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赘婿 第629节

穿过成都的街头,于和中只觉得迎宾路的那些华夏军老兵都不再显得恐怖了,俨然与他们成了“自己人”,不过转念想想,华夏军中极深的水他终究没能见到底,师师的话语中到底藏着多少的意思呢?她到底是被打入冷宫,还是遭遇了其它的事情?当然,这也是因为他们才聊了一次,没能说得清楚的缘故。只要多见几次,许许多多的状况,师师或许便不会再含糊其辞——就算含糊其辞,他相信自己也能猜出个大概来。

对于师师提起的加入华夏军的可能,他眼下倒并不热衷。这天下午与严道纶在约定的地点再度碰头,他跟对方透露了师师说起的华夏军中的不少内幕,严道纶都为之眼前发亮,不时赞叹、点头。其实不少的情况他们自然有所了解,但师师这边透出的消息,自然更成体系,有更多他们在外界打听不到的关键点。

于和中也因此感到满意,加入他还完全不了解的华夏军,托庇于师师,他的能力能否在华夏军中脱颖而出呢?这中间的可能性其实是不大的。但是只要有师师这条线在,他在刘光世刘将军那边必然受到重视,他知道该如何待价而沽,经营好这一轮关系。

休战可能只有几年时间,但只要利用好这几年时间,攒下一批家财、物资,结下一批关系,即便将来华夏军入主中原,他有师师帮忙说话,也随时能够在华夏军面前洗白、反正。到时候他有了家产、地位,他或许才能在师师的面前,真正平等地与对方交谈。

而在另一方面,如果之后严道纶或是刘光世将军真的看重自己与师师、与宁毅的这份关系,要以此为契机展开联系、往来交易,自己便非常有可能被对方留在成都作为沟通的使者和渠道,那时候自己或许可以每日以对等的身份见到师师。

这些事情他想了一个下午,到了晚上,整个轮廓变得愈发清晰起来,此后在床上辗转,又是无眠的一夜。

至于师师那边,送走于和中后她见了几个人,随后开始整理第二日开会时要用的会议稿子。

文娱宣传工作在华夏军中是重中之重——一开始即便师师等人也并不理解,也是十余年的磨合后,才大概明白了这一轮廓。

宁毅在这方面的想法也相对极端,文言文要改成白话文、戏剧要进行通俗化改良。不少在师师看来颇为优秀的戏剧都被他认为是文绉绉的唱腔太多、拖泥带水不好看,明明优美的词句会被他认为是门槛太高,也不知他是如何写出那些宏伟的诗词的。

有一段时间宁毅甚至跟她讨论过汉字的简化这一想法,例如将繁琐的正体“壹”去掉,统一变成俗体(注:古代没有繁体简体的说法,但部分字有简化书写方式,正规写法称正体,简化写法称俗体)“一”,有些眼下没有俗体写法的字,只要超过十划的都被他认为应该精简。对于这项工程,后来是宁毅考虑到势力范围尚不大,推广有难度才暂时作罢。

到得此时,白话文推广、戏剧的通俗化改良在华夏军的文化系统当中已经有了许多的成果,但由于宁毅一味的要求通俗,他们编排出来的戏剧在精英文人眼中或许更显得“下三滥”也说不定。

不过,随着西南大战的停歇,文化工作被宁毅认为是善后工作的重点,例如幸存下来的士兵需要家庭,没有了丈夫的寡妇需要另一半,华夏军固然可以组织联谊,但与此同时,编排一出温馨感人的爱情故事或许能让这个过程更加顺理成章;华夏军中的军人作战勇猛,但不见得人品出众适合成家,尤其当兵的或多或少都有暴力倾向,因此宁毅早早的就在要求文化战线方面通过戏剧塑造出一两个人人唾弃的家暴典型,如此一来,军法处等各方面的工作都能好做许多。

而这一次成都方面态度开放地迎接八方来客,甚至允许外来儒生在报纸上批评华夏军、展开争论,对于华夏军的压力其实是不小的。那么与此同时,在推出宣扬战斗英雄的戏剧、话剧、说书稿中,对武朝的问题、十余年来的丑态加以强调,激起人们唾弃武朝的情绪,那么儒生们不管如何抨击华夏军,他们只要表明立场,在底层人民当中都会人人喊打——毕竟这十多年的苦,无数人都是亲身经历的。

