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红楼改气数 第481节
人家冯紫英以为是宝玉请客,这才给面子来赴宴。
结果来了一看,敢情是薛蟠过生日,这算什么事儿?
要知道这是薛蟠请客,人家冯紫英会来吗?
你真当四王八公家里的公子们都是锦香院的伎女,随便一个条子就叫来陪酒了?
就没见过薛蟠这么不懂规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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詹光、程日兴、胡斯来、单聘仁等一众清客最是会溜须拍马的,立刻上前笑着解劝道:
“既然方才冯大爷所说还有‘要命的大事’,想来必是十万火急,他是逼得实在没法子,否则薛大爷请他来做生日,他岂有不尽兴畅饮的道理?”
薛蟠听了这话,方才释然,拉着宝玉死劝活劝,直到宝玉喝得醉醺醺的方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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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冯紫英所说“要命的大事”并非虚言,只是也说不上十万火急。
他今日接了宝玉的请客帖子来到贾府,其实原本是打算在宝玉这里应酬一时,重点还是借机要来私下找贾琏。
此时离了薛蟠院子,冯紫英便也不耽搁,直接来找贾琏。
贾琏听说冯紫英来了,赶忙请他来自己的外书房“随安斋”。
二人一见面,简单叙礼之后,冯紫英便直来直去:
“如今,咱们这些兄弟里头,最是你在官场顺风顺水,我如今可是来求你的。”
“这话怎么说?”
贾琏倒是听说了,冯紫英的父亲冯唐当年更是义忠老亲王的部下,但因为冯家祖上也是开国功臣,在义忠老亲王起事的时候,神武将军冯唐也并没有参与,且用重金收买了太上皇身边的掌宫内相戴权给,所以冯家倒还安稳。
冯紫英一向崇尚侠义,对官场没什么兴趣,却和北静王交情莫逆,因此尤其看忠顺王府的人不顺眼。
看仇都尉巴结忠顺王爷,冯紫英十分不屑,对仇都尉的儿子就愈发厌恶。
二人有一日刚好在街上遇见,谁也不肯让路,冯紫英骑着马把仇都尉的儿子给撞下马去,照着头脸就是四五拳。
这样性格的冯紫英,跑来找贾琏说“我来求你”,恐怕事情不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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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冯紫英皱眉道:
“我也不隐瞒,头前儿家父忽拉巴就要带我去了一趟铁网山,说是去打围,我原本不乐意去。
若说是跑马打围,咱们兄弟一道儿去不好?玩也好,乐也好,喝酒也痛快。
跟着我爹去,有他在旁盯着说着我,可不是自寻苦恼才去?
可他也不容我争辩,我也没法子,只得去罢了。
谁知到了那里,才知道家父是去那里偷偷见一个人,说是义忠老亲王二儿子的遗腹子。
然后我父亲带人就在铁网山,伏击了一个当今太子的密使,夺了一封书信。
只是,实在没想到,那是一封太子写给云贵节度使的信,信里的内容委实令人惊心。
原来是南粤那边,安南国出了内乱,儿子篡了老子的王位,搞得一群一群的亡命之徒流亡到了海上。
这些亡命之徒无处可去,就在海上抢掠,成了东南沿海的武装海盗,加之沿海流民恶徒,如今已经形成了凤尾帮、水澳帮、蔡牵帮三股大海匪。
云贵节度使童寿芝明知此事日益严重,却开头隐瞒不报,如今瞒不住了,就称之为‘疥癣之疾’。
此事被太子得知,写这封信就是要云贵节度使童寿芝将此事务必说得十倍严重,将海匪说得越多越好。
我父亲心里还是惦记当年义忠老亲王的提携之恩,所以听说还有少主人流落民间,自是高兴,这回本打算是想法子送他出海外,再多送些金银,让他能安稳度日也就罢了。
我也不知那人跟我父亲说了什么,我父亲相信了他,以为这封秘信里头写了查到少主子的情形,这才去截了秘信,杀了那个密使。
这下子可麻烦了,好端端的,这回却莫名就圈进了这桩事情里头,一旦查出来,我们父子……唉,叫人可怎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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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说?
你们叫人给算计了呗。
贾琏一眼就瞧明白了,如果那个义忠老亲王二儿子的遗腹子是真的,那么他一定是故意骗了神武将军冯唐。
让冯唐惹了这么个大祸,迟早会被太子查出来,必定会彻底得罪了当今太子爷,如此一来,你父子两个还想继续蜷在四王八公的“功臣派”里头享受安稳日子?难喽!
