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红楼改气数 第298节
“珍大哥最是知道我的,我哪儿是个爱多事的人啊?这不也是给活生生地逼得没了辙么?
村里的媳妇都知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别说我不是神仙,变不出金子银子来,就算我这浑身上下一百来斤,都是金的,你们把我砸碎了拿去换钱,这不也不够盖花园子的嘛。
让我替老爷的位置来为这个难,那真真儿是赶鸭子上架,底下还架着火烤,上头还带撒盐的,我这也忒难受了。
这要是省亲别院盖不成,耽误了娘娘省亲,咱们贾家人还不得把我骂化了啊。我这急得都睡不着觉了,珍大哥要是不心疼兄弟,那我可是哭死的心都有了。”
他此时的神情,就跟他以前喝醉了之后跟贾珍诉苦王熙凤的可怕,一模一样。
他这一番话,配上这一副神情,让贾珍也有些心软——这个贾琏也许真的是快被逼疯了吧。
屋里娶了个王家女人,顶头上司贾政娶的也是王家女人,这两个王家女人肯定里应外合,憋着把他这个大房的长子长孙给彻底赶出二房掌管的荣国府。
太虐了,想想都可怕。
贾珍也是娶过王家女人的,他可是见识过王家女人是什么德行的。
饶是贾珍那么任性胡闹惯了、没人敢管的脾气,都被泼辣起来不要脸、闹腾起来不要命的王淳凤给磋磨得没了脾气。
真是老天保佑,幸亏王淳凤死得早,否则贾珍肯定要短寿。
自己娶了一个王家女人,就已经过得生不如死了,同样娶了王家女人的贾琏,还得天天被王夫人算计,腹背受敌,日夜南安,那简直就是连想都不敢想的人间惨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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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经“同是天涯沦落人、同是王家受害人”的贾珍,对贾琏生出了同情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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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贾珍也笑道:
“兄弟言重了,这是咱们贾家一族人的事情,人人都须得尽力,哪能只让兄弟一个人为那么大的难啊?银子的事情咱们一道儿想法子就是了。”
看贾琏瞬间一脸感激的表情,贾珍心中有些得意——这个琏二,不还是从小就跟着自己天天玩玩闹闹的小兄弟?这小子,有点儿小滑头,可也没多大出息,自打娶了王熙凤,那就更完蛋了。
贾珍心里的不快渐渐散了,又继续说花园子的事情:
“兄弟啊,你也是心忒急了,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一口吃不出个胖子来,这省亲别院还得一处一处地盖不是?
你也说了,咱们都是外行,这园子里头堆山凿池,起楼竖阁,种竹栽花的一应事务,都还须有懂行的人筹画调度才是,兄弟一上来就把山子野送了官审问,那后面那些事情让谁去办?”
贾琏一摊手:
“那个山子野,恐怕是放不出来了。”
“这话怎么说?”
贾珍觉得他这话摸不着头脑,但还是觉得自己应该提醒提醒这个做事不知轻重的贾琏。
“兄弟啊,这个山子野可是京里有名的一位老明公,多少大家都请过他,绝非寻常园林匠人,你可不要胡来啊。
他虽不是名门出身,可也是官宦人家的后人,听说他家早年间搜罗的各种名人字画,京城闻名,连王爷都去求取借阅。
此人年轻时就善书善画,很有些名气,老爷最看重的清客詹光詹先生,那一笔得意的工细楼台还是跟他学的呢。
后来他做园子出了名,如今能请到他出山的,非富即贵,京城里的达官显贵都敬他三分。
这样的人,纵然坑了咱们家的银子,让他吐出来也就是了,万不要赶尽杀绝才是。”
贾琏闻言连连点头,随即却又连连摇头:
“我晓得轻重了。
只是忒可惜啊,珍大哥的一片好心,山子野那个老东西却是不能体会了。”
看贾珍皱眉不解,贾琏又道:
“珍大哥请想,头一件,我说他往少里说,坑走了咱们家百万两以上的银子,可他却说他只拿了十万两,那剩下的大笔巨款呢?
如果当真在他手里,他退回来也罢了;若是他还有同伙,其余人等坑走了银子,那山子野就是想退,他也退不回来啊。
第二件才是更要命的。
珍大哥好心,嘱咐我说‘万不要赶尽杀绝才是’,可这个山子野老畜生,却是从进咱们家的那天起,就一门心思地要将咱们贾家‘赶尽杀绝’,咱们可怎么办呢?”
第三百八十章 断送贾氏一门
“啊?他要将咱们贾家赶尽杀绝,这话从何说起?”
贾珍问出这话,心中却起了个戒心——这个贾琏行事老出人意料,谁知道他那肚子里又打的什么主意。
贾琏却不慌不忙,从桌子上取过一卷图轴,缓缓展开:
“山子野的狼子野心,在他画的这幅省亲别院图样里头一览无余。”
贾珍刚才绷起的戒心陡然一松:
“我还当是什么大事呢,又不是要勾引匪类,又不是要杀人放火,一张图还能把人赶尽杀绝喽?”
顿了顿,忽然想起贾琏曾经劈棺材的事儿,贾珍又多了个心眼:
“难道——这园子设计得也逾制了?”
