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父汉武,子不类父? 第11节
储君遇刺,皇帝应当雷霆震怒!
但他没有。
至少现在还没有。
刘彻负手而立,站在宣室殿外这高高的台阶上,俯视着长安万家灯火,一言不发。
不知不觉间,黑夜已经降临。
刘据同样在远眺夜色。
紧绷的心神一朝放松,很奇怪,他没有去思考刺客主谋是不是逃脱,或者刺客主谋究竟是不是岸头侯。
身心俱疲的他,现在只有一个念头:‘母后炖煮的熊掌多半已经好了,嘿,一会儿定要大快朵颐。’
是的。
刘据此刻的想法,就是大口吃熊掌!
别无他念。
好似心有灵犀,当儿子的没有提刺杀后续,当父皇的也没提,沉默良久后,刘彻才问了一个笼统的问题。
“生死攸关之际,是何感触?”
刘据想了想,实话实说:“有点…恍惚。”
“恍惚?”皇帝声音低沉,目露追忆,重复道:“是啊、是啊,恍惚!”
持灯执仗的宫人不敢接近,倒让高台这一角陷入黑暗,夜色中,看不清皇帝的表情。
唯有起伏不定的声音,在叙述当年往事。
“朕初登基时,百官只知太皇太后,不知有朕,丞相是太皇太后的人,御史大夫是太皇太后的人。”
“三公九卿,一大半都是她的人。”
“那时节,朝政先送长乐,后至未央,朕……不甘心!遂另立御史大夫、郎中令,欲行新政!”
“可一夜之间,朕提拔的两位重臣,便锒铛入狱,随即又在狱中被逼自杀!”
“动荡之际,长乐宫中甚至有谣言传出,言说太皇太后欲行废立之事,另册新君!”
“那时,朕,也曾恍惚…”
话到此处。
皇帝语调突然转冷,似冰渣,又似要择人而噬!
他抬手按住刘据的肩膀,一字一顿道:“记住这种恍惚,他会令你时刻警惕!永远保持强大!”
说罢,拂袖转身。
有了火光照耀,此时方才看清,皇帝眼中带煞,神情冰冷,俨然杀气四溢!
四周宫人见状,急忙跪地,瑟瑟俯首。
诺大的未央宫,而今只有一道声音在响起,在宣告:
“今日之事,有一个算一个,就算跑到天涯海角,朕也会抓回来,全部砍了!”
“全部!”
第10章 唱双簧
2024-08-08
当今天下,帝王的话很有执行力。
至于执行力有多强,例如此时此刻吧,皇帝说要把刺客抓回来,那必定有人会快速付诸于行动。
而且是非常快。
快到无需一年、一月,甚至都不会过了今夜!
长安城外。
向东而行的一条小道上,借着点点星光,正有几个黑影在疾驰。
对于自己的小命,刘陵向来看重,布置刺杀时,她便找好了退路,趁着京师封锁前,逃之夭夭。
‘废物!’
都逃出了几十里地,刘陵心中仍是气不过,暗骂田由无能。
顺带着。
她看身侧一人,也多了些不加掩饰的鄙夷。
身边这位一同逃命的,也不是旁人,正是岸头侯张次公。
当然。
现在他还有没有岸头侯的名头,不好说。
也正是因为没了身份,失去利用价值,刘陵方才不再假扮郎情妾意。
昔日心心相印,好似空中浮云,当初种种承诺,也仿佛过眼云烟,再不要提。
毕竟。
这也好、那也好,都是‘事成之后’兑现,刘陵记得没说错吧?
现在事败,自然休提!
感受到身边女人的翻脸无情,张次公脸色难看,只顾闷头赶路。
心里盘算着,朝廷已没了他的立足之地,将来只能混迹诸侯国……
然而。
正思虑间。
张次公突然直起身子,侧耳倾听一阵,立刻紧张起来,“不好!有追兵!”
同行的刘陵闻言脸色大变,连忙回身去看,可身后黑黢黢一片,哪有人影。
“不!”
未等刘陵发问,张次公便直接勒马,面向道路前方,咽了口唾沫,“追兵是从东边来的!”
东边?
刘陵一行人逃出长安后,就一路向东,准备离开关中,返回淮南国。
可现在东边有追兵?
“翁主,我等去挡住,你们快走!”身后跟着的几名护卫急声上前。
“不,没用了。”又是张次公,他颓然的坐在马上,面色苍白,绝望言道:“那是大军,谁挡得住!”
他说的没错。
就是大军,而且全是骑兵!
起初刘陵等人还未察觉,但渐渐的,他们便发现马匹开始焦躁,大地出现震颤,再然后…
轰隆隆!
轰隆隆!
如闷雷般的马蹄声响彻天地。
刘陵目露惊慌,来回打马转向,但都是徒劳。
声音仿若从四面八方齐齐涌来,要将几人淹没在铁蹄汪洋之中,凶猛,且势不可挡!
不多时。
遍布火把的荒野上,铁甲森森,数万将士默默伫立,盯着山丘小道下的几人。
场间出奇的安静。
刘陵抬眼看向最前方那面‘卫’字大旗,冷笑不止。
眼下被团团围住,她反倒自持宗室身份,不慌了,下巴微抬,朝旗帜下那中年人嗤道:
“好大的阵仗!”
“为了抓我刘陵一个女子,刘彻竟然不惜动用大军,还让当朝大将军出马?”
“哈哈哈,当真荣幸之至!”
陵翁主直面数万北军精锐,依旧面不改色,放声大笑,也不知是无知者无畏,还是自视清高,目空一切…
但无论怎样。
旗帜下那位中年人都不在乎。
他轻敲马腹,独骑出列,瞧了刘陵一眼,淡淡说道:“你也配?”
闻言,刘陵脸色瞬间涨红。
正欲张口呵斥,可她不动则已,一动,四周伫立的兵卒顿时察觉敌意,齐齐握住刀柄。
仿佛一言不合,就要拔刀杀人!
目光无疑是有重量的,其中以满含杀意的为最,如果是身经百战的悍卒凝视,那又更胜一筹。
此时。
向来以善口辩著称的刘陵、陵翁主,便在这‘为最’、‘更胜一筹’中,突然卡壳!
曾经令无数人大惊、大喜、大怒、大悲的唇齿,这会儿却怎么都张不开。
只能面如土色,紧咬牙关!
目空一切的女子闭了嘴,让了道,独骑出阵的中年人踱至后方,平静的望向自己那位旧部。
“扑通!”
张次公受不了眼神压迫,直接从马背跌落,双膝跪地,满脸恐惧,哆嗦着道:
“劳烦大将军亲至,末将…末将惶恐,某利欲熏心,铸成大错,望大将军责罚!”
寂静的夜里。