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觉醒,我的时代 第9节

“为啥?”

小兵右手垂下,手指紧紧的抓着裤腿,结结巴巴道:

“没啥别的,就是俺们俩一听到这歌,就.......就想起了俺们老家,所有就......”

院门口的异常行为引起了院里的注意,待问清楚缘由后,太炎先生让这俩小兵进院子说话!

两个小兵并着肩,亦步亦趋地跟在汤皖后面,一抬头,就被桌上的一大盘羊肉吸引了目光。

就那么背着枪,直晃晃的站着,视线牢牢锁定在羊肉上,不曾挪动半分,喉结上下摆动,吞吐着口水。

或许是意识到大家都在看着,布满疙瘩的脸庞开始变红,低着头,手指扣着裤腿,显得局促不安。

汤皖见此,上前拍了拍胳膊,然后转身去桌上拿了两串热乎的羊肉,递给了他们俩!

两小兵犹豫瞬间便做出了选择,从背后卸下枪,整齐的靠在远处院墙上,双手在衣服上磨蹭了几下,迫不及待的接下羊肉,两三下就干完一串!

汤皖只好又去抓了一把,一人分几串,俩人狼吞虎咽,没几大口,几串羊肉又被彻底消失殆尽!

院里众人皆哑然失笑,都笑咪咪的定眼看着两个小兵吃羊肉串,眼看着小兵手里的又没了,太炎先生赶紧挥手示意把整盘都端过去!

趁着俩人忘我吃羊肉的功夫,汤皖挥手招来侍者,要来了两大碗凉白开水,放到两人面前!

一整盘羊肉串一小会就被这俩小兵吃完,然后又几大口喝完一碗水,打了个饱嗝,才算完事。

汤皖搬来两张椅子,示意俩人坐着,没想到俩人说什么也不肯,直到没办法了,才眼神上下闪躲道:

“俺们屁股脏,不敢弄脏椅子嘞!”

汤皖把手往俩人肩膀上一拍,学着口音,笑道:

“只管坐着,弄脏了不要赔钱嘞。”

俩小兵还是不肯,直挺挺立着,就是不坐,汤皖随即佯装生气说道:

“你俩要是还站着,就把刚才的羊肉吐出来,不吐就赔钱!”

咋还能把吃进肚子的吐出来呢?何况俩小兵这辈子也没吃过这么好吃的肉,过年也吃不上。

一听说要吐出来,立马慌了神,那还管得了其他,一屁股牢牢坐在椅子上。

看到俩小兵这样,众人都哭笑不得,好意有时候未必比羊肉来的恰如其分!

太炎先生问道:

“你们叫什么名字?”

左边的小兵认真答道:

“俺叫王大牛,他叫王四斤。”

汤皖看到当王四斤名字被叫起的时候,下意识的头往下压了压帽檐,这才注意到他额头上有一道疤痕一直延伸到眉角,被帽檐遮挡了大部!

太炎先生又问道:

“今年多大了?”

王大牛道:

“俺18,他17。”

这岁数本应该正是发育长个的时候,但王大牛和王四斤俩人,身子单薄,颧骨突出,个子也不高,显然是长时间营养不良所致。

“老家哪里的?”

王大牛道:

“头儿说俺们老家在徽州,俺们又不知道徽州在哪?”

汤皖一听口音疑似阜阳一带,立马问道:

“可是徽州北方,阜阳?”

俩人皆摇头,不知道阜阳在哪。

汤皖又问道:

“可记得你们村,镇,县叫什么?”

没想到俩人异口同声道:

“王家坝!”

“你们老家门前是不是有一条大河经过?”汤皖又问道。

说起门前大河,俩人抬了抬头,眸子里明亮多了,话多了起来,激动道:

“对!对!俺们村前就有一条大河,可宽可长了。”

一篇看过王家坝泄洪报道突然在汤皖脑海里显现,大得是没错了,这俩人还是自己老乡呢!

于是亲切的对俩人说道:

“你们老家门前的那条大河应该叫淮河,你们老家应该在徽州阜阳市阜南县王家坝。”

俩人也不知道听懂了没有,互相看了看,很是迷惑,咋王家坝前头还加了这么多字呢?

钱玄笑着道:

“皖之兄,这俩人说起来,还是你老乡!”

俗话说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这句话俩人可都听懂了,看向汤皖道眼神立马不一样了,连带着热乎劲都足了。

汤皖也不否认,搬张凳子坐到俩人面前,问道:

“什么时候开始出来的?”

有了老乡这一层关系,俩人说话轻松了许多,王大牛道:

“俺们俩出来有5年了!”

汤皖心里一算,大牛13岁,四斤12岁就出门闯社会了,不由得一阵唏嘘。

又赶紧问道:

“那家里人怎么会让你们这么小就出门闯荡社会?”