贾琏不想说些虚伪的话安慰冯紫英,便闭口不言。
冯紫英看他一直不开口,便急道:
“我想来想去,咱们一群人里头,顶有主意的就是你了。
你若是隔岸观火,就算是我瞎了眼;你若是真还念着咱们十几年从小到大的交情,你就帮我出个主意。”
“你怎么还是这个不耐烦的火爆脾气?
这么大的事情,你怎么也得容我想想。”
贾琏说罢,低头沉思不语。
第六百十一章 造反还是摆烂
冯紫英没想到,贾琏低头想了半日之后,最后开口却是问他:
“此事你是怎么打算的?”
冯紫英一拍大腿,顿足道:
“我还能怎么打算?
如今秘信也抢了,密使也杀了,若太子查起来,迟早会查到我们父子身上。
我原想着去找北静王爷,请他从中斡旋,可偏偏我父亲死活不答应。我也没法子了,这才来找你,怎么你反倒问我?”
贾琏静静瞧着眼前这个冯紫英,唉——
侠气有余,智商是真不行。
这时候竟然想去找北静王“从中斡旋”,且不说北静王管不管用,就这种“主动自爆”的猪动作,真是嫌自己死得还不够快。
于是贾琏又问:
“此事你想得到一个什么结果?”
冯紫英瞪大眼睛,显然是觉得贾琏多此一问:
“那当然是不得罪太子啊,毕竟他是储君嘛。”
贾琏果断一摇头,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晃了晃:
“第一,秘信已经抢了,密使已经杀了,祸事已经闯出来了,太子串通边臣的隐秘事情也已经给你们父子知道了,到了这个地步,你还想当此事没发生过,可能吗?你们强行知道了太子的秘密,还妄想不得罪太子,可能吗?”
一番话,让冯紫英顿时泄了气。
贾琏伸出两根手指,继续道:
“第二,当今太子的靠山是太上皇,北静王爷的靠山也是太上皇,四王八公的靠山也是太上皇。可你别忘了,太上皇是什么年纪了,这个靠山未必牢靠。
当今皇上的四位皇子当中,太上皇喜欢这位二皇子,硬是压着当今皇上把他封做了太子,这是朝里人所共知的事情。
可你别忘了,虽说皇长子在十岁时候夭亡,三皇子六岁夭亡,可皇帝最喜爱的四皇子如今也十六岁了。
一旦太上皇有个三长两短,太子这个位置给谁,还是要皇上说了算的。”
“你是说,我们得想法子熬到换太子?”
冯紫英是个急性子,立马插嘴。
贾琏没搭理,继续分析:
“第三,这才是眼下你们最要紧的,那就是你们父子做的这事儿,能摆在台面上说吗?
春天去铁网山打围,反常;
到铁网山见个什么神秘人物,无论那个水尧君是不是真的义忠老亲王二儿子的遗腹子,这都是犯了大忌讳的事情;
更何况无论是出于什么缘故,你们父子擅自暗中杀了太子密使,在皇帝看来,都是个臣子要造反的举动。就算你们父子能说得清,有人信吗?”
冯紫英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这……这我们就没活路了?”
贾琏的面色也一改往日的嘻嘻哈哈,认真说道:
“你既然来找我问主意,把这等隐秘的事情告诉我,我若不给你分析明白了,倒辜负了咱们从小到大的交情了。
至于说有没有活路,其实你自己心里也有数,否则你不会借着接了宝玉的帖子来荣府赴宴才来找我——这是个要命的事儿,可还没到了火烧眉毛的情况,你说对不对?”
冯紫英略略松了口气,却也洒脱不起来了,只连连拍着大腿道:
“不瞒你说,这事情我父亲和我关起门来也分析了一宿,说了不知道几千句话,倒不如你这几句话说得简单透彻。
可说到法子,却是真没辙了,你是个有谋略的,帮我想想还有没有死马当活马医的法子?”
“呸呸呸!什么叫‘死马当活马医’?你也不嫌忌讳。”
贾琏笑骂了一句,起身踱到冯紫英身后,伸手按在他肩膀上,压低声音道:
“有个积极的路数,那就是想法子促成换太子。
只要太子不再是太子,太子的账也就没法子和你们算了。”
随即他声音又恢复了平时的声调:
“还有个消极的路数,那就是摆烂……”
冯紫英忽然插口问了一句:
“何为‘摆烂’?”
贾琏忽然被他打断,不耐烦说了一句:
“就是‘躺平’。”
这下子冯紫英更不解了:
“‘躺平’又是何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