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穿越指南 第969节
谁知二十日过去,又来一次地震,而且震中心转移到夏州那边。
夏州地裂,喷涌泉水!
继而又刮起前所未见的沙尘暴,黄沙堆积出二十米高的沙丘。沙丘连着沙丘,犹如一道道长堤,一共有好几千百姓被沙尘埋葬。
历史上,这一连串灾害,导致西夏盗贼四起,起义军遍布近半国土——仅兴庆府一地,死于地震者就超过万人。
如果朱铭知道有这种事,他去年肯定不会出兵,而且等到各种灾害之后再动手。
现在等于接到一个烫手山芋,还得花费大量精力和钱粮用于维稳!
……
鸣沙县东部。
早在夏商时期,这里沃野千里,羌戎等民族于此游牧。
秦汉时期,关东地区的百姓,陆续迁徙至此开垦。
此后朝代变换,时而放牧,时而农耕,最终形成半耕半牧。
水土流失逐渐严重,许多地方变成光秃秃的黄土山梁。
西夏刚开国那几十年,官府还曾组织百姓开挖灌渠。这几十年来,灌渠早就堵塞荒废,农作物从小麦逐渐变成小米。
六月,旱情愈发严峻。
这里的三个部落酋长,联合召集十多個曾经的大牧主、大田主商议造反。
酋长星多保忠愤怒道:“我们去年在灵州投降,虽说没什么功劳,却有许多苦劳。帮着稳定治安、搬运辎重,累死累活却换来什么?那可恶的炫州知州、州判、指挥使,招我们的族众去疏通灌渠,结果只疏通黄河两岸的灌渠。我们这里的灌渠,一条都没有疏通!”
“我早就已经打听过了,别的部落在灵州疏通灌渠,领到粮食比我们多得多!我们这边,累死累活挖渠,只能领一点粮食糊口。还有灵州分给百姓的种子和牲畜,是我们这边的好几倍。人家灵州还给锄头镰刀,我们这里一样都没有!”
“在座的各位,都是大牧主、大田主。投降之后没什么赏赐,却还要分走我们的牧场和农田。在大明第一年就这样,今后还不越过越艰难?”
“我听说,西北、东北那些州县,到处都有灾异发生。这肯定是大夏历代皇帝的英魂回来了,他们会保佑我们赶走明军。我们在这里起兵,还有其他部落在别处起兵,到时候推举一个宗室兴复大夏!”
类似场面,在宁夏各个地方出现,但情况又有所不同。
鸣沙县东边的三部起义,确确实实是被官府逼的。底层农民、牧人虽然分到了农田和草场,但拿到的赈灾粮、种子、牲畜严重不足,官府甚至连一把农具都懒得发。以工代赈修缮水利,也只在黄河两岸搞,这边的贫瘠黄土地啥都没捞到。
从上到下,各个阶层,都被煽动起来造反!
再说石州那边,就又不一样。
首领们刚开始煽动,就有小牧主跑去报官。
不是牧人报官,而是小牧主报官。
在农耕地区,有大地主和中小地主。
在草原地区,也有大牧主和中小牧主。辽国如此,西夏亦如此。
中小牧主类似草原上的“良家子”,属于被征兵的主要群体。西夏那些编制较大的精锐兵种,至少一半兵源都来自中小牧主家庭,因为他们有财力保养战马、武器和盔甲。
辽国和西夏得了一样的病。
由于频繁战争、贪污腐败、兼并加剧,导致社会支柱阶层(中小牧主)愈发贫困,并且数量日趋减少。
于是乎,税源和兵源受到影响,招募的部队战力严重下降。
你可以理解成,一个现代国家的中产阶级,数量日渐萎缩且趋于贫困状态!
甚至有许多小牧主,穷到要给别的牧主做牧人。
也就是小地主跑去给人做佃户。
大明去年剥夺草场和田产,只对大地主、大牧主下手。
数量更多的中小地主和牧主,其实是没有动的。他们虽然资产不变,但减轻了赋税,也减轻了兵役,只觉浑身轻松有了盼头。
现在大地主、大牧主煽动造反,中小地主和牧主怎么可能全都愿意跟随?
有人被煽动得失去思考能力。
有人听了煽动,却吓得赶紧去报官!
石州指挥使接到举报信息,立即带兵杀过去。那些大地主、大牧主还没完成串联,就被大明驻军一股脑儿逮住,通通按照造反进行处理。
说实话,只要各府县的文官武将不乱搞,那些西夏余孽是闹不起来的。
因为大明官府团结了大多数,中小地主、中小牧主、农民和牧人,通通都站在大明这一边!
或许他们不敢公然拒绝造反,但绝对有人跑去官府报信,而官府又能迅速调兵镇压。
哪个州县闹大了,那里的文官武将肯定有问题。
鸣沙县的乱子就闹得很大,近万起义军翻山越岭,杀到黄河东岸的肥沃地带才被发现。
在此之前,一个报官的都没有。
黄河东岸百姓,要么被裹挟加入叛军,要么拒绝作乱被杀死。
被杀死的,甚至有一些是陕西移民。他们连选择的权力都没有,被甄别出来直接砍头!
