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红楼改气数 第242节
说到底,身体才是一切的本钱。作践坏了自己的身子,就是给你天大的后福,你也没命来享用。”
听了他这风轻云淡的几句话,王熙凤心里却是打翻了几大柜子的五味瓶,满肚子都是说不出的滋味。
愣柯柯望着贾琏,半晌,王熙凤才嗫嚅道:
“你要是早些回来,就好了,我也好有个倚靠。”
贾琏看王熙凤嘴唇有些哆嗦,知道她受了委屈,便道:
“我这不是回来了吗?
你如今也是正经三品诰命了,又有了大姐儿,这些都是你的倚靠,也都是要倚靠你的。以后,咱们好生过日子是正经。
你若是还跟以前一样,有事没事就把你王家如何如何,你的嫁妆如何如何地挂在嘴头上跟我怄气,那可就是你不懂得惜福,有好日子不好好过……”
贾琏还没说完,王熙凤的脸色忽然变得刷白,额头上的冷汗涔涔而下,柳叶吊梢眉和丹凤三角眼一点点立起来,又一点点颓下去,牙齿越咬越紧,到后来,竟然能听得她牙齿之间发出“嘎嘣”、“嘎嘣”的瘆人响声。
贾琏看她神情不对,赶忙一把拉住王熙凤的手,却觉得她的手腕瘦了一大圈,且如同浸透冷水一般冰凉僵硬,还不住地瑟瑟抖动。
这是怎么了?
王熙凤中邪了?
贾琏用自己的两手抓住了王熙凤的两只手腕,用力晃动:
“阿凤!阿凤!你说话!到底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见王熙凤的嘴唇在不停地抖动,牙齿也还在狠狠地咬着,贾琏伸手捏住王熙凤的两颊,觉得王熙凤的脸也像她的手一样冰凉且僵硬。
心下一急,贾琏朝着王熙凤的脸颊拍了几下,口中继续呼唤:
“阿凤!你这是怎么了?大姐儿还小,你可不能出事!”
好一阵子,王熙凤忽然浑身颤抖起来,但咬牙的声音消失了,嘴唇的抖动好了些,渐渐吐出几个字:
“嫁妆……我的嫁妆……你这个可恨的琏二啊,我以后就只能全靠你了……”
突然,王熙凤一头扎进了贾琏怀里,放声痛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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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哟我的天!
原来是嫁妆,我还以为是出人命了呢。
女人啊,太爱一惊一乍了。
这王熙凤看似跟女版霸王龙似的,你说一句,她顶你十句,有事没事她都要压你一头,其实,她也跟其他女人一样,遇事就麻爪,麻爪就知道哭,哭得你没招没招的。
有事说事,说出来咱们想办法解决。
就算想不出办法来解决,那咱想办法接受既成事实。
就算实在没办法接受,那咱就用酒把自己灌醉了,等明天再说。
也许明天就有办法解决了,也许明天就有办法接受了,也许,明天就再喝醉一回,等后天再说。
但若是啥事不说,先哭先嚎,哪能有屁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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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琏用手拍着王熙凤的后背,柔声道:
“没事啊没事,咱们又不等着拿你的嫁妆换米下锅,有什么大不了的?不哭了啊,回头吓着大姐儿就不好了。”
劝着王熙凤,贾琏瞥了一眼床上的襁褓。
嘿!这大姐儿可真厉害,她亲妈哭得都快抽筋了,这小棉袄就只略微动了动,没醒。
这闺女可够没心没肺的,有前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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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琏并不知道,在这偌大的贾府里,作为孙子媳妇,王熙凤就是算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也没有放声大哭的权力。
因为太婆婆贾母和婶婆婆王夫人都近在咫尺,听到哭声是要差人过来问的。
更何况,这府里还有上千的下人,两千多只眼睛都在巴巴等着看主子的哈哈笑。
如果给他们得知了某个主子委屈得放声大哭,还不知道要编排出多少不堪入耳的话题来四下里传说呢。
此刻,一直死死忍了很久的王熙凤,只能用力扎在贾琏的怀里,用贾琏的身体和衣裳堵住自己再也忍不住的哭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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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熙凤只狠狠哭了几声,便抓过帕子堵住自己的嘴,硬生生将痛哭逼成了哽咽。
“我的嫁妆……典进去了一大半了……太太逼着我拿银子出来……”
“太太逼着你典当嫁妆?”
这回可轮到贾琏不敢置信了。
他知道贾府寅吃卯粮,也知道贾府里每年都在把银库里的老本往外掏,可现在就到了要典当王熙凤嫁妆的程度了?
那下一步是真的要全家上阵去要饭了?
再说了,荣国府里正经的掌家奶奶并不是王熙凤,而是二房的太太王夫人。
就算是真到了这等靠典当嫁妆才能过日子的程度,也得是太太先拿银子出来填补,怎么可能先卖大房过来帮忙的王熙凤的私人财产呢?
但贾琏决定还是先不掰扯,毕竟王熙凤是在月子里,不宜如此太过悲伤,过后再说也来得及。
于是贾琏便劝道:
“没事没事,等年下田租收上来了,不拘从哪里节省下一抿子钱,也就都赎回来了,快别哭了。”
王熙凤却已经忍不住了,用帕子捂着嘴,又狠狠哭了几声,说出一直隐忍的难过:
“我是心疼钱……可我更恨他们一条藤儿地算计我……都是王家人……王家人算计起王家人来,那才叫一个狠……”
王夫人算计了王熙凤的嫁妆?