想了想,又极为肯定地摇头道:
“琏二,这园子绝无逾制之处。
你要知道,老爷就是工部的,这营建里头的规矩,他是最懂的。
园子里的每一处房子图样,老爷都叫了个工部样式房的人来瞧过了,说是大大小小的房子用的都是歇山、悬山屋顶,且歇山顶用的都是卷棚泥鳅脊,连正脊都没敢用,绝没有逾制的庑殿顶。
彩画虽然还都没动工,可山子野的图样上也画了,那个样式房的人也说虽然用金量大些,可这些金琢墨石碾玉旋子彩画和苏式彩画都是合规的,那些不能用的金龙和玺、龙凤和玺、龙草和玺是绝对没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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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琏心道:
好家伙!贾政在工部干了十几年,连建筑是否逾制这等能掉脑袋的大事,他自己都不懂,还得把工部样式房的匠人叫来替他看。可见这老先生天天混吃等死没脑子,他这些年糊里糊涂还能没把脑袋混丢了,那真是贾家祖宗一直显灵保佑了。
贾琏先特意肯定了一下贾珍:
“珍大哥说的不错,这院子的建筑确实没有逾制之处。”
看贾珍捻须点头,贾琏又道:
“我刚才骂山子野是老畜生,是因为咱们贾家与此人无冤无仇,此人却不惜损阴德,利用风水摆阵,要断送了咱们贾氏一门。”
“断送了咱们贾氏一门?风水摆阵如此厉害?”
贾珍闻言大惊,他虽然生活穷奢极欲,为人荒淫无耻,但他绝不傻。对于“一命二运三风水,四积阴德五读书”的说法,他也是极为认可的——虽然他从来不爱读书。
可那是因为他觉得自己祖宗留下的命、运、风水、阴德,早都足够让他享乐一辈子的了。
可如今,有人要动的,正是他倚赖的风水!
贾珍立刻警醒起来,嘴里说着“这可了不得”,上前一把抓过那卷图轴,仔细瞧了又瞧,却又瞧不出所以然。
于是转头向贾琏道:
“我也听人说过,有人用什么‘招鬼破金阵’,‘五毒克命阵’害人,难道这图上就隐含着这些东西?”
贾蓉和贾蔷在一旁听得心痒,便也凑过去瞧。
却只见那卷轴上画的工笔细致图样,楼阁房屋,山石树木,样样俱画得十分精致,真如人间仙境一般,哪有什么“招鬼破金阵”“五毒克命阵”之类的玄机?
他两个在贾珍面前不敢张口,就都只竖着耳朵,净等着听贾琏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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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琏向贾珍摆手道:
“那些风水阵法,与尖山符咒、放煞放蛊一样,虽能轻微影响命理,却不会改变大的运势,反倒是摆阵之人,因为极损阴德,反噬得厉害,得不偿失。
而这个山子野,却是个风水大家,他动的,是咱们贾家的风水生气,这可就是个极为厉害的了。
不瞒珍大哥,我前番去姑苏接林表妹之时,在姑苏遇到一位高人,从他那里学了些数术,在这里班门弄斧说一说,不知珍大哥可要听听?”
贾珍登时恍然:我说这小子怎么劈了棺材反而升官呢,原来是遇到高人学了神术了。
可转念一想,又觉得贾琏在吹牛:贾琏这小子哪儿有那么大的造化,能学得神仙之法?
半信半疑的贾珍立刻答道:
“那当然要洗耳恭听了。”
贾琏的手指在图上画了个圈:
“风水之道,在于其内能藏风聚气,在外能宽容万马。
《宅经》有云:以形势为人体,以水脉为气血,以土地为肌肤,以蔓草为头发,以舍屋为衣裤,以门户为冠带,缺一不可。
咱们家世居于此,土地已定,但宅内的高低形势、水脉走势、植被花草、房舍布局、门户方向,却是每样都马虎不得的。
先说这高低形势。
画中的省亲别院虽如天然画图,似是人间仙境,美轮美奂,从风水形势观之,却是峭然孤出,似非大观。
几处重要建筑虽看似花团锦簇,却是远无邻村,近不负郭,背山山无脉,临水水无源,高无隐寺之塔,下无通市之桥。
如此气势孤零,势必造成主人靠山不牢,后续无望。”
贾琏又指着图上北角墙处的水源道:
“再说水脉。
园中的来水口称为‘天门’,去水口为‘地户’。
咱们这园子用的是原来会芳园北角墙下引来的一股活水,本无问题。
但天门处须架一座石拱桥,称为‘关锁’。除此之外,还要根据水势吉凶,或立石,或堆山,或建塔,以求务必能够‘关锁天门’。
这个山子野虽在此处也设了一桥,却是一座三丈大拱桥,且左右皆无砂山拱护。
‘入山观水口,登穴看明堂’,他这水口根本夹不住天门,有关无锁,富贵流走,大凶也。”
见贾珍听得十分专注,贾琏继续道:
“至于门户,则更是十分不吉。
此园坐北朝南,于住宅则为坎宅,东南方生气位,乃大吉之星曜。除此之外,大门开在南、东、北三个方位也是吉位,其他皆为四方凶门。
而山子野将省亲别院的正门,设于荣国府宅后东西穿堂的东边,其大门朝西而设,正是主刀兵大凶之位。
此园乃是为贤德妃娘娘所建,则园主便是贤德妃娘娘,娘娘若是靠山不牢,后续无望,富贵流走,刀兵大凶,那我们贾家……”
“这个老砍头山子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