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红楼改气数 第429节
“啊?”
这“抄家”二字,可把贾母吓得浑身打了个大大的冷战。
“你说什么?什么抄家?”
贾母一向温和稳重的眼睛里,瞬间露出了惊恐的神色——荣国公的后人,才过了三代就要被抄家?这岂不是灭顶之灾?这还了得?
贾琏也连连摇头道:
“孙儿当时在梦中也吓得不轻,就追问二位先祖。
荣公说道:‘漫言不肖皆荣出,造衅开端实在宁。
自蓉哥儿媳妇的逾制棺木埋下祸端为始,此后便是堪破三春景不长矣。’”
贾母一听“蓉哥儿媳妇的棺木”,顿时想到了秦可卿出殡当日的险恶情形,不由额角冒出汗来。
而后又听说“三春”,暗自揣度:莫非就是说,距离抄家只剩下三年了?
但贾母毕竟极有涵养,她知道越想知道的事情,越不能追问得太急,便只是尽量用鼓励的目光望着贾琏。
果然,贾琏继续道:
“更教孙儿心惊的,是荣公还念了这么一段:
‘陋室空堂,当年笏满床;
衰草枯杨,曾为歌舞场。
蛛丝儿结满雕梁,绿纱今又糊在蓬窗上。
说甚么脂正浓、粉正香,如何两鬓又成霜?
昨日黄土陇头送白骨,今宵红灯帐底卧鸳鸯。
金满箱,银满箱,展眼乞丐人皆谤。
正叹他人命不长,那知自己归来丧!
训有方,保不定日后作强梁;
择膏粱,谁承望流落在烟花巷!
因嫌纱帽小,致使锁枷扛;
昨怜破袄寒,今嫌紫蟒长。
乱烘烘你方唱罢我登场,反认他乡是故乡。
甚荒唐,到头来都是为他人作嫁衣裳。’
这样的词句,听得孙儿连心都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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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的贾家,虽外面还看得过,内里却早已千疮百孔,瞒得过旁人,瞒不过祖宗啊。”
贾母长长叹息,看着贾琏清澈里带着精明的眼睛,半晌,终于还是又问出一句:
“宁、荣二公既说宝玉聪明灵慧,如何不点化他?”
第五百四十六章 抄家你怕不怕
看见没?
老太太心里最偏爱的,仍然还是宝玉。
不过这也情有可原。
毕竟在贾家,只有宝玉生得最像贾代善。以贾母与贾代善的夫妻情深,再加上宝玉又聪明又漂亮又性情好,且又是贾母偏爱的二儿子贾政的唯一在世嫡出儿子,老太太主观上倾斜倾斜,也实在是再正常不过了。
但宝玉悟性奇差,不仅仅白费了警幻仙子的一番警告,他别的没学会,倒只记住了“那事儿”,回来天天跟袭人“领悟人生”了。
贾家要是交到宝玉手里,估计还不如交给贾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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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琏并不愿说宝玉的不是,便干脆摇头道:
“这我就不知了。
我只听二位先祖说起,他们请托警幻仙子,在宝玉跟着老太太、太太们去东府里赏梅花,趁着他午睡之时,将他魂魄摄入太虚幻境之中,演练《红楼梦》仙曲十二支与他听。
奈何宝玉始终并未开悟,令二位先祖十分惋惜。”
“那……你又怎生开悟了呢?”
贾母可不好忽悠,老太太一下子就直奔问题本质。
贾琏忽然脸上做出个羞愧之状:
“不瞒老太太,孙儿在外迎来送往,见识过诸般声色犬马,太虚幻境中的美酒香茶、美人歌舞,都不过尔尔。
孙儿追问警幻,于是二位先祖现身而出,那一段‘陋室空堂,当年笏满床’,将孙儿吓得汗下如雨,求问先祖如何才能避过灾祸。
偏二位先祖说话总像在打哑谜,孙儿愚钝,既猜不出,更怕猜错了惹了大祸,便恳请这二位先祖的明示。
后来,就是得了二位先祖的指示,孙儿才敢去祠堂拿了忠勇剑,当街劈了那招灾惹祸的棺木。
孙儿当时心里也全然没底,从始至终后脊背上的冷汗都没断过,又不敢和人说起来,只好自己撑着。
幸亏后来果然是如二位先祖梦里所说,圣人不仅不会怪罪,反而还会给孙儿升官,此后,对咱们贾家也从打压改为拉拢。
这样离奇的事情,就这么发生在孙儿身上,也实在不由得孙儿不信。
再后来,就是孙儿从扬州回来,二位先祖告知我娘娘省亲的时辰,又命我无论如何要帮忙盖起省亲别院,还提示说千万不能让娘娘说了那些给全家全族惹祸的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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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琏一口气说下来,贾母一边细听,一边琢磨。
就算贾琏说假话,可他会编出个‘贾家要被抄家’的诅咒给自己吗?他会编出一段‘什么都完蛋了’的颓废词句说是自家老祖宗的警告吗?