只见大牛用油腻腻的手抓了抓头发,憨厚道:

“老乡,你不知道,俺们那儿一到夏天就发愁,担心大河发水,要是家里稻田淹了,就得去城里给人当儿子嘞。”

“俺们出门那年夏天又发大水嘞,田全淹光了,没得吃,本来有个人来俺们村收娃娃,嫌弃俺们年纪大。后来有个在外地的伯伯突然回村了,就带着俺们5个一起走了。”

“其他人呢?”

说到这个地方,大牛明显有些悲伤,语气变得沉闷,哽咽道:

“他们都死嘞!”

“咋都死了?”

只见大牛眼睛咬着嘴唇,开始有些悲泣,低沉道:

“俺们一起离家走了十几天路,就发现虎子生病了,躺在柴火堆里不能动弹,伯伯摸了一下虎子脖子说救不活了,第二天早上人就硬嘞!”

“后来到了天津,没过几天铁蛋也得病死嘞,铁锤去年被枪当场打死嘞!”

或许是从来没和人说过,这次遇到了老乡,说着说着大牛和四斤就抱在一起,嚎啕大哭起来,身体颤抖,双眼紧闭,眼泪就顺着脸颊往下淌,好一会儿才止住了哭,呜咽道:

“四斤去年也差点死嘞,子弹擦着额头过,当时流了好多血,眼睛都睁不开,俺还以为就剩我一个人嘞,吓的俺几天没睡着。”

汤皖顿时觉得心里没来由的痛苦,越来越强烈,像是憋了一口气,慢慢的窒息,轻轻掀起四斤的帽子一角,一条狰狞的伤疤显露出来。

俩人也就才十七、八岁,要是在新中国,正是在读高中,准备参加高考的时候,哪个不是爹妈手心里的宝。

但是在这个社会混乱,天灾人祸不断的年代,已经和死神擦肩而过了数回。

汤皖不由得想到这个世道,不知道还有多少个大牛,四斤死在大水里;死在半途上;死在人祸中。

才十二,三的孩子就背井离乡,他们能懂什么?家里发大水,田地被淹,没了收成,养不活人,就和同村的伯伯出来闯荡,短短几年,5个就已经死了3个,剩下2个在这个世道里,也未必就能活下去啊!

缓缓转过身去,汤皖眼睛顿时变得迷蒙蒙一片,紧紧咬着上下颚,又道:

“那你走的时候,家里还有谁?”

“俺家就俺娘和俺弟在家,四斤在家也是老大,他家就剩他娘和他妹!”

“那你们爹呢?”

大牛听到问他爹在哪儿,一时有些迷茫,然后才道:

“打俺记事起,就没见过俺爹,听俺娘说是和四斤爹一道死在鲁省了。”

像是想起了什么,又继续哭诉道:

“俺走的时候,俺娘就嘱咐俺,千万不要像俺爹一样死在外面,魂都不能回家。”

“俺娘说,死的时候,一定要在心里拼命喊王家坝,眼睛要看着老家的方向,魂就能自己找路回家!”

中国人讲究落叶归根,无论在哪里,死后一定要埋葬在老家,埋葬在生他养他的故土里,方能入土为安,灵魂得以安息。

汤皖不禁想到,大牛妈在送大牛出门的时候,应该就想到大牛这辈子估计也要和他爹一样,死在外边,所以才叮嘱大牛一定要牢劳记住王家坝!不知道徽州为处?不知道阜阳为处?更不知家乡,只是知道王家坝这个地名!

想到这,心里像是决堤的大河,再也控制不住,用袖子抹了一下脸,转过身去,对着太炎先生,钱玄,迅哥儿,逷先先生,痛苦的质问道:

“他们还只是一帮十二,三的孩子,能知道什么?他们来到这个世界上,为什么要糟受这样的苦?他们到底做错了什么?”

钱玄涨的脸色通红,想说些什么,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逷先先生满脸同情的看着大牛和四斤;迅哥儿则是一言不发,只是把酒往嘴里灌,眼神空洞。

太炎先生长吁道:

“皖之,这不是他们的错,是这个世道的错,这个世道对不起他们!”

迅哥儿起身啪的把碗摔在地上,悲愤道:

“是世道的错,更是人祸。”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这个世道的最终好与坏,关键在于人。换言之,一个国家的兴盛与衰落,关键在于执政的人。

国家兴盛强大,能御外敌,政通仁和,则人民生活幸福,百姓安居乐业;国家衰落倒退,不抵外侵,上下颠倒,则人民生活贫苦,百姓颠沛流离!

汤皖平缓了一下心情,轻轻道:

“那你俩知道老家在什么方向么?”

俩人都摇摇头,汤皖站起来,抬手指着南方的某个方向,道:

“你们老家王家坝就在我手指的这个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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