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之扶摇河山 第112节
种种逸事在江南六州一府广为流传,未冠少年却已在江南文坛奠定煌煌词名,际遇之奇,文华之盛,已被坊间传为大周立国未见。
这些日子贾政的心情更是出奇的好,部中同僚邀约吃请饮宴明显多了起来。
席上谈的最多的话题,不外乎贾琮在金陵助宁王侦破水监司大案,以及那两首轰动江南的绝妙好词。
而日常有闲暇在家,多半会叫上单聘仁、詹光等清客,谈论贾琮那两首新词的用词取韵之类的雅事。
他自己私下遐想,贾琮所做之事是何等少年得意,自己年轻时多半也是遐想过的,只是远没有贾琮这等机缘和才情来做成。
心中不免生出满腹感慨遗憾,虽思绪涌动,却没办法像贾琮那样赋成绝妙好词,不过好在贾门有幸,出了琮哥儿这等文华鼎盛之辈。
贾家离那名留史册,众口传颂之日似乎也是指日可待的。
虽然贾琮现在教养在二房,却并不是自己所出,未免有些美中不足,于是对宝玉贾环之流的课业越发严厉。
贾环倒也罢了,以宝玉那骨骼清奇的读书逻辑,自然又少不了三天两头被贾政呵斥或打手心。
自然也就生出王夫人暗恨、贾母拍案,王熙凤默默旁观等贾府内宅诸般景象。
而之后随着南边来的消息,越来越详细,关于贾琮歼灭东瀛浪人,扬州府搬兵,入城擒凶,传讯遏势等诸般传奇谈资,开始在神京流传。
更有茶聊酒肆的说书人,为了博取眼球,多混些酒饭银子,将那荣国府公子轶事编成书版,在市井中游说牟利。
……
黛玉房中,棋坪幽幽,瑶琴空悬,焚香袅袅。
书案上整齐码放着两迭书籍,乌木书架上也放满了各种书集、图册,上面很多还整齐夹着书签标注。
如果不是床边的梳妆台上,摆放着钗簪鬓花,胭脂水粉,这屋子还真看不出是间千金闺房。
十一月的神京,与金陵相比已十分寒冷。
黛玉穿着粉织金撒花缎对襟长袄,珊瑚红小领中衣,桃红褶裙,靓如芝兰,细腰纤纤,肤凝如玉,透着仙润娇俏的动人风姿。
此刻正坐在书案前,拆看父亲从扬州寄来的书信,父亲信上除了说自己境况,还提到琮三哥至扬州借调盐兵,以及在金陵诸般奇事。
黛玉嘴角微有笑意,从父亲书信言辞之间,能看出他对三哥十分嘉许,信的末尾还抄录了三哥新写的两首词。
一股甜润清柠的香味,从外头传来,那是廊外的红泥炉上,紫鹃炖的白玉汤药膳。
这还是当年自己呕血,三哥特地调制的。
前些日子想起前事,远人未归,心绪难平,便让紫鹃找出当初五儿抄的方子,时常做上一些。
其实父亲信中抄录的两首词,前两天她就已经读到。
那是探春妹妹从二舅舅那里得来的,自从三哥去了金陵,也亏的她隔三差五,就去二舅舅那里打听消息。
这两首词自然是极好的,不过黛玉心中最在意还不是这些。
她小时候因母丧父离,独自客居贾府,虽有外祖母疼爱,但思亲恋乡之情,无日间断,忧思不解,身体自然熬得羸弱。
自从那年贾琮搬入清芷斋,这园子中才出现了不同往常的亮色。
其实这家里,像是外祖母和姊妹们,都是能对她好的。
但三哥似乎和这些人都不一样,不知怎么,他好像很明白自己的心事,一言一行都能到自己心里。
就像当年自己被宝玉气的呕血,三哥虽然不像姊妹们每天过来看望,但他花在自己身上的心思,却比每一个人都多。
前两年他难得从书院回来,只要回来定会到自己房里说话,课业忙了不得回时,也会捎书信给她。
她能隐约感觉出,三哥像是能看透一切,对自己有一种异样的怜惜,心里时时记挂着,像是担心她被冷落了一样。
