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穿越指南 第45节
祝宗道说:“告诉杨俊,只要杀了姚方,俺便准许他劫掠上白村,官府追查时不会深究到底。”
“真的?”白宗敏露出喜色。
这两个白员外,早就互相看不顺眼。
如果土匪劫掠上白村,杀了老白员外全家,白宗敏正好可以兼并土地,把自己的势力扩张一大半。
就算白二郎、白三郎,身在外地躲过此劫,只要把家中财货抢光,再一把火烧掉宅子,老白员外家也得就此衰落。
祝宗道害怕对方不信,解释自己的用意:“俺手下那些积年老吏,很多都是白宗望(老白员外)的人,关键时候总使唤得不利索。还有那白崇武(白二郎),是县里的衙吏之首,向知县也不喜欢他。只有破了老白员外的威风,俺跟向知县才能放开手脚。”
“俺省得了!”白宗敏彻底相信此事,不再担心官府秋后算账。
半个时辰后,白宗敏脚步轻快的离开宅邸。
而祝宗道则把茶筅随手一扔,唤人拿来自己的大刀。
他就站在院子里,只穿了件单衣,行云流水般舞动着利器。
或许是反贼的名头太响,很多人似乎忘了,他祝二也是地主出身,小时候也是读过书的。只不过茶叶榷禁,从曾祖那辈儿就渐渐败落,到他这里干脆做起了私盐贩子。
世人皆把他祝二,当做向知县的一条狗。
但在祝二的心里,却把知县当一杆旗,一杆可以唬人的虎皮大旗。
刚才说的那番话,半真半假。
他在哄骗小白员外,因为从头到尾,向知县都不知道这个计划,更不可能翻脸对老白员外下手。
那只是祝宗道的个人想法,先杀黑风寨的二当家,消灭自己最忌惮的仇人。再杀老白员外一家,顺势控制县衙吏员,听话的吏员就收下,不听话的慢慢腾换。
等到向知县离任,他祝宗道就是西乡县的天!
锵!
祝宗道收刀回鞘,把大刀扔给奴仆,又去院角举石锁练力气。
……
却说别了朱铭,当日下午,白胜便去帮忙送钱。
“田二哥,这是朱大哥让俺送来的。”白胜拿出五十文铁钱说。
田二疑惑道:“哪个朱大哥?”
白胜解释说:“你们兄弟,曾留两个外乡人吃饭,那便是朱大哥父子。”
“还有一匹马?”田二确认道。
“正是,”白胜说道,“朱大哥父子,已在上白村落脚。还得了老白员外赏识,购得几十亩地,专程派俺送钱来。”
田二把钱揣到怀里,赞叹道:“也是好汉,两顿饭都记得,难怪张五哥看重他们。”
白胜迟疑一阵,忍不住问道:“俺想进寨子入伙,田二哥能不能帮忙引荐?”
“小事一桩,包在俺身上。”田二欣然应诺。
翌日早晨,田二就带着白胜进山,投在一个山贼名下做喽啰,居然跟白家五兄弟成为邻居兼同事。
白福德说:“白二虎,你怎也来了?”
白胜回答:“受不得白宗敏欺负,索性就入了山寨。”
白福德对此感同身受,慨叹道:“俺也是受不得白宗望(老白员外)欺负,全家都逃来了寨子里。都是姓白的,都这般苦命人,今后可要互相帮扶。等哪天,哥哥们要做大事,就把那老白员外、小白员外一并杀了!”
“那可好,俺就等着那天。”白胜觉得老白员外还行,他只想杀了小白员外报仇。
二人说得如此豪气,其实每天都在拼命干活,属于土匪当中的最底层。
这个黑风寨,既是土匪窝,又属于村落。
除了部分专职土匪,其余皆为兼职,平时还得卖力种地。
白胜来到山寨,没能学习枪棒,反而被安排去垦荒。
既是为自己垦荒,也是为白家五兄弟垦荒。那些垦出来的荒地,都分给新入伙的土匪,种出粮食要给寨主交税。
同样的,寨主也会安排人手,帮助他们尽快开垦,而且还要借给种子和耕牛。
这是一个拥有地盘,拥有基本生产能力,具备收税功能的寨子!
白胜只干了两天,便感到有些后悔。
在他的想象中,只要入了山寨,就能大碗喝酒、大口吃肉、大秤分金,潇洒快活不再受任何人欺负。
谁知却是来当农民的,而且还要自己垦荒,两天时间干下来,他已经被累得半死。
又过数日,白胜看到一个熟人,那是小白员外的亲信。
当年诈赌骗他爹,便是此人设局。
那时的白胜年仅八岁,很清楚的记得这人,经常来找他爹喝酒。又撺掇着他爹赌博,前后赢了几十贯,把他爹高兴得在家唱小曲儿。
直到有一天,他爹愁眉苦脸回家。从此就像变了个人,成天到晚出去赌钱,闹着要把输掉的赢回来。
白胜埋头不让那人看到自己,扛着锄头去开垦荒地。
借着休息的空档,白胜跑去问自己的小头目:“今早我看到黄春和,他是小白员外的二管家,怎到俺们寨子来了?”
小头目告诫说:“莫唤名字,要喊黄先生,他可是黑风寨的财神爷。寨子里种出的茶叶,都要卖给小白员外,不然俺们还种茶干啥?正经茶商可不敢来收。每次谈买卖,都是黄先生过来,这回估计也是来收茶的。”
白胜听得瞠目结舌。
山贼跟小白员外是一伙的,那自己还怎么报仇?