对于在文化方针中主要要求“好看”,这种过分功利化的原则性问题,师师以及华夏军中几位造诣相对深厚的工作人员早年都曾或多或少地向宁毅提过些意见。尤其是宁毅随口就能吟出好诗词,却热衷于这样的歪门邪道的情况,一度让人颇为迷惘。但无论如何,在目前的华夏军当中,这一方针的效果良好,毕竟文人基数不大,而军中的士兵、军属中的妇女、孩子还真是只吃这通俗的一套。

第二天六月十五的会议,讨论的便是对之前工作的总结,与接下来成都有可能出现的舆论趋势的推测,以及考虑应对的方法、需要提前准备的措施。而对于师师来说,自二月里分别后,这会是她与宁毅再见的第一面。

宁毅回到成都是初九,她进城是十三——尽管心中非常想念,但她并未在昨天的第一时间便去打扰对方,几个月不在中枢,师师也知道,他一旦回来,必定也会是连续不断的文山会海。

下午准备好了会议的稿件,到得晚上去迎宾馆食堂吃饭,她才找到了情报部的官员:“有个人帮忙查一查,名字叫严道纶,不知道是不是化名,四十出头,方脸圆下巴,左边耳角有颗痣,口音是……”

……

六月十五的凌晨,成都下起大雨,兼有电闪雷鸣,宁毅起床时天还未亮,他坐在窗前看了一阵这雷雨。

闪电划过时外头的森森巨木都在风雨中舞动,闪电之外一片混沌的黑暗,宏伟的城池淹没在更宏伟的天地间。

……

清晨起来时,大雨也还在下,如帘的雨幕降在巨大的湖面上,师师用过早膳,回来换上黑色的文职军装,头发束成方便的马尾,临出门时,竹记负责文宣的女掌柜陈晓霞冲她招了招手:“开会啊。”

师师点头:“是啊。”

……

辰时将尽的时候,师师等一众文职军人进入距离迎宾馆大概两里外的明德堂会场。

宁毅进来时,她正侧着头与一旁的同伴说话,神色专注谈论着什么,随后才望向宁毅,嘴唇微微一抿,面上露出平静的笑容。

第九七一章 弥散人间光与雾(五)

文宣方面的会议在雨幕之中开了一个上午,前一半的时间是雍锦年、陈晓霞、师师等几名主要负责人的发言,后一半的时间是宁毅在说。

会议的分量其实非常重,有一些重要的事情先前其实就一直有传言与端倪,这次会议当中的方向更为明确了,下头的与会者不停地埋头笔记。

长久以来,华夏军的轮廓,一直由几个巨大的体系组成。

这些体系形成的因果,若往前追溯,要一直推回到弑君之初。

宁毅弑君造反后,以青木寨的练兵、武瑞营的策反,糅合成华夏军最初的框架,军政体系在小苍河初步成型。而在这个体系之外,与之进行辅助、配合的,在当年又有两套早已成立的系统:

一是宁毅籍着密侦司、右相府的力量,逐渐催熟的商业体系“竹记”。这个体系从造反之初就已经包括了谍报、宣传、外交、文娱等各方面的力量,虽然看起来不过是一些酒楼茶肆大篷车的结合,但内里的运作规则,在当年的赈灾事件之中,就已经打磨成熟。

二是一直由苏檀儿管理,以布行为基础做起来的苏氏——虽然一开始的苏家不过在江宁有个小位置,但宁毅进京之后,这个系统有过一次的发展,宁毅有关实业的各种安排,最初是放在苏氏的框架里进行的。这中间包括与王家合作的造纸,包括望远镜、热气球的制造,也包括了突火枪、火炮改良等一系列的军工雏形。

第三个体系,则是一直留守苗疆的霸刀体系,虽说两者相互交流相互学习,华夏军在小苍河大战后的南下,一开始也是霸刀这支军队为其在凉山打的前站,但这支军队一直都没有进行过相对彻底的华夏军军制改革,它一直保留在西瓜、陈凡等人的手上,倒也不是不愿意该,而是真的腾不出手来对它做出一轮更长远的现代化革新。

在这三个体系当中,华夏军的谍报、宣传、外交、文娱、军工等体系,虽说也都有个基本框架,但其中的体系往往是跟竹记、苏氏大量重叠的。

过去十余年,华夏军一直处于相对紧张的环境当中,小苍河转移后,宁毅又在军中做了一场“去宁毅化”的抗风险演习,在这些过程里,将整个体系彻底糅合一遍的余裕一直没有。当然,由于过去华夏军辖下军民一直没过百万,竹记、苏氏与华夏军直属体系间的配合与运作也始终良好。