就算是为了要坐稳荣国府家主的位置,会值得一个才二十岁的大家公子做出这样诅咒全家的事情?
不,不会。
自己看着长起来的子孙,他们骨子里是什么德行,做祖母的,心里还是有数的。
贾琏虽说没有宝玉的聪明灵秀,也有些好色的毛病,可他和宝玉是一样的,本性纯良,行事仁义,出身豪门却没有豪门公子的仗势欺人、横行霸道,那些昧良心坑人害人的混账事情,他们做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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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贾母叹气点头道:
“原来,你才是那个有造化的。
我原想着,只要你们这些孙辈、曾孙辈能平安顺遂长大成人,在正经礼数上一点不错,以后以咱们这样的人家,原不必只靠着科举入仕,以后迟早能得个官职爵位,一辈子的富贵总还是有的。
只是我万没想到,咱们这样钟鸣鼎食的大家大族,竟然还能遇上‘获罪’、‘抄家’那样天塌地陷的大变故。
若真是那样,别说是我一个守寡的老婆子没法子应对,就算是你爷爷还在世,他也不是战场上一刀一枪、或者寒窗下十年苦读挣来的功名,都是祖宗的恩荫,他也撑不住这塌天的祸事。”
望着贾琏,贾母一手拉着贾琏的手,一手在贾琏的手上拍了又拍:
“琏二啊,我不瞒你,正因为我偏疼宝玉,所以我才舍不得让宝玉去扛起这一家老小上下的责任。
你是长子长孙,以后,爵位是你的,爵产是你的,责任自然也是你的。
你得为整个荣国府的眼下和将来操心费力,这个事情,宝玉做不来。
他是天生来享受富贵的命,写个诗作个赋都是好的,却受不得苦,操不得心。
你既是他哥哥,又是家主,以后,你要替他多担待些才好。”
有了贾母这话,贾琏的目的算是彻底达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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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贾母若是只听一面之词,那岂有个不好骗的道理?
果然不出两日,贾母寻个由头,单独叫了宝玉来自己屋里闲谈。
在把丫头们都支出去之后,贾母绕着弯儿地与宝玉套话。
宝玉是个没心机的,被贾母又是说故事,又是讲笑话的,终于被引着说起了在秦可卿屋里做的那个幻境迷梦。
当然,宝玉并不敢说出警幻仙姑将她那个乳名‘兼美’、字‘可卿’的妹妹许配给自己,让自己一连数日遍尝阳台、巫峡之事,极尽柔情缱绻,软语温存,难解难分。
宝玉只大谈所焚之幽香名叫“群芳髓”,乃系诸名山胜境内初生异卉之精,合各种宝林珠树之油所制;所喝之茶名曰“千红一窟”,乃出在放春山遣香洞,以仙花灵叶上所带之宿露而烹;以及所饮之酒名曰“万艳同杯”,乃以百花之蕊、万木之汁,加以麟髓之醅、凤乳之酿成。
及至贾母问其可曾听了什么曲,宝玉却只记得警幻说过是叫“《红楼梦》新曲十二支”,当时是看着《红楼梦》原稿,一面目视其文,一面耳聆其歌。只是宝玉当日也无兴趣,自然连曲带词,一概并不记得。
贾母虽年老,记性却好,她一听“《红楼梦》”、“十二支”,正与贾琏所说一般无二。
贾母不由暗自惊叹,望着宝玉,竟忽然落下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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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玉正说得高兴,却不知为何贾母忽然伤心,吓得赶忙起身:
“可是孙儿说了什么混账话惹恼了老太太?
老太太打得骂得,可千万别气坏了身子,那孙儿可就该死了。”
贾母最喜宝玉的体贴性子,一把拉过宝玉,搂在怀里,摩挲着宝玉的头,落泪道:
“我的宝贝,你放心,我活着,万事有我,没人敢委屈了你。
若到了我没了的那日,我也必定要托付个能撑住天的人,叫他以后好生照管着你,总不叫你难受就是了。
只巴望老天保佑,祖宗有灵,万不要叫咱们真到了获罪抄家的地步才好。”
宝玉本就是个易感伤情之人,他自然想不到什么“获罪抄家”,只闻言伤心莫名,又兼这两日黛玉对他更不甚搭理,更触动伤怀,立刻便扑在贾母怀里落泪不止。
祖孙两个抱在一处,各有一番心事,却一般地伤感,一般地落泪哭泣了好一阵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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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间,只听得外头传来一阵叮叮咣咣之声,大锣大鼓,大喊大叫,闹得贾母顿时停了悲伤,很一皱眉。
第五百四十七章 贾母看穿宝钗
贾母忙叫了鸳鸯进来,问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