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红楼改气数 第196节
仙姑就是仙姑,当了妈都比普通妈了解自己的娃。
这几句话,就说出了妙玉的本质——假装看得透,其实放不开。哪边都想要,又都看不上。在佛门,嫌佛门空;在红尘,嫌红尘俗,两边装逼,两边都自己讨厌的同时也招人讨厌。
当然,作为一个出家人,妙玉跟水月庵中的老掮客静虚和地藏庵的老骗子圆信相比,那就是云泥之别。
但说到佛性,妙玉也根本没什么佛性。
《金刚经》中所云:“无我相、无人相、无众生相、无寿者相”。便是说,出家人不能只根究事物表面的贵贱,美丑,贫富等等而生出“分别心”。
但第在《红楼梦》原文四十一回里,妙玉能亲自捧着海棠花式雕漆填金云龙献寿的小茶盘,用成窑五彩小盖盅,盛着旧年雨水,泡了最合口味的老君眉送给贾母;而对于其他跟从着贾母的人,都是一色的官窑脱胎填白盖碗。
这在俗人里,叫做“懂事”,但在出家人里,这就叫做“分别心”。
她认为刘姥姥粗鄙,那么贾母将余下来的茶让刘姥姥喝了,她就直接命人把那个刘姥姥用过的茶盅“搁到外头去”不要了,甚至说“若是我吃过的,我就砸碎了也不能给她”;但在此前一颗,她还当着黛玉宝钗的面,让宝玉用她平时吃茶的绿玉斗来喝茶。
这在俗人里,叫做“双标”,但在出家人里,也叫做“分别心”。
她妙玉可以直接说黛玉是“俗人”,但等宝玉一说绿玉斗是俗器,她立刻回怼“只怕你家里未必找的出这么一个俗器来”;在宝玉恭维妙玉说到了她的地方自然把金玉珠宝贬为俗器,妙玉大师立刻又转为十分欢喜,翻箱倒柜找出了一只九曲十环一百二十节蟠虬整雕竹根的一个大盒,来在宝玉面前嘚瑟显摆。
那通身的傲娇和卖弄之态,处处烟火气十足。哪里是个断绝七情六欲的出家人?
其实有“凡俗心”也无可厚非,《玉簪记》里的陈妙常与书生潘必正不是也一处爱得死去活来的先思凡后还俗的大戏吗?
但问题就恰恰就在于“分别心”和“慈悲心”,妙玉实在是看太执着于事物表面的差别和比较了。
其实简单总结就是一句话:
拿着出家当幌子,其实虚荣心爆棚,自以为啥都比别人清高,实际还是她自己没活明白。
这样来回纠结、哪样都放不开的人,看似明白,其实糊涂,出家也是白费。
贾琏不由得喃喃念出了仓央嘉措的绝世名句:
“世上安得两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仙姑顿时一惊:
“你说什么?”
贾琏吓了一跳,咧咧嘴:
“没说什么啊……就是随便瞎嘟嘟,仙姑别动气。”
仙姑一直波澜不惊的脸上露出一抹愁色:
“方才的妙句太震撼人心,恳请贾公子再念一遍。”
贾琏边又念了一遍。
仙姑低头不语,半日方道:
“贾公子认为,可以二者兼得么?”
贾琏大大方方一摇头:
“不能。
什么都要,乃是贪念。
俗人也罢了,出家人若是放不下贪念,倒不如干脆还俗去也。
反正无论人在何处,只要心无挂碍,照样可以不染凡尘,倒比言行不一更好些。”
那道姑闻言恍然:
“贾公子这等见识,竟比小道修行多年更见境界,果然乃是真‘天命之人’。
天意如此,天意如此。”
她闭目往空合十拜了拜,方向贾琏问道:
“贾公子能猜到小道和妙玉的关系,可否知晓小道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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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琏摇摇头,心道:
妙玉都能装逼到那个份儿上,她亲娘必然也不是一般人。
那仙姑双目如水望着贾琏,淡淡说道:
“小道道号安慧,正是贾公子此行来姑苏、茱萸要来见的母亲。”
什……什么???
这是……
这是石公子和茱萸的妈?当今皇帝流落在外的小老婆之一?
那她怎么又成了妙玉的妈?
这个妈也是共享的?
不对啊,我怎么记得当时石公子说过,这位石良娣是在怀着茱萸的时候,因为说梦见仙人来邀,于是决意出家的。妙玉的年纪可比茱萸大,那么妙玉就是在这位石良娣决定出家之前,就生在太子府的。
这么说,妙玉是当今皇帝的女儿?那就是公主啊。
靠!要不这个装逼小尼姑怎么一身“公主病”呢,原来还真是个“公主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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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仙姑看贾琏的表情风云变幻,便知他猜到了什么,面无表情地一摇头:
“非也。
妙玉的生身父亲并非当今皇上,而是——当今的太上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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靠!