但待到吞下成都平原、击溃女真西路军后,治下人数陡然膨胀,未来还可能要迎接更大的挑战,将这些东西全都揉入名为“华夏”的高度统一的体系里,就成为了必须要做的事情。

大战过后迫在眉睫的工作是善后,在善后的过程里,内部将要进行大调整的端倪就已经在传出风声。当然,眼下华夏军的地盘陡然扩大,各种位置都缺人,就算进行大调整,对于原本就在华夏军中做习惯了的人们来说都只会是论功行赏,大伙儿对此也只是精神振奋,倒极少有人害怕或是恐惧的。

“……对于未来,未来它暂时很光明,我们的地方扩大了,要管理和服务的人多了,你们将来都有可能被派到重要的位子上去……但你们别忘了,十年时间,我们才仅仅打败了女真人一次——只是区区的第一次。孟子说生于忧患死于安乐,接下来我们的工作是一边应对外面的敌人、那些别有用心的人,一边总结我们之前的经验,那些吃苦的、讲纪律的、优秀的经验,要做得更好。我会狠狠地,打击这些安乐。”

雨幕之中,宁毅发言到最后,严肃地黑着他的脸,目光极不友善。虽然有的人已经听说过是几日以来的常态,但到了现场还是让人有些心惊胆战的。

“……不要犯规,不要膨胀,不要耽于逸乐。我们之前说,随时随地都要这样,但今天关起门来,我得提醒你们,接下来我的心会格外硬,你们这些当着头头、有可能当头头的,一旦行差踏错,我加码处理你们!这可能不太讲道理,但你们平时最会跟人讲道理,你们应该都知道,大胜之后的这口气,最关键。新组建的纪检会死盯你们,我这边做好了心理准备要处理几个人……我希望任何一位同志都不要撞上来……”

这场会议开完,已经接近午餐时间,由于外头大雨,饭堂就安排在隔壁的院子。宁毅保持着黑脸并没有参与饭局,而是召来雍锦年、师师等人一旁的房间里开了个午餐会,也是在讨论随之而来的调整工作,这一次倒是有了点笑脸:“我不出去跟他们吃饭了,吓一吓他们。”

午餐会完后,宁毅离开这边,过得一阵,才有人来叫李师师。她从明德堂这边往侧门走,潇潇的雨幕之中是一排长房,前方有小树林、空地,空地上一抹亭台,正对着雨幕之中犹如汪洋的摩诃池,树林遮去了窥探的视野,湖面上两艘小船载浮载沉,估计是保卫的人员。她沿着屋檐前行,旁边这排长房当中陈列着的是各种书籍、古玩等物。最中间的一个房间收拾成了办公的书房,房间里亮了灯,宁毅正在伏案批文。

师师进去,坐在侧面待客的椅子上,茶几上已经斟了茶水、放了一盘饼干。师师坐着环顾四周,房间后方也是几个书架,架子上的书看来名贵。华夏军入成都后,虽然不曾扰民,但由于各种原因,还是接收了不少这样的地方。

坐了一会儿之后,在那边批好一份公文的宁毅才开口:“明德堂适合开会,所以我叫人把这边暂时收出来了,有些会适合的就在这边开,我也不必两头跑。”他望向师师,笑道,“茶是给你倒的,不用客气。”

师师扭头看看四周,笑道:“周围都没人了。”

“去望远桥之前,才说过的那些……”宁毅笑着顿了顿,“……不太敢留人。”

师师并拢双腿,将双手按在了腿上,静静地望着宁毅没有说话,宁毅也看了她片刻,放下手中的笔。

“师师姑娘……我们认识多少年了?”

“我们自小就认识。”

“那个不算的,以前的事情我都忘了。”宁毅抬头回忆,“不过,从后来江宁重逢算起,也快二十年了……”

“景翰九年春天。”师师道,“到今年,十九年了。”

“是啊,十九年了,发生了很多事情……”宁毅道,“去望远桥之前的那次谈话,我后来仔仔细细地想了,主要是去汉中的路上,胜利了,不知不觉想了很多……十多年前在汴梁时候的各种事情,你帮忙赈灾,也帮忙过很多事情,师师你……许多事情都很认真,让人忍不住会……心生倾慕……”

“立恒有过吗?”