连她自己都说不清,这到底是怎么一种奇怪缘法。
但三哥这般对她,却是她最放在心上的,或许这世上再没人比他更懂自己了。
与这些相比,三哥那些惊人的能为,对她来说反而不是最重要的。
虽然大家年纪都还小,但每次他看她自己时,眼中的清朗、温厚、怜爱,已成了她这几年心中最大的寄托。
或许正是因为心有所寄,这几年她的身体也好了许多。
……
探春房中,花梨大理石大案上,案上那些名人法帖都被收了起来,空出的位置放着一摞新写的宣纸,上面都是探春刚临写的那两首新词。
此刻她正皓腕空悬,步摇轻动,鬓角蕴香,随着手中笔凤转游走,一首满江红金陵怀古,正写到:听夜深,寂寞打孤城,春潮急。
算起来三哥去了金陵有三个月了,走前说过是要归来过年的,应该不到一月就能回来了吧。
自从贾琮去了金陵,她便常去父亲那里打听消息,前儿听侍书说,老爷这几日都在和家里的清客聊三哥的新词。
好奇之下,便去了父亲的梦坡斋书屋,抄录来三哥那两首新作。
之后时时赏读,爱不释手,每日得闲便手书描摹,打发时间。
二嫂子那边的小厮兴儿从金陵返回,也带来不少金陵的消息,听说金陵那边最近有些乱,只盼着三哥他能早日回来。
昨日她去荣庆堂给老太太请安,正遇上保龄侯夫人来看老太太。
因保龄侯在金陵有不少故旧,对那边的事情知道不少,说起三哥哥在金陵做了很多大事,像是很是出彩,她在一旁也听得欢喜。
后来保龄侯夫人不知怎么的,又特地说到云妹妹,只是老太太脸上淡淡的。
她知道老太太因三哥的生母,心中始终对他不喜,且三哥也从不愿意去亲近老太太,这关系怎么也是捂不热的。
这几年她大了几岁,心思柔密敏感了许多,保龄侯夫人为何老是提到三哥哥,还会顺带说起云妹妹,她自然能品出其中的意思。
云妹妹不管品貌门第都是极好的,想到这些她心中总是空落落的,无中根由意趣凉,手中的毛笔也兴致阑珊的放了下来。
第167章 涅槃现复生
这一日,贾琮带着香菱,从金陵桃叶渡出发,沿着长江水道下姑苏。
一路之上,贾琮发现香菱的脸上有散不去的惴惴不安。
她还未记事就被拐子掳走,对于故乡早已消失了记忆,对父母的印象也非常模糊依稀。
家园亲人对她来说,就像难以揭开的浓重迷雾,难以看清那后面到底是什么。
生不知何处,归不知何方,对一个十几岁的女孩,是何等沉重的迷惘与忧惧。
贾琮见着她呆看着茫茫江流,微蹙难展的秀眉,心中升起一股怜惜,轻轻握着她的手。
“不用担心,你从小走失,你娘知道你回来,一定会对伱百般的好。”
“我当初给你改名叫香菱,现在想想,你要找回亲娘了,你的本名叫甄英莲,还是改回本名最好。”
原来的时间线中,香菱也数次改名,从英莲改为香菱,从香菱改成秋菱,每改一次名字,她的命运就愈发悲惨,直至香消玉殒。
而这一世她也改了几次名字,却必定不会重蹈污浊,因为有了自己这个来世之人,他会竭尽所能,护住她一生安宁。
船到了姑苏,贾琮便依着应天府查找到的地址,终于在城里一处街巷中找到了封肃的家。
两人站在那扇陌生的院门前,香菱紧紧拽着贾琮的手,脸色变得有些苍白,似乎那扇打开的门会跑出可怕的东西。
终于门还是被贾琮敲响了,过了一会,便嘎吱一声打开。
出来一个中年的妇人,面容枯槁,两鬓斑白,透着一股说不出的疲倦,但观其眉眼却清秀娟丽,想来年轻时必定也是好相貌。
此时躲在贾琮身后的英莲,忍不住看了那妇人一眼,便呆住了眼神,楞楞的看着对方。
那妇人见贾琮是张陌生的面孔,有些诧异:“这位公子有何事吗?”