这宫闱八卦也太劲爆了!
当年太子的小老婆,和当年太子的爹?这不就是扒灰?
而且还生出了一个小尼姑妙玉,这……这不必贾珍还贾珍?皇上家还能要点儿脸吗?
第二百四十三章 太脏了太乱了
仙姑肯定猜到了贾琏此时的想法,轻轻摇了摇头:
“此等宫闱秘辛,委实不是什么好事。
但这世上的许多事情,都是命中注定要发生的,凡人无法左右。
小道俗家姓石,父亲官至太常寺卿,虽算不得出身高贵,但也算得诗礼人家。年少之时小道因才貌出名,在十三岁嫁入诚王府为昭训,深得当时太子的宠爱。
此后五年,虽一直都没有梦熊之兆,但太子对我的宠爱一直未减,我在太子府的日子,一直岁月静好,直到元和十一年的那个中秋节。
天家的中秋夜宴,乃是普天之下最为尊贵的一家人阖家团圆,享用天下最难得的珍馐美味,欣赏天下最华美的宫廷乐舞,人人高举琼浆玉液,人人都如天人一般。”
她娓娓道来,似乎是陷入回忆中,让她原本清冷的神情,渐渐有了世俗的光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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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那个阖家欢乐的中秋之夜,当时身为太子承徽的石贞宁第一次进入皇宫,外出更衣时不慎走迷了路,正巧遇到了醉酒的元和帝。
清冷如雪的月光,神情惊惶的美人,让元和帝顿时兴起,一把抱住,管她说什么“太子府承徽”,就是不肯罢休。
石承徽不敢呼救张扬,只不断挣扎,元和帝更添兴味,于是,就发生了一些不该发生的事情。
事后,元和帝扬长而去,倒是元和帝身边的太监温良叫了宫女来伺候石承徽重新梳洗,免得此等丑闻传出。
石贞宁偷偷哭了多次,但始终不敢告诉太子发生了什么。
两个月后,石贞宁忽然发现自己有了身孕,因为刚好在中秋之前的一日承欢于太子,于是这个孩子到底是太子的子嗣,还是元和帝的骨血,石承徽自己也无法弄清。
十月怀胎,一朝分娩,石贞宁生下一子。
这个儿子虽然已经是太子的第四个儿子,但因为初生之时便生的十分清秀可人,太子一见之下十分喜爱,当即亲自为他起名为“尧章”。
太子本就喜爱石贞宁,这些年只因她一直无所出,所以位分只从昭训升为承徽。此时一举得男,太子大喜,借机直接将她从承徽升为良娣,地位仅次于太子妃。
石贞宁与太子情笃,如今又有了儿子,本以为此生有靠,从此一举无忧。
谁料不知为何,元和帝竟忽然想起了太子身边的那个美人。
元和十三年的端午,宫中按例又有家宴。
本来自打上次中秋家宴之后,石贞宁便以各种借口不再进宫。
但元和帝的皇后向太子提出,说许久未见石良娣,此次端午家宴,让他务必带进宫见上一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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避无可避的石贞宁只得随着太子和太子妃进宫,家宴之后,皇后说见到石良娣甚为喜欢,要将她留在宫中数日。
石贞宁心中不愿,却毫无办法。
事情果然不出她所料,她在宫中住了三日,元和帝便快活了三日。
其间还得意洋洋地告诉石贞宁:他已经算过日子,知道太子的第四子水尧章便是他的儿子,自己果然龙精虎猛弹无虚发。
石贞宁出宫当日,元和帝以皇后的名义,还赏了这位太子良娣碧玉如意、赤金昝钗等物。
回到太子府不久,石贞宁发现自己竟然再度怀孕。
(这元和帝果然是命中率很高啊)
石贞宁提心吊胆,只怕孩子的出生日期推算起来会让太子生疑,导致万劫不复的可怕后果。
日夜焦虑惊恐的石贞宁偷偷吃药,想让孩子流产。
无效。
她又偷偷想法子催产。
还是无效。
孽子命硬,果不其然。
正当石贞宁几乎要山穷水尽之时,怀孕八个月的孩子竟忽然间就提早出来了。
孩子生下来时没有哭声,石贞宁花了重金买通产婆,报给太子说的是生下一个七个月大的死胎女婴,十分瘦小。
这一个月的差别,让石贞宁逃过了一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