第47章 0045【义气值几个钱?】
黑风寨里,没有什么聚义厅,只有一个议事堂。
堂中列了九把交椅,宋代匪寇也不喊几当家,只如家中兄弟排行序,大哥、二哥、三哥这般称呼。
大哥便是寨主,名叫杨俊。
他家以前是茶园主,因得罪“茶场中人”(茶叶榷禁后的官方中介),被逼得倾家荡产,父亲带着家人逃进深山。他们家的佃户,也因为不堪重负,陆陆续续前去投奔。
后来干脆做了山贼,出山杀死地主,把土地分给村民,自己抢了财货躲回山中。
官府数次来剿,皆告失败,只能拿江边农民撒气。
最终把农民给逼反了,全都进山投靠土匪。
杨家就此人多势众,在险峻山岭修筑寨墙,又把周边土地分给农民开垦,同时自家占有最肥沃的田产。渐渐发展成现在这般模样,杨俊即是土匪头子,又是大地主,还客串官府向农民收税。
寨子太过险要,易守难攻。
历任知县,全当看不到,默认了土匪村的存在。
白宗敏派来的使者叫黄春和,他做出一副无奈模样:“今年全县茶叶丰收,茶马司压价得厉害。私茶若不降价,商贾就都去买官茶了,小白员外也是没得办法。”
坐第三把交椅的土匪头子,名叫杨英,他是寨主的弟弟,负责对外贸易。
杨英冷笑道:“真当俺是傻子?茶马司跟茶商就是一伙的,他们哪年不压价,莫要用这般说法来糊弄俺!”
姚方虽是外来投靠者,却坐上第二把交椅,专门负责操练枪棒,下山打劫时也带头冲锋。他怒喝道:“再这般胡乱压价,明日俺便点齐兵马,把下白村给踏平了,捉了白宗敏来给大哥磕头认错!”
这当然只是威胁,不会轻易撕破脸。
县里那位祝主簿,还有县里的一些商人,都是小白员外的合伙人。山寨里生产的茶叶,土匪们抢来的赃物,都需要小白员外帮忙出货。
“私卖茶叶,全县又不止一家。茶叶丰收了,各村的私茶全都在降价,俺这边不降价都不行,”黄春和解释了原因,又缓和语气说,“那俺便再退一步,一等茶每斤80文,二等茶每斤53文,三等茶每斤40文。如何?”
这个价钱,如果不计茶息,是比官方收购价略高的。而且还不用大老远送去收茶场,来回可以节省许多运输费用。
杨英对此还算满意,朝自己的大哥暗暗点头。
“那便说定了,”一直没说话的寨主杨俊,终于露出笑容,热情说道,“黄先生奔波劳顿,今晚就别走了,留在寨子里吃酒!”
“多谢杨大哥款待。”黄春和拱手作揖。
……
排行第五的张广道,傍晚喝得微醺,私下找到姚方:“二哥,这白宗敏愈难伺候了。索性先杀进下白村,劫了他家财货,再举兵去攻打县城!”
姚方无奈摇头:“俺虽是二把交椅,真正拿主意,还得要寨主来。他怕真个造反,万一事败,今后连贩茶都没得做了。”
张广道不满道:“姓杨的就是个土财主,哪有半点像山贼?卖茶的钱,他一个人分得最多。山里的农民交粮,他一个人也分得最多。靠这两样,他都能赚饱,便连下山打劫都不愿干了。依俺看啦,指不定哪天,他就要投了官府做顺民,成为老白员外那般的地主!”
“唉,俺也没办法。”姚方叹息道。
张广道建议道:“索性带着俺们的人,另寻个地方落寨。”
姚方反问道:“大夥好不容易安定下来,又有几个愿跟你走的?便是真能带人走,又去哪个地方落脚?下游虽有许多荒地,却还得重新开垦,没个几年时间,连粮食都不够吃。”
“无非辛苦几年,总比赖在黑风寨好!”张广道说。
“让俺再想想。”
姚方拿不定主意,他是外来派的首领,脑子里考虑得更多,自然没有张广道那般洒脱。
而且,几年前那场造反,已消磨了姚方的锐气,同时也变得更加沉稳。
在姚方看来,即便真要造反,也得等待时机。
必须等官府征收苛捐杂税,搞得民不聊生时,才能起兵造反,甚至有可能获得地主支持。
胡乱造反,必然失败,连招安都不配!
又安抚了几句,姚方亲自把张广道送出门。
与此同时,寨主杨俊的家里,也在进行着一场密议。
当黄春和说明真正来意,杨俊勃然大怒:“好大的狗胆,竟来挑拨与俺,真当俺不敢动刀枪吗?”
黄春和不慌不忙道:“姚方是做过反贼的,端地枪棒了得,谁见了不称一声好汉?他来黑风寨才几年,威望越来越高。便是杨寨主你,都不得不让他坐第二把交椅,让兄弟腾位子坐第三把交椅。他还为人豪爽,山寨里个个都佩服,听他发号施令的越来越多。长此以往,杨大哥这个寨主之位,真的还能再坐下去?”
杨俊依旧一副愤怒表情:“此事莫要多说,俺跟姚兄弟好得很,比那亲兄弟还要亲。姚兄弟是讲义气的,他要是不讲义气,做主簿的就不是祝二!”
“义气能值几个钱?”黄春和说道,“杨大哥,人心会变。今个讲义气,明个谁说得清?十年之后,便是姚方不想做寨主,他手下的那些兄弟,也会扶他来做寨主。谁更得人心,杨大哥自己心里清楚。”
杨俊依旧不答应:“你且走吧,今晚说的,俺只当没听到。”
黄春和既不离开,也不再说话,只默默站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