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大明肝生活技能 第241节
每一个当官的都想要升官发财,竭尽一切搜刮地方去讨好自己的上级,为了各种考成而做出报喜不报忧的行为。
每一个私欲最后都汇聚成了一股洪流,最后变成滔天的欲望浊流。
没有人能操纵整个集团,现在的严嵩不行,徐阶也不行,就算是张居正也不行。
这也是王朝兴衰的周期规律,当官僚集团这个盲目愚痴之神日益膨胀,最终将要吞噬一切,将整个王朝都葬送。
苏泽看到了方望海的犹豫,也明白了作为体系一份子的方望海的怯弱。
至于谁能够对抗这一切?苏泽可不相信《康熙微服私访记》的童话故事。
坐在龙椅上的这位道君皇帝,在乎的也不是百姓的死活,而是自己能不能得道成仙。
苏泽收起这些心思,他对方望海说道:
“世叔,这案子不能轻易动。”
方望海连忙点头。
苏泽说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首先要将这笔粮食背后站的人揪出来。”
方望海连忙点头说道:“要怎么揪?”
苏泽说道:“世叔,您忘记了吗?上海抗倭缉私总团,后面还有缉私这两个字。”
“朝廷设置钞关,这和田税丁赋一样,都是强制要交的,之前光靠着服务,让一些商人走钞关交税,其实还是远没有收到足额的税的。”
方望海点头,他当然知道如今还有很多商家绕道偷逃钞关税,但是方望海也苦于自己人手不足,只能对这些商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苏泽微笑着说道:“所以现在就要缉私了。”
次日,在最新一期的《警世通言》中刊登了钞关厅的布告。
所有通行河道的商船理论上都应该征收钞关税,凡是绕行钞关偷逃钞关税的,一旦被钞关厅的缉私总团抓到,就要扣船交税,还需要缴纳罚金。
《警世通言》也是半个月一期,已经发行了两期了,通过苏泽的《南柯梦》连载,再加上徐时行等人的操持,《警世通言》已经成为整个南直隶最畅销的报纸。
这份报纸刊印出来,南直隶的商人纷纷痛骂,说方望海是桑弘扬这样的酷吏,专门来南直隶搜刮民脂民膏。
可是这些商人很快就笑不出来了,苏泽带领的缉私总团果断出击,在几个支流河道设下埋伏,扣住了这些绕行逃税的商船。
这其中自然也有不少岳州商人的粮船。
这些商人在船被扣了之后,纷纷丢下船跑到了南京城,他们围在南京户部仓场侍郎陆大有的府中,控诉方望海的可持续性竭泽而渔和苏泽的横征暴敛。
陆大有头疼的看着这些找上门的乡党,明明都做了杀头的买卖,还想着要逃税?
陆大有并不知道,当一件罪行发生之后,以后的一切都将会脱离他的掌控,走向更加混沌和混乱的结果。
刚刚送走了这些乡党,又有一队岳州粮商的船被苏泽扣了,而商船的老板和伙计,都被苏泽以抗税的罪名抓进了钞关厅。
糟了!
宦海沉浮多年的陆大有,本能的感觉到了危机。
第241章 朕的钱!
陆大有感觉到了危险,他连夜去找到了自己的老上司方钝。
“恩师!方望海那厮怕是察觉到了什么,扣了好几个岳州同乡,您可要出手啊!”
方钝年纪大了,将报纸拿的很远,才能勉强看清楚报纸上的字。
但是晚上看报纸,就要整个房间都点亮,这个房间内的蜡烛都是陆大有平日里送来的,每个月光是这方府的蜡烛钱,就是一笔不小的数字。
但是方钝已经很久没有亲自买过东西了,他虽然是户部尚书,但是他也不知道如今市面上的粮食多少钱一斤,蜡烛多少钱一根。
换句话说,做官到了方钝这个级别,早就已经和普通百姓没有任何联系,他们早就已经和普通人不是一个物种了。
这就和嘉靖皇帝说自己“四季常服不过八套”一样,方钝并不是一个贪婪的人,但是他同样不知道他宅子每个月要用多少烛火钱,门生故吏们送上来的古书是宋代善本珍本,这些古书一本要多少钱。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岳阳老家越来越庞大的田产,一亩上等的水田需要多少钱。
方钝放下报纸,上次之后,他本来不想要再搭理陆大有,可是这么多年的师生情谊,方钝还是心软了。
他恨铁不成钢的说道:“你找我有什么办法?那方望海是陛下任命的户部侍郎,是内阁题注,吏部任命的,我又不是阁老,难道还能封驳了他的任命?”