就在起义军渡河时,西岸百姓纷纷往城里逃,县令却死活不愿开门,因为害怕百姓里面混入奸细。
无数百姓只能逃去别的县,或者拖家带口往山里钻。
当天晚上,炫州指挥使蒲泉,就带着五百将士骑马杀来。直接夜袭大营,一万多起义军被杀溃,追亡逐北数十里斩杀无数。
走秦桧的关系,跑来做知州的杨愿。
还有州判晏顺清,以及鸣沙县令,跟指挥使蒲泉一起报功。
他们仅仅死伤个位数,就消灭了一万多乱贼,这是活脱脱的大功一件啊。
但也有瑕疵,乱贼烧毁了几处仓库!
第989章 0984【军正监】
宁夏的乱子,闹得有点大。
比朱铭设想中的更大!
炫州那些乱贼,至少一战而溃散,又清扫半月基本消灭。
有的地方,却是玩脱了。
被划入陕西麟州的屈野川(窟野河),及其支流兔毛川、浊轮川流域,这些在去年都是被王德拿下的。由于拔寨速度太快,有些寨堡干脆直接投降,这里的部落都死伤较少,还被姚平仲带去攻打祥佑军司。
麟州军政两套系统的官员,倒是没有往死里贪污克扣。
但那一大片划归麟州管辖之后,麟州的中低级军官、普通士兵和官府吏员,故意刁难原有的西夏百姓,尤其是百般折辱大牧主、大田主们。
上头虽然调拨了赈济粮,下面的人层层卡着不给。
部落酋长们跑来领粮食,遭到各种挖苦戏耍,最后还要从裤裆下钻过,才挤牙膏似的一点一点给。
世代积累的仇怨太大,不是一朝一夕能化解的。
卡住那些部落的粮食,并非为了贪污克扣,纯粹是在借机撒气报仇。
为了防备叛乱,朝廷暂时没动这里的文官武将,姚平仲依旧留在麟州镇守一方。他跟麟州知州胡翔,都对下面的事情有所耳闻,但只是随口训斥了几句。
如果管得过严,不让大家泄愤,就会引起将士、属吏们的怨怼。
上面管束不严,下面变本加厉!
再加上地震和旱灾,三川流域的部落全造反了。
姚平仲调兵去镇压,那些部落不战而逃,拖家带口的越境杀去西河府。
玩脱了。
事儿大了。
乱贼跨省了!
西河府的知府和指挥使,得知情况笑得要死。他们不用承担任何罪责,还能出兵平乱捞取功劳。
顺便,还派人到麟州质问姚平仲,警告姚平仲不得带兵越境。
西河府归属宁夏,麟州归属陕西,大家各玩各的。反正这又不是什么巨寇,用不着跨省联合作战,西河府将士自能扫灭乱兵。
姚平仲收到西河府的公文,气得咆哮不止,却又无可奈何,只能屯驻精锐在州界守着。
西河府驻军一战而胜,俘虏大量叛军、老弱和牲畜。
但还是跑了许多乱军主力,他们西奔至后世的杭锦旗草原。一番串联融合,草原好几个部落叛乱,很快就拉起一万多军队。
这里却是归朔方府管辖,但朔方驻军离得有点远。
西河府驻军越境追敌,再次取得大胜。
朔方府的知府和指挥使大怒,他们都已经出兵了,可走到半路就战事结束,一根毛的军功都没捞到。这些家伙气得写信告状,说友军擅自越境还不打招呼。
其实没打完。
一股两千多人的残兵,沿着毛乌素沙漠的北部边缘,逃窜到定夷府的省嵬城附近劫掠。又串联裹挟那里的草原部落,叛军人数再度攀升至五千多人,并疯狂屠杀抢劫省嵬城郊区的农民。
最终,定夷府、朔方府、西河府的军队联手,不断压缩反贼流窜的空间,终于在沙漠之中的地斤泽将其剿灭。
弄出这堆烂摊子的麟州驻军,却从始至终不被允许跨省出兵——不但没捞到军功,还被三府友军联名告状,气得姚平仲缩回州城无能狂怒。
反贼虽然剿灭了,但前后席卷三府一州,造成巨大的经济和人口损失。
……
御前军政会议。
阁臣只来了一个,即负责军事的张镗。
枢密院和兵部的高级官员,全部被招来出席会议。
石元公面无表情的说着具体情况:“被俘虏的麟州农牧主,都说自己是被逼反的。麟州一个小小的百人将,带兵出城巡逻时,都敢随意鞭笞部落酋长,还逼着那些酋长跪地学狗叫。田主、牧主们去领救灾粮,必须从押粮军官的胯下钻过去……”
李宝听完嘿嘿一笑:“这般折辱,换成是老子也反了。”
与会众人,表情都很轻松。
因为姚平仲在朝廷没有靠山,姚家的根基在河湟,在去军阀化的过程中,将领和士兵被分调整编。
如今,在枢密院任职的姚古已经病逝,姚平仲又被连续迁调三个任职地。他跟着张广道干了好几年,本该属于张广道那一系,但心高气傲经常得罪人,甚至跟张广道都闹得不怎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