贾琮看着妇人与英莲有几分相识的眉眼,心里已经明白了一半:“请问可是十里街仁清巷的甄家夫人?”
那妇人一愣,自从自己男人走失之后,已有十年没人这样称呼过自己了。
“这位公子怎么认得我的夫家?”
刚才他的注意力都在贾琮身上,此刻突然注意到贾琮身后的英莲,眼神一下子便凝住了。
那似曾相识的强烈感觉,血脉之中难以遏制的萌动,还有这女孩眉心那灿烂殷红一点。
那妇人的脸色一下子失去了血色,像是仅有的生命力,一下子被某种东西吞噬殆尽。
这妇人不仅和英莲眉眼相似,还有她看见英莲那副神情,贾琮知道她必定就是甄士隐的夫人封氏。
但心中还是有些不放心,又问道:“夫人的女儿是否名叫英莲,年幼时走失,一直无法寻回?”
那妇人望着英莲,浑身发抖,眼泪也流了下来。
“我的英莲,已经走丢了十年,我每一日都求神拜佛,只盼她能回来。”
英莲见那妇人流泪,像是受到某种的感应,也难以抑制的满脸是泪,却不知该怎么办,只是六神无主的喊着:“少爷……。”
贾琮也有些眼圈发红:“英莲,这就是你娘。”
自己生的女儿,即便分离十年,封氏还是一眼认出依稀儿时的容颜,还有眉间毫无二致的那颗红痣。
封氏猛地拉着女孩的手,甚至能听到她慌乱的心跳,十月怀胎,那就是自己女儿的心跳。
她抱住英莲,放声大哭,没一会儿把街坊四邻都惊动了。
走失十几年的女儿竟然回来,封氏欣喜若狂难以言表,当即就要跪下磕头,被贾琮连忙扶住。
哭声已经惊动了屋里的封肃夫妇,听说了这一番来由,也是一脸惊讶。
那封老妇人倒也罢了,只是这封肃快六十的人,头发都已花白,见到贾琮衣裳华贵,却流露出贪慕艳羡的神色,看得贾琮眉头一皱。
贾琮又在姑苏住了两日,计算着大慈恩寺主殿落成开光日子将近,按照礼部的核定的礼矩,奉旨誊抄经文之人必须参加典仪。
所以只能先赶回金陵,封氏和英莲将他送到了渡口,贾琮虽保证自己还会回来,但路上英莲还是没断过眼泪。
一直到贾琮登船离岸,还看到她在码头上不愿离去。
……
嘉昭十二年十二月,金陵大慈恩寺正殿之大雄宝殿完工落成。
大者,包罗万有;雄者,摄压群魔;
大雄,取佛具深智高德,能破微细深悲,能化爱牵嗔恨,能容万千缘法之意。
大殿正中结跏趺坐释迦摩尼,两侧分立十八罗汉。
正像背后南海观音大士,面目俊美慈祥,颇具人性生气,栩栩如生,这座立像正是依嘉昭帝生母宪孝皇太后生前仪容所塑。
大殿东西两面是精美细腻的壁画,描画西方极乐佛国万法胜景,大殿穹顶取西方如来天有九重之意,雕蓝描金,极富庄严瑰丽。
释迦摩尼大佛之下,香案之上,供奉宪孝皇太后神位,两旁敬奉贾琮抄录的十二卷佛教正经。
因这座大雄宝殿具皇统礼法之意,神京僧录司礼邀金陵、扬州、姑苏、镇江等地名刹大德僧尼,入大雄宝殿诵咒祈愿安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