方钝继续说道:“现在知道怕了?你们连朝廷的官仓都敢烧,还有什么不敢做的?”
陆大有连忙说道:“恩师!若是事情发了,在南直隶的岳州同乡都要收牵连,那方望海就是冲着我们岳州人来的啊!”
说到了同乡,方钝的态度又软了一些。
年纪大了,越是念旧,方钝从当官开始的时候,就很挂念乡党,他刚刚到任南京户部尚书的时候,就遇到了一个做生意失败的岳州商人。
方钝不仅仅给了这个商人回去的路费,还让他回去以后,发动乡邻把山上的苦槠摘一船到南京来。
这商人百思不知其解,但是方钝一向提携同乡,于是回去照办去了。
没过多久,果然一船苦槠到了南京,方尚书立即替他写了一张告示。
写道:“湖南调来一船槠,一消气来二补虚。二两银子买一颗,错过机遇莫道时。”
还盖上方尚书的官印。这下南京城里做官的,行商的都抢着来买。一船苦槠销得精光。
这件事还被传“美谈”,从此之后,岳州商人都涌入南京城,在南京也建造了“岳州会馆”,每到了休沐的时候,方钝就会去岳州会馆,听着地方戏,用乡音和同乡交谈,吃着从岳州快马加鞭运过来的家乡特产,就仿佛回到了老家一样。
陆大有实在是太了解自己这位老师了,听到方钝的语气软下来,就知道他肯定还会和之前那样出手相助,谁让他们是同乡呢。
方钝放下手里的报纸问道:“现在已经这样了,还有什么办法?难道让我去找方望海捞人?”
陆大有压低声音说道:“恩师,我们可以先发制人。”
“你是说?弹劾方望海?他刚刚被朝廷嘉奖,以什么名义弹劾?”
陆大有继续说道:“恩师,您还记得沈坤,前任国子监祭酒?”
方钝点头说道:“自然知道,沈坤是嘉靖二十年辛丑科的状元吧?只是仕途不畅,十几年才做到南京国子监祭酒,我刚刚到任南京的时候,他回家丁忧去了。”
陆大有说道:“正是这位沈大人,您可知道,这位沈坤,已经被锦衣卫拿了,押送去京师诏狱了。”
方钝倒吸一口气说道:“那沈坤不是在淮安老家丁忧吗?怎么会下狱?”
“恩师,那沈大人在淮安老家丁忧,倭寇最近不是正在江北肆虐吗?沈坤就以自己的名望组织乡勇,在淮安抗倭,前阵子听说他组织乡勇击溃了一支倭寇,杀倭上百人。”
“既然如此,为何会被下狱?”
陆大有说道:“沈坤用军法带兵,凡是犯错的士兵都用兵法处罚,而且他强制当地大户和士绅参军,不出人的也要出粮助军,淮安的士绅不满,在倭寇暂退之后就造谣沈坤‘私自团练乡勇,图谋背叛朝廷’,朝廷上淮安籍的官员也弹劾他。”
陆大有奸笑说道:“陛下听闻大怒,着锦衣卫将沈坤拿下,押送京师诏狱了。”
方钝立刻明白了自己弟子的意思,他说道:“你是让我上书弹劾方望海?也诬陷他私自训练团练,图谋叛乱?”
