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之扶摇河山 第31节
只是这几天他发狂似的找人,贾府中几乎人人都知道了,没想到琮三爷居然这么在意他那个丫鬟。
探春迎春这些人心中更添忧虑,只觉得这么下去,琮三哥怕是要把自己逼疯。
贾母等人见多了事,心里也开始有些担心。
找了整整三天,贾琮像是终于死心,便呆在廪库房闭门不出。
探春和迎春去看贾琮,见他穿一身奇怪的粗布衣裳,头发蓬松,脸色灰败,只坐在书案前发呆。
手里不断揉搓着一对银花绞丝手镯,探春知道府上的小姐都带金器,只有小丫鬟才会带这种银手镯。
想来这银手镯必定是丫鬟芷芍的东西。
贾琮缓缓说道:“这是我过年时买了送给芷芍的,她当成宝,生怕污损到,做事的时候都要摘下。”
探春和迎春听了,心中都不免有些惨然。
这几日贾琮在鎏阳河两岸疯狂寻找芷芍下落,心中也如油烹火烤般的煎熬。
一直以来他困于这世道的宗法礼教,妥协忍让,徐徐图之,而自身始终孱懦无凭,才有今日之祸,连一个丫鬟都护不住。
内心有无数恨意、懊悔、歉疚在纠缠搏杀,让他的心变得一点点刚硬和冷厉。
突然外头有小厮来找,说是老爷在上房待客,那些客人听闻琮三爷在楠溪文会上显名,都想相见,还想向三爷求些墨宝。
老爷让三爷或有现成的,或现在写了带去。
这话不要说贾琮,探春听了都脸色一冷,这大老爷刚逼死儿子的丫鬟,如今又让这儿子给他写字撑场面,也是做得出来。
迎春虽不说话,但脸上也露出少见的不豫。
他们并不知贾赦身边常有些落魄武勋和不得志的小官围绕,在这些人眼中,贾赦身为公国府的袭爵人,贾家又有几代国公的人脉余荫。
在他们眼中这些都是极稀罕的宝藏,他们自家不是很得意,自然要和这权贵人物多勾兑交往。
所以日常他们聚在贾赦身边,爱做些奉承抬举贾赦的举动。
讨了贾赦的欢心,才能从贾家多沾惹些好处,让自家得以生发进益。
前几天楠溪文会上的轶事,早已在神京盛传,这些人知道那位在文会上声名鹊起的少年,就是贾赦的庶子。
他们有的不知道贾琮的根底,或有知道的也有意略过,怎么都是贾赦的儿子,岂有不拿出来奉承吹捧贾赦的。
贾赦听他们吹捧那孽庶,心中也是不自在的,但脸上也不好显出来,总之家丑不可外扬。
这些人既然喜欢那孽庶写的字,左右让他写一些来送人就是,也好全了自己在这些人面前的脸面。
贾琮看了眼那个有些不耐烦的小厮。
这小厮既跟着贾赦做事,自然知道贾赦最厌弃这位琮三爷,所以他也不怎么把贾琮放在眼里,只是面上尽量不显出来罢了。
贾琮冷冷说道:“我平日写字,都是芷芍给我研墨铺纸,如今她没了,从今以后,我在东路院不会再写字,自然也没有字可送人。”
说着抓起笔筒里的毛笔,一把扔在火盆里,顷刻间盆中涌起火焰,就将那些毛笔烧成焦炭。
这般刚硬的话语和做派,不禁那小厮听呆了,看傻了,连探春和迎春都楞了。
探春眼神中都是震惊,琮三哥以往做事让人挑不出半点毛病,今天这是怎么了,言语行为如此尖利,这是要让大老爷下不了台的。
到底是让芷芍的死给激到了,不然怎么会做这等事。
那小厮惊得长大了嘴,却不知怎么接口,贾琮瞥了他一眼:“快去,就这么回大老爷。”
“琮三爷,这么去回,大老爷可是不依。”那小厮不死心,咽了口吐沫,又问了一句。
贾琮冷冷看着他:“就这一句话,去不去回在你,没人逼你。”
那小厮打了个寒颤,只觉贾琮的眼神中带这股冰冷戾气,就像拿刀子要斩自己脖子一般,叫人不寒而栗。
这还是那个琮三爷吗。
他不敢多待,急惶惶的跑去和贾赦回话。
迎春焦急的说道:“琮弟,你这是气昏了头吗,让他怎么去回话,大老爷岂能放过伱,这可怎么好呢!”
贾琮淡然说道:“我也是个男儿,出身低贱,亲长厌弃,在这东路院里过得还不如个奴才,连一个丫头都护不住,过得甚是无趣。
大老爷不放过我,那就不放过我吧,父为子纲,他要是生气打杀了我,倒是省事,省得我活的怎么辛苦。”
这话听的探春心里一阵阵发寒,琮三哥心里怕是一直憋着气,如今再也不想继续咽下去了。
迎春听了更是手足无措,在一旁满脸是泪的抽泣。
贾琮又对探春和迎春说道:“劳烦二姐姐和三妹妹来看我,你们待我的好,贾琮一辈子都记心里。”
探春见他虽带着微笑,但眼中却蕴着股说不清的寒气,心中虽非常担忧,却拉着迎春离开。
她心里已经想好,事情闹到这个地步,只能赶紧回去,叫老爷太太,或者老太太出面解围。
临走时探春一双明眸还是关切的望着他,贾琮只微笑的对她颔首,让她放心。
探春拉着迎春出门后,到底还是不放心,叫过侍书耳语了几句,才和迎春离开。
……
东路院正厅内,贾赦正和一帮子人觥筹交错。
酒过三旬,他已有了七八分的醉意,又得一桌子人吹捧讨好,酒气奔流,正是好不畅意。
正在得趣,那去给贾琮传话的小厮,有些躲闪的迈进了厅门,想到贾琮那话的冷厉,有些不敢开口去传。
况且大老爷还有客人,在这把琮三爷的话说了,丢了大老爷面子,还没去收拾琮三爷,自己要先吃一顿窝心脚。
正当那小厮心中踌躇犹豫,贾赦却先看到了他,此刻酒喝的得意,越发有些恣意狂诞起来。
“让你去叫那畜生,怎么就你一个人过来,他人呢。”
第46章 贾赦鞭挞
席上其他人都有些古怪,他那儿子可是个有能为的,怎么动不动叫畜生。
那小厮战战兢兢的说道:“琮三爷没来,就让我带了句话给大老爷。”
贾赦怒气上涌:“我让他来,他居然敢不来,真是反了天了,他又让你带句什么话?”