“我啊……”宁毅笑起来,话语斟酌,“……有些时候当然也有过。”

师师看着他,目光清澈:“男人……好色慕艾之时,或者虚荣心起,想将我收入房中之时?”

宁毅失笑,也看她:“这样的当然也是有的。”

师师双手交叠,没有说话,宁毅收敛了笑容:“后来我杀了周喆,将你掳走,小苍河的时候,又总是吵来吵去,你辗转去大理。二十年光阴,时移势易,我们现在都在一个很复杂的位子上了,师师……我们之间确实有好感在,但是,很多事情,没有办法像故事里那么处理了……”

他认真地斟酌着,说出这段话来,情绪和气氛或多或少的都有些压抑。作为都有了一定年纪,且身居高位的两人而言,感情的事情已经不会像一般人那样单纯,宁毅考虑的自然有许多,即便对师师而言,望远桥之前可以鼓起勇气说出那番话来,真到现实面前,也是有无数需要顾虑的东西的。

她听着宁毅的说话,眼眶微微有些红,低下了头、闭上眼睛、弓起身子,像是颇为难受地沉默着。房间里安静了许久,宁毅交握双手,有些内疚地要开口,打算说点插科打诨的话让事情过去,却听得师师笑了出来。

“……真是不会说话……这种时候,人都没有了,孤男寡女的……你直接做点什么不行吗……”

她说起这话,笑中微带哭腔,在那儿抬起头来看了宁毅一眼,宁毅摊了摊手,看看周围:“也不能这么说,你看这里……只有张桌子。”

两人都笑起来,过了一阵,师师才偏着头,直起身子,她深吸了一口气:“立恒,我就问你两个事情:你是不是不喜欢我,是不是觉得,我毕竟已经老了……”

“没有的事……”宁毅道。

“那,你是不是觉得,我就是想要嫁到你宁家,当个王妃什么的……”

宁毅摇头:“那你当年倒也不用跟我吵了……”

师师望着他,宁毅摊了摊手。过得片刻,才听得师师缓缓开口道:“我十多年前想从矾楼离开,一开始就想过要嫁你,不知道因为你算是个好夫君呢,还是因为你能力出众、做事厉害。我好几次误会过你……你在京城主持密侦司,杀过不少人,也有些穷凶极恶的想要杀你,我也不知道你是枭雄还是英雄;赈灾的时候,我误会过你,后来又觉得,你真是个难得的大英雄……”

“……后来你杀了皇帝,我也想不通,你从好人又变成坏人……我跑到大理,当了尼姑,再过几年听到你死了,我心里难受得再也坐不住,又要出来探个究竟,那时候我看到很多事情,又慢慢认同你了,你从坏人,又变成了好人……”

“不过好人坏人的,终究谈不上感情啊。”宁毅插了一句。

师师没有理会他:“确实兜兜转转,一晃十多年都过去了,回头看啊,我这十多年,就顾着看你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了……我或许一开始是想着,我确定了你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然后再考虑是不是要嫁你,说起来可笑,我一开始,就是想找个夫婿的,像一般的、幸运的青楼女子那样,最终能找到一个归宿,若不是好的你,该是其他人才对的,可到头来,快二十年了,我的眼里竟然也只看了你一个人……”

她嘴角清冷一笑,有些讽刺。

“……快二十年……慢慢的、慢慢的看到的事情越来越多,不知道为什么,嫁人这件事总是显得很小,我总是顾不上来,慢慢的你好像也……过了适合说这些事情的年岁了……我有些时候想啊,确实,这样过去就算了吧。二月里突然鼓起勇气你跟说,你要说是不是一时冲动,当然也有……我犹豫这么多年,终于说出来了,这几个月,我也很庆幸那个一时冲动……”

师师沉默片刻,拿起一块饼干,咬下一个小角,随后只将剩下的饼干在手上捏着,她看着自己的手指:“立恒,我觉得自己都已经快老了,我也……好看不了两三年了,我们之间的缘分兜兜转转这么多年,该错过的都错过了,我也说不清到底谁的错,如果是当年,我好像又找不到我们一定会在一起的理由,当年你会娶我吗?我不知道……”

她的眼泪掉下来:“但到得如今……立恒,我见过无数人的死了,华夏军里的、华夏军外的,有很多人年纪轻轻,带着遗憾就死了。有一天你和我或许也是要死的,我一直看了你快二十年,往后可能也是这样子下去了,我们又到了现在这个位子,我不想再顾虑些什么……我不想死的时候、真老了的时候,还有遗憾……”

