子壮见到天子一副择人而噬的模样,有些疑惑道
“何尚书正在肇庆,章旷还在贵阳,陛下......”
“章旷不用回来了!贬海南岛,当个知县,不,可别祸害了一县老百姓,就当个主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