不至于吧?王夫人的嫁妆可比王熙凤的嫁妆要丰厚,王夫人自己也并不缺钱,她要算计也是算计王熙凤的位置,而何必要算计王熙凤的私房钱呢?
越是想知道答案,就越不要急着追问。
果然,王熙凤继续道:
“我给逼得走投无路,给平儿都跪下了……”
第三百四章 王夫人黑吃黑
一想到自己当时的窘迫和无助,王熙凤的眼泪就愈发止不住:
“自打我嫁进贾家的大门儿,该尽的孝道我一样儿没错过,上头伺候着老太太、大太太和太太,一日三餐,不服侍着这几位长辈吃了饭,都轮不到我吃一口饭。
对兄弟姐妹我个个都照应到了,珠大奶奶年轻守寡,什么东西我从没少过她一分一毫不算,还都比同辈旁人先送过去,唯恐她受了委屈。就是冻猫子似的贾环,缺什么少什么赵姨娘没给他的,也都是从我这里给他额外补上去,没叫他丢过人。
上上下下连男带女一千多号人,一日里从早到晚,往少里说大事也有一二十件,小事还有三五十件,银子上千,钱上万,都从我一个手一个心一个口里调度,半点错儿都出不得,我容易吗我?
除了咱们自己府里头的事情,珍大哥那边还央了我去协理支应。
你也都是瞧见了的,我每日里寅正就起来梳洗,那可是离天亮还有两个时辰呢,喝两口粥垫一口,就得赶着去卯正二刻点卯。夜里头时常都是四更将尽才歇下,一日里能睡两三个时辰就算好的了。就连白日里我偷空吃口饭也不得安生,还时不时地有事进来。
旁人不知,你还不知我嫁进来之前身子是个什么样?如今又是什么德行?
小时候咱们一处玩,珍大哥把球踢上树,都是我爬上树去拿。如今呢,我一年到头都头疼,只靠着贴依弗哪膏药才好歹熬着。
个个说我厉害,说我不通人情,却不想想,这一大家子的事情,没个杀伐决断如何使得?
别说没有个大主意大本事了,但凡我若是略差了一点儿的,早就被那群管事婆子们治倒了。
这个家里头,如今哪会儿用银子的时候,不是着急忙慌的?
端午节前给宫里头送礼,太太想不出法儿来,还是我提了一句,后楼上现有些没要紧的大铜锡家伙,四五大箱子,拿出去弄了三百银子进来,又加上一把我的一个金自鸣钟,卖了五百六十两银子,好歹凑了一千五百两,才算是填和了出去。
再这么下去,就快到打头面衣服的主意了。
这几年,下头明里暗里都说我在外头放账,你必定也一直惦记着我攒下的银子,我也是一场痴心白使了。
我上辈子又不是个穷死鬼,我花尽心思折腾那几个银子做什么?不过都是为了日常用度罢了。
这府里从上到下,从里到外,哪里不是出的多,进的少?
就说咱们这屋里,你和我两人一月下来的月钱,再连上四个丫头的月钱,通共一二十两银子,有的没的,还不够三五天的使用呢,这一个月里头剩下的二十来天,咱们都出门要饭去不成?
若不是我千凑万挪的,咱们这一屋子人早不知道混到什么破窑里去了。
如今我千辛万苦落了一身病,倒还落了一个放账破落户的名儿。早知如此,我比谁不会花钱?咱们以后就坐着花,看能混到多早晚,是多早晚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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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女人说话,特别是听女人诉苦,就从来很少能三两句话说到点子上的。
一定是从陈谷子、烂芝麻开始,扯上七大姑、八大姨,掰扯你的错、我的好,哭个红鼻子、红眼睛,在一堆的是是非非、恩恩怨怨里头,让男人最后根本搞不清最开始是从哪里起了头,更搞不清要到哪里才能结个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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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琏实在没耐心了,干脆打断问道:
“到底是为什么要动你的嫁妆?”
王熙凤反倒忽然憋了词儿,磨叽了好一会子,还是开口道:
“还不是放账的事情闹的。
太太说让我回来养胎,叫我将府里的事情都交出去,光月例银子的事情,就催了三五回。
我把提前支取出来的太太、小姐、小爷、下人们的月例公费银子拿出去放账的事情,太太是知道的,一年下来赚的银子,有一半儿我都孝敬了太太。
这会子催着我要,我也只得赶紧叫来旺儿把放在外头的这一头子账都赶紧先要回来。
你那时候跟我说要提防些,我也就加了小心,特意叫他把盖花园子还有一笔五千两的银子也都收回来,提防着太太那边也急着要,。”
贾琏知道王熙凤在外面放账,但并不知道原来王夫人竟然也跟着分一杯羹。
王家的女人,真是个个都是雁过拔毛、逮住蛤蟆攥出屎的主儿。
“银子要回来就得了,你也暂时歇歇,别再折腾了。”
贾琏话音才落,王熙凤忽然一头又扎进贾琏怀里,“哇”地哭出来:
“没有!都没有了!来旺儿说几个借钱的都跑了……银子都要不回来了……又不能去告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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