她沉默一阵,摇了摇头:“其它的我不想说了……”

房间外仍是一片雨幕,师师看着那雨幕,她当然也有更多可以说的,但在这近二十年的情绪当中,那些现实似乎又并不重要。宁毅拿起茶杯想要喝茶,似乎杯中的茶水没了,随即放下:“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看你这么凶的说话……”

师师站起来,拿了水壶为他添茶。

宁毅叹了口气:“这么大一个华夏军,将来高管搞成一家人,其实有点伤脑筋的,有个竹记、有个苏氏,别人已经要笑我后宫理政了。你将来预定是要管理文化宣传这块的……”

“你倒也不用可怜我,觉得我到了今天,谁也找不了了,不想让我遗憾……倒也没那么遗憾的,都过来了,你要是不喜欢我,就不必安慰我。”

“谁能不喜欢李师师呢……”

“有想在一起的……跟别人不一样的那种喜欢吗?”

“有的。”

“那也就够了。”

师师将茶杯推给他,随后走到他背后,轻轻地捏他的肩膀,笑了起来:“我知道你顾虑些什么,到了今天,你要是娶我进门,有百害而无一利,我能做的事情很多,今天我也放不下了,没办法去你家绣花,其实,也只是徒然在檀儿、云竹、锦儿、刘帅她们面前惹了烦恼,倒是你,快当皇帝的人了,倒还老是想着这些事情……”

“倒是希望你有个更理想的归宿的……”宁毅举手握住她的右手。

“原本不是在挑吗。一见立恒误终生了。”

师师笑起来,她最近写了不少剧本,往日也跟宁毅聊过不少,宁毅很奇怪,他的脑中总有奇奇怪怪的“爱情”想法在,常觉得对不住谁。他们的这段感情也奇奇怪怪,在立恒看来难免算不得完美。十余年前如果要说在一起,两人之间始终少了点什么,到得如今,各种的情绪、甚至是遗憾又都掺杂在了一起,韶光易逝,走到一起的理由到如今似乎才渐渐变得充分起来。

而在她来说,又有更多的东西时在她而言显得完美的。她一生颠沛流离,尽管进了李蕴手中便受到优待,但自小便失去了所有的家人,她亲近于和中、陈思丰,何尝不是想要抓住一些“固有”的东西,寻找一个象征性的港口?她也冀求完美,否则又何必在宁毅身上反复审视了十余年?好在到最后,她确定了只能选择他,尽管有些晚了,但至少她是百分百确定的。

无根之萍的恐惧其实常年都在陪伴着她,真正融入华夏军后才稍有缓解,到如今她终于能确定,在将来的某一天,她能够真正安心地走向归处——以某个她真正认同者的家人的身份。至于这之外的事情,倒也没有太多可以挑剔的……

对于这些情绪,她暂时还不想跟宁毅说。她打算在将来的某一天,想让他高兴时再跟他说起来。

为了暂时缓解一下宁毅纠结的情绪,她尝试从背后拥住他,由于之前都没有做过,她身体微微有些颤抖,口中说着俏皮话:“其实……十多年前在矾楼学的那些,都快忘记了……”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那些我都很擅长。”宁毅笑起来,摸了摸鼻子,显得有些遗憾,“不过今天,只有桌子……”

……

由于只有桌子,而且事实上两人需要沟通的还多,因此随后两人也只是聊天。

雨变得小了些,但是还在下,两人撑了一把伞,去到前方的小小亭台里,师师与宁毅说起了渠庆的故事,宁毅叹息着徐少元错失了爱情。之后师师又说起与于和中的相见。

“……和中的眼界平平,与十余年前一般,成不了大事,倒也为不了大恶……与他一道而来的那位叫做严道纶,乃刘光世手下谋士,此次刘光世派人出使,暗地里由他管事,他来见我,不曾化名,意图很明显,当然我也说了,华夏军敞开门做生意,很欢迎合作。之后他应该会带着明确意图再上门……”

他们在雨幕中的凉亭里聊了许久,宁毅终究仍有行程,只好暂做分别。第二天他们又在这里见面聊了许久,中间还做了些别的什么。待到第三次相见,才找了个不仅仅有桌子的地方。成年人的相处总是枯燥而无聊的,因此暂时就不多做描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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