那小厮看了一桌的人,不知道该说不该说,贾赦大怒,举起酒壶就扔了过去:“你这挺死尸的玩意,磨叽什么,还不快说。”
那小厮慌忙嚷道:“三爷说他那丫鬟死了,从今后在东路院再也不写字,也没有字送人,还烧了毛笔,只让我把这话告诉老爷。”
贾赦听了这话暴跳如雷,酒气上涌,也不顾一桌子人,上来就把酒桌给掀翻。
这畜生什么时候变得如此恶劣,竟敢说这等冷话,打量他老子不敢打死他吗,暴怒之下叫了几个小厮,找了根马鞭就往廪库院去。
……
探春和迎春回了西府,又让迎春先回房,她一个人去了荣庆堂,她打算把事和贾母去说,让老太太出面解围会更顺当。
之所以没让迎春一起去,不过是老子和儿子闹起来,本来就是不好启齿的事,两姐妹一起出面,未免让贾母生疑。
再说迎春性子木讷,也不大会说话,还不如自己一个人去便利。
只是到了荣庆堂却傻了眼,只见荣庆堂中群雌粥粥,竟坐满了人。
听掀帘笼的小丫鬟说了几句,才知道今天贾家在京几房的主妇小姐过来串门子。
这些房头虽然没有宁荣两府富贵,但都是未出五服的亲眷,平时也多赖宁荣两府关照,更好生发度日。
而贾母是宁荣两府辈分最高的老封君,过了十五,贾母空闲时间多了,这些同族妯娌自然都会过来拜望联络。
这会子只有王夫人作陪,家中未出阁的姑娘都没在,贾母见探春突然过来,连忙叫她过来见人。
除了黛玉外,还有如今在凤藻宫做女史的大孙女,贾母最看重的就是这三丫头,喜欢她知书达理,机智爽利,很有些自己年轻时的模样。
在座这些当家媳妇都是人精,那里看不出贾母的喜好,都拉着探春说话,这个说长得俊,那个说生的好。
探春当着这些妇人又不好说贾琮的事,想着那小厮传话回去,大老爷说不定已经发作,琮三哥说不定已遭了殃,额头急出一层细汗。
就这样竟被蘑菇了一盏茶的功夫,正有些心急如焚,见门口帘笼掀开一角,露出侍书的脸,那脸色有些煞白。
探春和迎春离开东路院时不放心,特地嘱咐侍书守在那边看动静,如今见侍书这等脸色回来,就知道事情不好了。
也顾不得贾母起疑心,只说自己有些不舒服,贾母素来知道这孙女的气量心智,看出其中必有些缘故,但是当着外人也不好问。
探春却明白,有这么多族亲在场,决不能说东路院的事,不然真不可收拾了,反而害了琮三哥。
她有些慌张的出了荣庆堂,侍书已候在门口,见了她就说道:“姑娘,事情不好了,你走后没多久,大老爷就带了小厮去了禀库院。
说琮三爷忤逆,叫小厮摁在春凳上就用马鞭子抽,我不敢多看,就跑回来报信了。”
探春听得脸色苍白,侍书从东路院跑过来也有些路,琮三哥定是被打了许久,再不去救要出人命了。
她和侍书急匆匆往荣禧堂跑,问了门口的小丫鬟才知道老爷在梦坡斋书房。
贾政在日常在书房读书时,喜欢图个清静,都不让丫鬟小厮打扰,府上的人都知道这习惯。
因此梦坡斋书房中还像往日这般清静闲趣,突然书房的门咣当被推开,事先也没敲门通报。
贾政竖起眉头正想发作,以为是那个冒失的丫鬟小厮,却见探春气息不稳,脸色俏红的站在那里。
“老爷,伱快去救救琮三哥吧,东路院那边,大老爷正用马鞭子打他呢,再晚了就要打出人命了。”
贾政见探春眼泪汪汪的说着,脸上大惊失色,好端端的怎么又闹这么凶,琮哥儿才多大,用马鞭子打还了得。
……
禀库院中,贾琮见贾赦带着小厮气势汹汹而来,一点也不觉意外。
他刚才本来就是要用言语激怒贾赦。
芷芍被逼投河自尽,让他内心受到极大冲击,让他明白往日的委曲求全、徐徐图之等想法的谬误。
走一步想十步,这世上没有这等完全妥当缜密的事,要真等到万事俱备,在这之前不知要耗费多少时间,甚至性命。
想好去做就是,有一才会有二,有二才有化生更多的可能。
他不想再被压制在这东路院难以喘息。
他需要更大的可能、更多的机遇来立足于这世界。
他不能让芷芍就这样白白丢了性命。
他必须尽快脱离这卑劣而让人窒息的东路院。
才有余力将这些账好好算一算。
既然寻常办法无法破解,那就放手做上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