陆大有说道:“我已经联络了岳州同乡的官员一起上书,那方望海让自己的弟子苏泽在上海以抗倭的名义团练,图谋不轨,希望恩师也能和我们一起上书。”
方钝犹豫了。
陆大有看到方钝没有直接拒绝,带着哭腔说道:“恩师,那方望海是要将我们岳州人一网打尽啊!”
方钝一想到同乡,最后说道:“我也上书!”
就快要致仕的方钝,浑然不知道自己和他最看不起的严嵩做了差不多的事情,他当年就是参奏严嵩“党同伐异,排斥异己”,才从京师被贬谪到南京的。
今天他为了岳州同乡,做了和严嵩差不多的事情。
陆大有感觉自己先发制人,又花了几天时间联络同乡,浩浩荡荡的凑了十几份上书,准备一同发往京师。
可他却不知道,苏泽要比他快多了。
就在方望海拜见方钝的当天,苏泽就已经拿到了十名岳州商人的口供,供认他们在常平仓失火前已经将仓内粮食搬到句容。
其中还有一个商人是南京户部仓场侍郎陆大有的亲戚,他口供陆大有指使他做的这件事,从中获利的大部分也全部进献给了陆大有。
除了常平仓之外,还有几艘已经装上漕运船的粮食,也都被陆大有吞下直接拉到了句容。
除开口供之外,这些粮商这里还有常平仓的斛斗,漕船装粮食的口袋,这些都有官府印记,可以当做物证。
苏泽还附上了详细的运输记录,以及涉案人员的名单。
最重要的,是一份详细的涉案金额的记录,陆大有伙同商人侵吞的粮食,足足卖出了六万两的银子,这些钱全部被陆大有和同党瓜分。
这些证据都通过方望海上密揭的渠道,快马加鞭送到了京师。
为了能让这份密揭能快点送到皇帝手上,苏泽还通过陶公公的关系,给司礼监大太监李芳送上了一份礼物,这是一箱子最高档的丝绸云锦布料。
就在方钝写好了奏章,陆大有完成串联的时候,方望海的密揭已经走了一半了。
等到方钝的奏章还在路上的时候,方望海的密揭已经送进了司礼监了。
早已经提前拿到云锦的李芳,特意将这份密揭抽出来,亲自供到嘉靖皇帝面前。
物证都在其后,方望海密揭上最前面就是一份帐,陆大有等人利用官仓粮食赚了六万两银子的帐。
“这是朕的钱!”
苏泽可以说是拿捏住了,比起人证物证,这六万两更加震撼人心。
六万两是什么概念?就在三大殿火灾之后,嘉靖皇帝让皇亲勋贵捐钱以助大工,晋王楚王这样最富庶的皇室宗亲,不过捐了五千两意思了一下。
工部估算,重修三大殿需要花费三十万两银子,至今皇帝还没凑到十万两。
陆大有这帮人,在南直隶倭乱的时候,一下子就捞了六万两!
嘉靖皇帝已经出离了愤怒,方望海的奏章上其他的证据也许算不上确凿,也没有一名有分量的人证。
可是这“六万两”银子的账本,就已经足够让皇帝起杀心了。
“黄锦!”
“皇爷!仆臣在。”
“让锦衣卫,还有东厂,南下南京,按照这份名单将罪臣陆大有众人抓起来,就近审讯将银子搜出来!”
黄锦接过了方望海的密揭,快速扫了一眼后立刻说道:“遵旨!”
“另外,通知内阁,南京户部尚书方钝,老迈无能,准许他致仕!南京户部的差事,就让南京户部侍郎方望海兼着。”
“遵旨!”
等到陆大有等人的奏章送到通政司的时候,锦衣卫和东厂都已经在急赴南京的路上了。
方钝本来就不属于严党和清流,严嵩本身就对他非常厌恶,徐阶等清流自然也不想保他。
皇帝的旨意迅速得到内阁票拟通过,勒令方钝致仕的圣旨迅速拟好发往南京。
就在方钝等人的弹劾方望海的题本送到通政司的后,嘉靖皇帝看到这些题本更加怒不可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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