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之扶摇河山 第8节
又想起周昌言的来意,两处联想起来,这半大的孩子已让他有些动容了。
年轻时,贾政也曾立志科举入仕,光耀门楣,但他天资所限,在读书一道难有建树。
后来父亲贾代善一份遗奏,皇帝赏了他一个从五品的工部员外郎,也免了他读书不中的尴尬。
但对读书的热衷,对读书人的喜爱,对功名位望的向往,却是刻在他骨子里的。
今天周昌言说嘉顺亲王十分赞赏贾琮的书法,称他是难得一见的书道奇才,甚至预言不用几年,贾家必会出一位书法宗匠。
而且嘉顺亲王还亲笔书信,邀请贾琮参加正月十五的楠溪文会,担任文会录事一职。
世上居然有这等奇事,并且就发生在贾家,发生在这个自己这个默默无闻的侄儿身上。
他身在官场,自然知道嘉顺亲王这位文名卓著、令誉极佳的宗室贤王。
和其他飞鹰走马的皇族子弟相比,嘉顺亲王简直就是王室的楷模和清流。
最让贾政心生亲近的是,这位嘉顺亲王也极爱读书的,精书画,通编撰治学,手下聚集许多俊才名士,做些编撰古籍名册的立言之事。
这简直就是贾政心目中读书人的完美形象,做了他想做,而没有能力去做的书香之事。
且嘉顺亲王隔年兴办的楠溪文会,号称大周第一等文会,被邀请参加者,无不是享誉士林的大儒名士。
如果在楠溪文会上写出一首好诗词,数日之间便能名传天下,这是何等文采风流的快意之事。
那怕让贾政参加一次楠溪文会,也足以让他自豪一生,但他文才名望都平庸的紧,决计不会被这天下第一文会邀请的。
他倒是想和嘉顺王这样的人物相交,无奈官位碌碌,性子又不善钻营,才情几乎没有,难入嘉顺亲王这类人的视野。
且贾家和对与宗室相交,也一直心怀谨慎,这些都让贾政与这位天下第一清贵读书人无缘得识,一直让他有些遗憾。
对于嘉顺亲王这样文名卓著的人物,贾政自然十分信服他的眼光,既然他如此推崇贾琮的书法,那自然是没错的。
自己曾日夜臆想结识的读书清贵人,如今竟然亲自上门书信相邀贾琮,他这个默默无闻的侄子,是如何做到这等让人震惊莫名之事。
贾琮看着嘉顺亲王的书信,心中也是一片迷茫,自己根本就不认识什么嘉顺亲王,对方怎么会突然上门书信相邀。
周昌言见他神色,便知他心中疑惑,便把那日买走赵嬷嬷家对联的事说了一遍,贾琮这才恍然,原来那十两银子是应在此处。
一旁的贾政听得即惊又喜,这是戏文中才有的传奇啊,才华惊人的寒门书生,终于难掩才情,一朝得贵人赏识,从此否极泰来。
这种事居然会出现在他贾家,贾门何其有幸,得了这等文华风流之气,他激动得满脸红润,恨不得能身代其中。
只是贾琮出身世家豪门,怎么也不能算寒门书生,可贾政再看贾琮那副形容,可不就是个寒门子。
贾琮虽然不认得嘉顺亲王,但得人赏识总是件好事,对方以亲王之尊亲笔来信,自己自然要回信一份,以全礼数。
贾政听说贾琮写回信,立刻让丫鬟去他书房拿了上好的纸笔,让贾琮当厅回信。
那嘉顺亲王何等眼界,居然对贾琮的书法如此推崇,贾政已迫不及待的要一睹为快。
周昌言见贾琮一拿起毛笔,刚才还是形容落魄的少年,这一刻身上突生一股不寻常气势。
如岳峙渊渟,似砥柱中流,周昌言是饱学之士,知道这是技近与道,全神贯注时油然而生的气韵。
那些天赋非凡,终生专注一法的大家,常会有这样的声势,但贾琮不过是个半大的孩子,未免太匪夷所思。
但想起那笔风姿卓绝的书法,都说字如其人,如此一想似乎也不算诡异了。
贾琮举笔疾书:闻楠溪汇天下华萃,士林俊士以为胜景,后学仰望之诚,久已有之,今得王驾礼贤折节,晚辈不胜荣幸……。
周昌言一见这手书法,清润俊逸,古拙挺秀,与当日对联上的字同出一辙,心中赞叹。
心想也怪不得王爷有疑虑,如不是亲眼所见,谁又能信如此卓绝书法,竟出自一总角稚童之手。
而一旁的贾政也被贾琮的书法惊到了,他不像周昌言那样精通书画,鉴赏力也不如对方精深。
但毕竟读了半辈子书,好坏还是看的出来的,这等老辣润秀的字体,如出自名士大儒还罢了。
现在却被个十岁的孩子写了出来,贾家何时出过这等文气俊秀的子弟,让他凭空生出些老怀大慰、与有荣焉的心绪。
大兄那边怎生出如此出色子弟,如果这是自己儿子,那该多好。
想到自己膝下的宝玉和贾环,没一个是争气的。
自己最看重的长子贾珠,年及弱冠就已进学,本极得自己意的,却英年早逝。
如果那孩子还在,不会弱于贾琮,二房也有文化种子,如今……,贾政心中又是一片黯然。
这时外面丫鬟来报,说让琮哥儿见完了客,老爷带着去荣庆堂,老太太要问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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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荣庆堂
周昌言收了贾琮的回信,自是与贾琮贾政告辞而去。
周昌言临走时,贾琮又从自己屋里取了幅自己抄写的般若心经,让他带去送给嘉顺亲王指正。
嘉顺亲王凭着他写在红硝粗纸上的对联,便这等礼遇于他。
贾琮也因此从封闭窒息的东路院,进入贾母和贾政的视线,让贾赦夫妇行事多少有了顾忌。
可以说贾琮已受了嘉顺亲王的恩惠,虽然这并不是对方有意为之,但贾琮心里还是对这位亲王心存感激。
对方既中意自己的书法,让人家拿着一副撕下的对联,未免有些轻慢。
送上一副自己精心写成的般若心经,也算是对嘉顺王的祈愿感激之情。
这对周昌言来说却是意外之喜,自己不过替王爷送信,却得了贾琮正经写就得书法,回去王爷定会高兴。
早有王熙凤派来的丫鬟带路,贾琮跟着贾政,出松轩厅,进了垂花门。
两边是抄手游廊,落雨时可避雨而走,当中是一条青石密铺的穿堂路。
走到尽头,看见放着个紫檀木架子的大理石插屏。
绕过插屏,是处小小的三间厅,穿过后便是后面的正房大厅。
正面五间上房,皆雕梁画栋,两边的穿山游廊都挂着鹦鹉、画眉等鸟雀。
台矶上坐着几个穿红着绿的小丫头,见到贾政和贾琮过来,有人忙上去掀开帘笼。
又有丫头进去报信:“二老爷带着人过来了。”
荣庆堂中一改原先和睦温和的气氛,堂中众人目光各异,打量着跟着贾政身后的少年。
这让堂堂亲王送信上门的人到底是什模样。
荣庆堂是贾母日常起居的地方,和贾政王夫人居住的荣禧堂,同是荣国府的两大正厅。
以往以贾琮在府上被人鄙夷的身份,他是没脸面迈入这里半步的。
今天是他记忆中头一次走进荣庆堂。
前世他阅读红楼,其中多少事就发生在此处,虽心中好奇,却依然稳住心神,举止安然。
他见荣庆堂内已坐了满满的人,这其中必有那红楼中流芳百世的钟灵毓秀。
其中一妙龄女孩正用一双俊眼看他,目光中有柔和亲近之意。
这女孩穿一身杏红底花枝刺绣交领长袄,秀肩细腰,长挑身材,鸭蛋脸面,俊眼修眉,顾盼神飞,文采精华,见之忘俗。
坐在她左侧的少女,年纪大两岁,肌肤微丰,合中身材,腮凝新荔,鼻腻鹅脂,温柔沉默,观之可亲。
她见贾琮望来,对着他恬静一笑,目光中透着几分亲切,那感觉竟让贾琮感到有些熟悉。
脑海中翻腾前身的记忆,总算想起这是自己的同父姐姐迎春。
那迎春旁边穿杏红长袄的女孩,看其俊眼修眉、顾盼神飞的样子,就是探春了。
至于坐在探春右侧的那个怯弱如花,仙姿灵秀,凤眸水润,颊笼轻愁的女孩,必定是林黛玉。
坐在黛玉身旁的是一个俊秀的公子哥,穿大红箭袖,头戴着束发嵌宝紫金冠,在满堂女眷中十分扎眼,只是脸的确有些大了。
坐在末尾的是一个玉雪般女孩,身量未足,形容尚小,整个人都陷入椅子里,有些萌,有些可爱,不用说就是年岁最幼的惜春。
匆匆对对号入座一番,其他的人贾琮不好一一打量,收敛了目光,静静地立在堂上。
贾母已记不清上次见贾琮是什么时候,虽说是自己的孙子,但那张脸着实有些陌生。
王夫人、李纨等虽知道当年的旧事,却和贾母一样,这些年也都没怎么见过贾琮。
至于晚生的少爷姑娘们,除迎春和探春外,其他人印象中几乎都没贾琮这个兄弟存在。
迎春目光柔和,默默望着贾琮,目光中流露出怜悯。
探春双眸静静注视贾琮,又想起屋里那幅西洲曲。
见贾琮虽衣着鄙旧,容颜消瘦,但神清气静,落落大方,果然有不凡之处。
当看到他袖口缝补的针脚,脚上褪色的鞋面。
探春心中微微酸楚,都是庶出的,自己与他相比,何其幸运。
她旁边那娇弱如花的少女,这次却没注意探春的神色。
她见堂上少年衣履黯旧,形销骨立,青冷冷的站着。
再看外祖母这会儿的神情,便猜到这不曾见过的表兄,在府中必不受人待见。
但这少年虽外表萧瑟,但气度神采却毫无颓败之意,反而透着股清荣自矜之气,叫人不敢轻视。
她又想起自己虽得外祖母疼爱,但终归寄人篱下。
母亲早逝,父亲远离,孤身一人,心绪惶惶无所依,比这少年也强不到那里去。
想到这些,心中漾起一阵悲意,抬起头看到贾琮依然温润从容的站在那里,那身影竟有种莫名的宁静安稳之意。
贾母见贾琮很是消瘦单薄,一身旧袍洗得发白,袖口能看到缝补的针脚。
脸颊气色不足,形容着实有些囧困落魄,那里像大家子出来的公子。
和玉姿风流的宝玉相比,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贾琮原先虽也瘦弱,但也不会消瘦成这样。
自从他养好伤势,因担心自己体弱,扛不住这个陌生时代的病害。
便开始每日有计划的健体,俯卧撑、跑步等科目无一日间断。
东路院的厨房受了王善宝家的编派,在吃食上辖制短缺贾琮。
但他有卖对联的十两银子,原是不怕的,没想到又让邢夫人刮了去。
搞得他每日都无法吃饱,又不愿停掉每日的健体功课,于是就成了一场无意识减脂运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